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秘术师 第72章 离家

如果变脸有比赛，变得厉害的人能得奖，那么玉慕生绝对是金奖。

玉慕生刚才还是一副锋芒毕露又运筹帷幄的得意样子，可如今只有他和戚怀安在一起时，他那副得意姿态就不见了，玉慕生在戚怀安面前乖乖一坐，像个做错事的弟弟一样垂着头。

戚怀安看着他。

在戚怀安的注视下，玉慕生逐渐变得紧张起来，玉慕生抓住了戚怀安的手，着急地说：“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拿你的话当耳旁风，我只是……”

不久前玉慕生才答应戚怀安，收拢权力一事需从长计议，不可再造无端杀戮，结果戚怀安一走，玉慕生转头就要杀韩蔺、范永以及龙元申。

玉慕生担心戚怀安觉得自己不把他的话放心上，以后与自己生出嫌隙，着急地想跟戚怀安解释，然而戚怀安打断了他。

戚怀安说：“你是少主，拿不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说了算。”

戚怀安一指他刚才用来烧玉霖信件的那盏灯烛，用郑重的语气对玉慕生说：“那封信，我烧了，从此以后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是玉盟主的儿子。慕生，你记住，玉盟主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儿子。”

玉慕生不说话，只是用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看着戚怀安，看起来竟有些委屈和可怜。

事实上玉慕生一点都不可怜，他刚刚差点就干掉了禄江口三大家族的家主，他今晚还杀了他的一个舅舅，此人心狠手辣非常人能及，他可怜个屁！

但玉慕生一贯擅长用这样的姿态对付戚怀安。小的时候玉霖安排玉慕生和戚怀安一起习武，戚怀安武学天分高，自然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但玉慕生不行啊，玉霖有些失望，就让玉慕生多练会，还让戚怀安看着他，别让他偷懒。玉慕生是真累了，玉霖一走，玉慕生就用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戚怀安，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戚怀安心软，干脆就让他偷懒去。

戚怀安保持着蹲在玉慕生面前的姿势，十分郑重地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玉慕生的双手。

戚怀安郑重其事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玉慕生愣了一下，心想：你知道什么了？

戚怀安说：“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之所以突然变得杀心这么重，对权力如此渴望，都是因为看到了玉盟主那封信的缘故，对不对？”

玉慕生在心里问自己：是这样吗？

戚怀安继续说：“一直以来你都是独子，你从小就知道家中的一切都是你的。”

玉慕生在心里说：不对，反了，应该是我从小就知道家中的一切都不是我的。

戚怀安不知道玉慕生不是玉霖的亲儿子，虽然白天的时候龙元夏喊了那么一句，但很显然戚怀安没信；但玉慕生知道啊，玉慕生从小就什么都知道，他清楚玉家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可他偏偏都想要。

玉慕生想要权力，想要麒麟盟，想要禄江口，他还想要戚怀安。越是一无所有的孩子，对拥有一切的渴望就越重。

戚怀安往下说：“是玉盟主那封信让你心中不安，或许那封信还伤害了你。你性情大变，是因为被那封信所激，才会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

玉慕生愣了一下，心道：你是这么想的？

戚怀安觉得，心狠手辣、残酷无情不是玉慕生的本来面目，玉慕生突然这么心急地想要收拢权力，突然开始狠心杀人，都是因为玉霖留下了封信告诉众人他还有另一个儿子，这导致玉慕生有了危机感，不仅如此，玉霖还在信中说他想让另一个儿子取代玉慕生当盟主，这就使得玉慕生非常不甘心，想通过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

到底是滤镜太重，戚怀安宁愿相信他这个弟弟是受了玉霖那封信的刺激才性情大变，也不愿相信玉慕生本身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戚怀安大手用力，握紧了玉慕生的双手，他一字一句向玉慕生保证：“弟弟，你的东西还是你的东西，大哥不会跟你抢，永远不会。以后我还是姓戚，我永永远远都不会姓玉。”

