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晚昏扯着沈家大院,一辆沈家的马车悄无声息地进了侧门。
阿北把沈时危抱回房间后,阿翠吩咐他立刻去抓药。
“嗯,那你留在这照顾少主?”阿北转过身,
“不,”阿翠拍了拍衣裙,眉眼之间看不出喜怒。“李闻玉知道了,我要过去一趟。”
阿北脚步顿住,停下来看了一眼阿翠,没说什么,
屋内,沈时危听见院里没了脚步声,睁着的眼瞧上面的房梁,
“还真是我。”十六瞅了一眼自己的胸口,白晃晃的布条惹人心烦。
他刚想抬手,牵扯住了伤口,钻心的疼。
十六知道自己不同于其他的鬼,他是生魂,人们能看见他,他也不受制于鬼市的规矩。
打量着屋内的摆设,看上去是个少爷该有的房间,倒不是他想象中的寒酸破柴房。
胸口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十六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没想到多管闲事,还误打误撞了。
“沈时危啊沈时危,你怎么现在才找我。”
估摸着伤口起码要养半个月,十六还想着回鬼市一趟,问一些事情。
十六举起右手,仔细地看着,“也没什么不一样,”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温的,不是凉的。”伤口在身,十六刚想笑,伤口扯得他发痛,索性再次躺了回去,还不忘念叨着,“怎么一回来就有人要杀我,做人还不如做鬼呢。”
“大娘子。”阿翠对着主座上的妇人喊了一声。
“人接回来了?”李闻玉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头也不回地说。
“接回来了,小少爷现在在他房间休息。”阿翠回道。她的声音很小,可但凡仔细琢磨就会发现,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恐慌,也没有讨好之色。她说得很自然,很平静。
李闻玉的手指轻轻拨了下杯盖,发出清脆的声音。
没人说话,安静的很。
“不是说,断气了吗?”
李闻玉的唇角带着笑,可那双丹凤眼,冷得很。
阿翠看了眼,都是她李闻玉的人。
阿翠不慌不忙地跪下,此刻脸色也有了几分的惊慌。
她故意微微颤抖着肩膀,低着头。
颤颤巍巍地开口,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少女做错了事。
“回大娘子,接回小少爷的时候,小少爷确实...确实有气,我当时...太害怕了...就就让阿北带我们去了医...医馆.。”
阿翠的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死死地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李闻玉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阿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闻玉不再问,阿翠也没再多说。
“阿兰,你过来,说说当时的情况。”
阿兰是李闻玉的贴身丫鬟,如今也上了年纪。
阿兰走到阿翠的身边,回话道,
“小姐,确实没气了。可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男子,随后突然放一阵迷烟,烟雾散去,男子就不见了。”阿兰说话很有条理。
李闻玉点头,叫阿翠起身。
阿翠的眼眶早红透了,一双大眼睛,含着水,到是叫人心生怜悯。
“哭什么,一点小事而已,又没说罚你。”李闻玉皮笑肉不笑地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让他好生养着吧。”李闻玉摆摆手,接着端起茶杯小口抿着。
阿翠小心翼翼地离开,走了一会儿,十分嫌弃地抹了把自己的眼泪。
人走远了,茶刚好凉了。李闻玉看了眼屋外的盛开的苦楝花,睫毛微闪。“阿兰,派人去查查,去了哪家医馆。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是”
阿翠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阿北估计还没抓好药,又想到什么,阿翠拐弯去了膳房。
躺在床上的沈时危刚眯着不一会儿,就被嘎吱一声的推门声吵醒,睁开眼,歪头看向门口,
“阿北?”阿北听见这一声,一时愣在了原地。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推开的门,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门关上的时候,阿翠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怎么不进去,杵在门口做什么?”阿翠说着往里走去。阿北低着头,没说话。
“进来,关上门。”阿翠嘱咐道。
“好。”
阿翠把食盒放在桌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扭头对阿北说道,“药送去煎了吗?”
