零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γ-3锚点室内幽蓝的寂静。“强制校准”四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自然法则般的威严。
林瞬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在零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脖颈上的“校准器”吊坠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近乎撕裂般的剧震!不再是规律的指引或杂乱的干扰,而是一种宣告末日的、高频的疯狂颤抖!
与此同时,整个γ-3锚点室,不,是整个船舱,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握住,开始了一种低沉的、源自结构本身的震动!幽蓝色的锚点晶体内部,那稳定流转的光流骤然加速,变得狂暴而混乱,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将零和林瞬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空气中弥漫的臭氧味瞬间浓烈了数倍,刺鼻得让人头皮发麻。远处,隐约传来了如同金属扭曲、玻璃碎裂般的尖锐噪音,层层叠叠,由远及近,仿佛这艘巨轮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走!”
零低喝一声,不再是之前那种平静的警告,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急迫的厉色。他一把抓住林瞬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不容她有任何反抗,猛地将她从锚点室拽了出去!
就在他们冲出那扇厚重水密门的刹那,身后的γ-3锚点爆发出足以致盲的强光!伴随着一声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非人的尖啸,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了光线的能量冲击波从门内席卷而出!
零猛地将林瞬按倒在通道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冲击波裹挟着炽热的气流和金属碎屑,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狠狠撞在通道远处的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通道剧烈摇晃,灯光疯狂闪烁,最终彻底熄灭,只剩下应急灯投下惨淡的红光。
林瞬被零压在身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制服下紧绷的肌肉,以及……一种并非源于物理冲击的、细微的颤抖。仿佛他正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几秒钟后,那毁灭性的能量宣泄才逐渐平息。通道内一片狼藉,弥漫着浓重的烟雾和焦糊味。
零迅速起身,动作依旧带着那种精准的克制,但林瞬敏锐地捕捉到他起身时那一瞬间的凝滞,以及他冰封般的侧脸上,一丝极力压抑的痛苦之色。
他松开林瞬,没有看她,而是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那片狼藉的锚点室内部。幽蓝的光芒已经黯淡下去,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电火花在闪烁,那非人的尖啸也变成了低沉的、仿佛垂死挣扎般的嗡鸣。
“它……稳定下来了?”林瞬撑着身体站起来,声音因刚才的冲击和紧张而有些沙哑。她能感觉到,“校准器”传来的剧震正在缓慢减弱,虽然依旧混乱,但不再有那种毁灭前的疯狂。
“暂时。”零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但比之前更加低沉,仿佛消耗了极大的精力。“γ-3的响应延迟超出了阈值,这次校准比预计更……剧烈。”
他转过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毫无遮挡地正视林瞬。那双冰湖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碎裂了,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一种深沉的、仿佛背负了无数岁月的悲哀。
“你看到了,”他陈述着,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这就是‘校准’。维持这个永恒牢笼所必须的……‘止痛剂’。”
止痛剂?林瞬瞬间想到了老骨头的话——主脑是一个在循环中痛苦挣扎的怪物。校准,是为了缓解它因“不同步”或“锚点”故障而加剧的痛苦?同时,也是为了维持船内时间场的稳定,确保循环的继续?
“每一次校准,都会消耗什么?”林瞬追问,她想起了那些在数据坟场感受到的、充满痛苦的情绪碎片。
零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依旧残留着能量余波的锚点室,最终落回林瞬脸上,给出了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答案:
“燃料。”
“失败的赌徒,濒临崩溃的意识,系统判定‘冗余’或‘错误’的数据流……以及,”他顿了顿,眼中那丝悲哀更加清晰,“像我这样,与系统连接过深,却无法完全同步的……‘零件’所承受的反噬。”
零件?反噬?
林瞬瞬间明白了零刚才那细微的颤抖和痛苦之色从何而来!作为“守夜人”,作为与主脑和循环紧密相连的存在,每一次强制校准,他自身也会付出代价!他不仅是囚徒,某种程度上,也是维持这个囚笼运转的……消耗品!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瞬看着他,试图从那冰封的面容下找出更多真相,“你之前只是暗示,现在……”
“因为时间不多了。”零打断了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林瞬从未听过的紧迫感,“‘校准’的间隔正在缩短,强度在增加。主脑的‘饥饿感’越来越难以满足,它的痛苦正在加剧。它对像你这样的‘变量’,对那些能引发‘逆流’的‘毒药’,会越来越没有‘耐心’。”
他向前一步,逼近林瞬,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牢牢锁住她:“陆沉舟在玩火,他在加速这个过程。而你,林瞬,你携带的‘颜色’和‘印记’,对主脑而言,既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也可能是……最后一根稻草。”
“你想让我做什么?”林瞬直接问道,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零终于要摊牌了吗?
“找到打破‘同步’的方法。”零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千钧重量,“不是在赌桌上赢取时间那种小打小闹,而是从根本上,撼动主脑赖以存在的基石。利用你看到的参数,利用‘锚点’的弱点,利用陆沉舟制造的‘逆流’……在你被主脑吞噬,或者被循环彻底同化之前。”
“我该如何做?”
“我不知道具体的方法。”零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坦诚,“我只是‘守夜人’,不是‘破局者’。我的权限和认知,被限制在这个循环之内。我能做的,是指出漏洞所在,并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为你争取时间和机会。”
他抬起手,指向那片狼藉的锚点室:“γ-3的损伤比预想的严重,下一次校准前,它的‘响应延迟’会成为一个更明显的漏洞。这是你的机会,也是……所有渴望摆脱这个循环的‘残留者’的机会。”
残留者……知更鸟,老骨头,或许还有更多像他们一样,隐藏在这艘船阴影里的人。
“我该如何联系其他‘残留者’?”林瞬追问。
“他们会找到你。”零肯定地说,“当‘变量’足够明显,当‘漏洞’足够大时,渴望自由的人,自然会向光源靠拢。但要小心,并非所有靠近你的人,都怀着善意。主脑……也会派出它的‘诱饵’。”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溪流,注入林瞬的心田,带来刺骨的寒意,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她是一个被选中的“变量”,一个可能引爆整个系统的“火花”。零,这个孤独的“守夜人”,在经历无数次的循环与校准后,终于将赌注压在了她的身上。
“下一次强制校准,是什么时候?”林瞬问出了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零计算了一下,给出了精确的答案:“67小时28分之后。”
不到三天!
林瞬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校准器”传来的、逐渐平复却依旧带着警示意味的震动。
67小时28分。
她必须在这之前,找到利用γ-3锚点漏洞的方法,找到与其他“残留者”安全联络的方式,并准备好面对主脑更加急迫和危险的“关注”。
零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警告、期待,以及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终结的渴望。
然后,他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下层船坞区昏暗的阴影之中,留下林瞬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通道里,面对着依旧闪烁着不祥电火花的γ-3锚点室。
校准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
而一场关乎存在与自由的、更大规模的风暴,正在倒计时的滴答声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