为了让玉慕生安心，戚怀安主动放弃了自己的继承权。

戚怀安称呼玉慕生为“弟弟”，显然真的把玉慕生当成了自己亲弟弟。玉慕生当然不会纠正他，玉慕生想要权力，那就必须保证自己的身份还是玉霖亲儿子。

戚怀安安抚似的拍了拍玉慕生的手，问：“现在你安心了么？”

玉慕生琉璃色的眼珠子左右一转，乖巧地点了点头。

戚怀安对玉慕生说：“我刚才持刀拦你，是迫不得已。今日之事，你太激进了，杀人是简单，可三家势力在禄江口盘根错节，你冒然动三家家主，三家要是一起报复你，你可怎么办？”

玉慕生眼珠子一转，笑道：“所以，大哥今晚拦我，是担心我的安危，你怕我行事激进被人报复，你是为了我，对吧？”

他很高兴的样子，琉璃色的眼睛看着戚怀安，目光炽热。戚怀安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连忙后退。

玉慕生刚刚还很高兴，看到戚怀安的反应，表情马上低落了下去。

戚怀安神色肃然，对玉慕生拿出了哥哥的威严，说：“你胡闹够了没有？”

戚怀安问：“你明明早就看到了那封信，为什么还要对我说那些话？”

“有什么冲突吗？”玉慕生反问。

“有，这是……”

戚怀安最终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玉慕生会意，他把头扭到一边，面红耳赤。

戚怀安的心脏被玉慕生红着脸的模样猛地敲了一下，重重地一颤。戚怀安忽然慌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戚怀安慌张地想。

戚怀安在心里说：他年纪小，我这个做哥哥的有责任纠正他，但现在这局面该怎么纠正？我只要在这里，他便一天不死心，或许唯一的办法是我离开禄江口，两个人分开，让他冷静冷静。等以后他长大了，再回过头来看时，自然就会知道年少时的这点情愫，不过是闹剧一场。

戚怀安开口道：“这段时间让我来贴身照顾玉盟主，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吧。但是切记，一切循序渐进，不可一蹴而就，不然伤的是你自己。”

戚怀安又说：“日后，不论玉盟主是痊愈还是……总之事情一了，我就离开禄江口。”

玉慕生大惊，“为什么？”

玉慕生急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到戚怀安面前，拉住了戚怀安的衣袖。

“大哥你为什么要走？”玉慕生急道。

玉慕生露出他从小最擅长的，用于拿捏戚怀安的可怜巴巴的表情，放软了姿态，紧紧抓着戚怀安的袖子问：“是不是今晚我没听大哥的话，大哥生气了？”

玉慕生惯会拿捏戚怀安，戚怀安是个铮铮铁汉，吃软不吃硬，所以从小到大玉慕生对付戚怀安都是来软的。

这其实是一种软控制。后世史学家评价玉慕生时，除了“翻脸无情”、“不讲信义”外，有时还会加上一句“控制欲强”。玉慕生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表现在其他地方是专.制强硬、心狠手辣，但表现在戚怀安这里就是楚楚可怜，楚楚可怜有时也是一种控制手段。

但这次戚怀安没吃玉慕生这套。

戚怀安沉着冷静地跟玉慕生分析起了他必须走的原因：“一来，我虽无意与你相争，但我这身份容易被人利用，就像今晚这样，必须是我走了，才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二来，也必须是我走了，你才不会有疑心，才能够安心。”

玉慕生道：“大哥觉得我疑你？”

戚怀安笑了笑，“不然你怎么会说出那句‘你觉得我这位置应该让给你才对’？”

玉慕生急道：“我那是……”

戚怀安摁住了玉慕生的手，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继续往下说：“三来，我听说外面天地广阔，也想出去看看。我还听说外面高手如云，你知道的，大哥是个武夫，只对武学痴迷，我也想认识更多高手，与他们探讨切磋武艺。至于第四嘛……”

