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承诺了哥哥要去医院看他。”沈栖迟边说边把最后一口煎蛋送进嘴里,说得有点含糊。
“哥哥?”林曼卿闻言微微一愣,语气里带着一点疑惑的重复,“你是说……哥哥?”
“就是陆聿辰。”沈栖迟咽下最后一口早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语气轻快中带着一丝急切,“我昨天出门前跟他说,今天去看看他。”
说完,她“唰”地站起身来,动作干脆利落,把椅子都带得轻轻响了一声。
“妈妈你今天不是还要去公司吗?”她一边绕过餐桌往玄关走,“你就不用管我了,我吃完就出发,我自己可以去医院。”
林曼卿一听,哪里还坐得住,也赶紧跟着站起来,围裙还来不及解,语气里带了点不容置疑的急切:“家里有司机,你自己去干什么?”
她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很坚定,像是已经习惯了照顾这个女儿,哪怕这份照顾才刚刚开始。
“北京那么大,医院离得又不近,要转几趟车你知道吗?”她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扶住沈栖迟的胳膊,眉头微微蹙着,眼底却满是柔和的心疼,“再说了,家里有司机和车,干嘛不用,你要是哪出点事怎么办?”
沈栖迟顿了顿,原本准备拒绝的语气却突然卡在喉咙口没说出口。
她看着林曼卿,这个一大早在厨房忙来忙去、刚才还带着锅铲笑着看她吃早餐的女人,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不就和妈妈一样吗?
“……那就麻烦你了。”她轻声说,声音小得像一只刚刚肯靠近人的猫咪,尾音还有点软。
林曼卿一愣,眼里浮上明显的惊喜,温柔地点头:“一点也不麻烦,接下来你愿意去哪、想做什么,只要告诉妈妈就好。”
沈栖迟还没有见过家里的司机,更别说去过家里的车库。
她只是模模糊糊知道,豪门人家的“车库”两个字,和她印象中的楼下小区停车位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但当她真的跟着林曼卿走进陆家地库的那一刻,还是狠狠地愣住了。
这里哪是车库啊,简直像是一个小型展览馆。
灯光明亮、地面打蜡得能照出人影,一辆辆造型各异、颜色低调但看起来就贵得离谱的豪车整齐地排列着,像是在沉默地展示着主人的身份与财富。
空气里没有机油味,只有冷冽的空调和皮革的淡香。沈栖迟站在原地,一时间甚至有点忘了自己是要坐车去医院的。
她吞了口口水,暗暗感叹:小说里说的都是真的啊。什么“大户人家有个能停二十辆车的地库,哪怕只有两个人住也要换着开”,她以前觉得有点夸张,现在看来,写得还不够浮夸。
她偷偷扫了一眼林曼卿的神色,后者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震惊,只是温和地站在一旁等她挑车,一副“你开心就好”的姿态。
再多看几秒她就要露馅了,沈栖迟赶紧收回目光,装出一副早就见惯这种场面的样子,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快速指着一辆她少数认得的车标:“就这个吧。”
她声音不大,但语气很自然,像是随意的选择。
林曼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一辆黑色的奔驰S系,算是低调又稳重的款式。
“好。”她点头,“这辆开起来挺舒服的。”
沈栖迟赶紧扯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努力掩饰自己刚才一脸懵懂的尴尬。
“嗯,看起来就不错。”她点头,很有点见过世面的架势,只不过眼神下意识地飘了一下,飘得很明显。
林曼卿没说破,只笑了笑,走过去拉开后排的门,“上车吧,司机已经在等你了。”
沈栖迟走过去坐进去,车门合上的瞬间,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是她家了....但她怎么就是有点发虚呢。
沈栖迟是个不太习惯冷场和尴尬的小姑娘。
车一发动,她就感觉车厢里安静得有些过分,甚至连车轮碾过地库出口的声音都格外清晰。窗外的风景一晃而过,她的目光却忍不住频频看向前排的司机。
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位司机叔叔,但对方一身笔挺的制服,坐姿端正,开车也稳得像仪仗队出发一样,怎么看都不像那种爱说话的人。可沈栖迟还是坐立难安地开始在脑子里疯狂翻找“适合和陌生中年男性开场的十句话”。
她有点紧张地扯了扯衣服的袖口,又偷偷瞄了司机一眼。
算了,尬就尬一点,总比两个人沉默到底强。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尽量自然地开口:“叔叔是在陆家干了很多年么?”