“嗯,老冯在煎,不会有事的。”
阿翠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阿姐,少主怎么还不醒?”阿北问道。
阿翠和阿北是姐弟,外人都不知道,阿翠也不许他在外人面前这样喊她。
“可能伤的比较重吧。”’阿翠一脸忧愁地看向床上的人,转身打开桌上的食盒。
“我刚刚去弄了点饭菜,你要不要吃一点。”说话的功夫,阿翠已经将盒子里的饭菜一一摆了出来。
都不是什么油腻菜。
阿北点点头,坐下夹了一块水煮豆腐。
“阿姐,下次多加点盐。”阿北看了眼清汤寡水的饭菜,继续吃着。
阿翠斜着眼不咸不谈地看他,嘴里说着,“这是给少主吃的,要清淡。”
沈时危躺在床上,听着姐弟俩的对话,抬起手摸索着,找到了挂在腰间的囊袋。
“咳咳咳...”
阿翠立马起身,快步走到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床榻上的人。
“阿姐...?”站在一旁的阿北瞧着,脸上也是担忧。
阿北看着床上咳得厉害的人,想说些什么。
“阿北,你快去看看,药熬好了没?”阿翠扭头看向高出她一个头的少年。
“哦好好,我这就去。”阿北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往外走。
阿翠一脸着急地瞧着床榻上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些什么好。沈时危半眯着眼,瞅见阿北出了门,缓缓掀开眼皮。
“好痛”沈时危自认为十分虚弱地喊了一声。
沈时危傻,十六不傻,这俩人一看就是自己人。
“少主,你怎么样了?”阿翠急忙弯腰俯身,两只手在沈时危面前晃来晃去。
“少主,你再坚持一会儿,阿北去端药去了,一会儿就好啊。”’阿翠哄道。
沈时危听着这熟练的语气,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多说多错。他胡乱地点了点头,十分配合地喊道,‘“疼,我快疼死了!”’
“好疼啊!”
“少主乖啊,等会喝了药就不疼了。”阿翠耐心地哄道。
回头瞥见阿北,阿翠肩头一松,连忙从他手里接过药碗,走到床边。
“少主,趁热,把药喝了吧。”
沈时危讨厌喝药,药太苦了。
沈时危偏过头,只留下一个后脑勺对着姐弟两人。姐弟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床上的人和往常不一样。
阿北抿着唇,看着阿翠,阿翠叹了口气,把药放在桌上。
“少主,喝了药才能快点好。”
“我喝,我喝。”沈时危不情愿地接过,一口饮下。药苦,沈时危皱起眉,抬眼看见姐弟二人,突然笑了起来。
沈时危长得十分好看,眉眼俊朗,鼻梁高挺,薄唇,还有一双桃花眼,冷白的肤色衬得左眼皮上的褐色小痣格外显眼。十七岁的少年一身的伤,上一秒还在皱眉嫌弃药苦,下一秒笑着,眼睛亮亮的。
“生辰快乐!”沈时危解开腰间的囊袋,从里面掏出两块一模一样的红绳,红绳穿着菩提子,寓意着平安。菩提子在橘色的光下散发着光泽,阿北阿翠愣在原地。
少主不会记得他们的生辰。那眼下又是为何。沈时危笑着递过去,二人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半个月的相处,阿翠和阿北心里都清楚,现在的少主不是以前的那个少主了。
一个寻常的日子,阿北没忍住提了这事。
阿翠到是很平静,她不慌不忙地把刚做好的饭菜放进食盒里,整个过程没抬头看过阿北一眼。
“可他还是我们的少主。”阿翠说道。
“我知道。”阿北站在阿翠的前面,眼睛却盯着她手里的食盒。
“说实话,少主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开心,起码以后,没了我们,他可以好好地生活。”阿翠提起食盒,抬头看向高出她一个头的弟弟。
“阿姐。”
阿翠绕过他,离开了膳房。
最近几天她做饭的手艺进步很大,少主还夸她了。想到这里,阿翠的唇边荡起一抹笑,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阿翠和阿北是最亲的人,阿北在在担心什么,阿翠知道。可是,阿翠不想让少主走那条路。少主的母亲是个英雄般的人物,少主不应该在这一宅小院里浑浑噩噩地了度余生。
阿翠知道阿北刚刚想说什么。
“阿姐,真的要这样吗?”
她没有回答,也已经回答了。
要这样,既然掩其锋芒还是会被杀,那倒不如锋芒毕露,起码,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想到这里,阿翠又笑了。
少主从来不在意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