戚怀安露出坦荡的笑容，跟以前一样，不带一丝暧昧地摸了摸玉慕生的脑袋，说道：“你不可能总跟大哥在一起，等大哥走了，你多接触接触人，尤其多接触女孩子，我就盼着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已经娶了弟妹啦！”

玉慕生不说话，戚怀安一人当百，他知道自己拦不住戚怀安。

那天之后，玉霖那封信的内容没有被传出去，韩蔺、范永、龙元申、龙元夏都被玉慕生软禁了起来。

戚怀安代替玉慕生，贴身照顾玉霖，履行他作为儿子的义务，但他的身份并没有曝光。玉霖的病已无回天之力，始终处于昏睡之中，再也没有清醒过来。

玉慕生顺利继任麒麟盟盟主，在禄江口实行改革，收拢权力。玉慕生采取戚怀安的建议，循序渐进，不再冒然杀人，以免三大家族被激怒，同时将刀口指向玉慕生。怎么个循序渐进法？皇帝的做法给了玉慕生一个很好的参考。

之前允圣皇帝为了分裂禄江口，挑拨和放大禄江口四大家族之间的嫌隙。既然家族之间存在嫌隙，那么家族内部呢？

玉慕生用二桃杀三士之法，制造其他三大家族内部的矛盾，扶持支持他的人，排挤不支持他的人，一步一步进行权力换血。

同年冬，玉霖去世，葬礼过后，戚怀安离开了禄江口。

玉慕生稳坐麒麟盟盟主之位，继续在禄江口推行改革，表面上他手段仁慈，虽然软禁了韩蔺、范永、龙元申、龙元夏，但给他们的待遇非常好，在禄江口是顶级中的顶级，玉慕生作为小辈，每日都会去给他们请安，做法无可挑剔。

与此同时，戚怀安孤身在外闯荡江湖，虽历经风霜，但也十分痛快。戚怀安性格豪爽，为人大气，结交了许多知交好友。

玉慕生在三大家族内部进行权力大换血，三大家族新的话事人都换成了他的拥趸。几年后玉慕生才把被他软禁的韩蔺、范永、龙元申恭恭敬敬地放回去，然而三人结束软禁后，禄江口突发传染病，三人都不幸染了病，不久就去世了。玉慕生在他们灵前哭得天昏地暗，非常难过，甚至几度昏死过去。

三人去世看似是意外，但玉慕生的母亲龙元夏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手段，三人的死分明是玉慕生的安排。而龙元夏也在玉慕生的设计下双腿残疾，被迫在静岚庵“清修”数年。

这个时候，戚怀安在外闯荡，因武功高强、一身正气、广交朋友而小有名气。

后来，大妖惑乱朝政，女帝沉迷长生，加上天灾连连，百姓苦不堪言，各地爆发起义，戚怀安成了起义军“红甲军”的首领。红甲军战斗力很强，只可惜遇到了妖军，那时候胡兮卿还没出山，没有人会画符纸对付妖军，一群凡人对上一群妖怪那肯定是要吃亏的，红甲军被妖军打败，伤的伤，亡的亡，处境艰难，幸亏林玄初打开嵩州城城门，接纳了他们。

林玄初有恩于戚怀安，所以当林玄初拜托戚怀安去禄江口劝玉慕生借道时，戚怀安答应了下来。

戚怀安是为了林玄初才回的禄江口，这是他离家九年，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

戚怀安九年没回来了，他对这些年禄江口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初次回来时，戚怀安惊呆了，因为禄江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富庶程度比以前翻了几倍，民兵变多了，渡口的船只也变多了，纵使这三年天灾连连，外面的百姓过得都很不好，可禄江口几乎完全不受影响。

这说明什么？说明玉慕生把禄江口治理得很好，这让戚怀安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