司机透过后视镜扫了她一眼,目光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平和地点了点头:“算起来,已经有快十年了。”
沈栖迟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可以继续聊下去的线头,马上问:“哇,那您应该很早就认识……陆聿辰……哥哥了吧?”
司机刘叔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眼里闪过一点温和的笑意:“小少爷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我送他上学、接他回家,确实是看着他长大的。”
“身体不太好?”沈栖迟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些迟疑。她已经听过好几个人说过类似的话了,从林曼卿口中、从陆维廷眼里、甚至从陆聿辰自己那句“偶尔进医院”中……但每次都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说一场小感冒,没人讲得太具体。
“是啊,总进医院。”刘叔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不自觉慢下来,像在回忆也像在斟酌措辞,“小的时候更厉害一些,有时候一个星期去两三次。后来虽然大了,控制得好些,但也一直不算太好,冬天尤其严重。”
沈栖迟没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脑子里浮现出前天那个在病房里穿着病号服的少年。他安静地坐着,被子拉到腿上,脸色虽白,却笑得很有礼貌,甚至还有点温和。可现在回想起来,那层温和是不是其实也带着点太过用力的克制?
“他不说的。”刘叔忽然又补了一句,“从小就是这样,怕大人担心,也不爱喊疼,有时候烧到快四十度了才肯让人送去医院。”
不过还好,他的余光看了眼正在沉思的沈栖迟,小姐的性格看起来很好,应该也不会介意陆聿辰留在陆家。
车厢里安静了一瞬,只有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低低响着。
车子已经驶出陆家别墅所在的街区,转入宽阔干净的大道,阳光斜洒进来,照在沈栖迟低垂的睫毛上。
她攥了攥手指,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等见到他,要不要带点什么去?水果?点心?还是……陪他说说话就好?
还没等她想好该给陆聿辰带些什么,或者该用什么语气开口寒暄,医院的标志性建筑已经出现在了车窗外。车子缓缓停在住院部门口,沈栖迟低头一看,还不到九点。
她有点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从车上跳下来,头发被风一吹有些凌乱,伸手拨了拨,朝驾驶座挥了挥手,“刘叔再见!”
刘叔摇下车窗,语气温和又有点担心地提醒:“我就在门口等着,您一出来就能看到我,不急的话慢慢来。”
“好的,谢谢刘叔。”她回头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就踩着轻快的步伐跑进了医院的大门。她的运动鞋踩在地砖上“哒哒”作响,背影像只机灵的小鹿,明亮得很。
刘叔坐在车里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大厅转角,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他轻声嘀咕了一句,手掌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眼神却温柔地望向医院那扇缓缓关闭的玻璃门,似乎仍能看到那道轻盈的影子。
这孩子和小少爷性子不一样。一个像阳光,一个像月光,刚好互补。要是两人能好好相处下去,就再好不过了。
沈栖迟在走廊上穿梭得极为熟练,医院对她而言早就没有陌生感。她知道电梯到几楼最快,知道哪个时间段护士站最忙,甚至知道哪间病房的窗台花盆最近换了新花。一路走着,她还碰见了认识的护士姐姐,对方一眼认出了她,笑着问她苏蘅不是早就出院回家了么,怎么又来血液科。
沈栖迟笑嘻嘻地回应:“嗯,刚认了个住院的哥哥。”
她没接着回答护士小姐姐的疑问,两人闲聊几句,她便继续往前走。
走到那间熟悉的病房门口,她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手悬在门把上,有些犹豫。其实她也不清楚在犹豫什么——是怕他还在睡觉?还是怕他今天的状态不如昨天?亦或是……怕自己突然的出现会让他没有那么高兴?
她咬了咬唇,暗骂自己一声“胆小鬼”,然后一鼓作气,推开了门。
门没有锁,推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阳光透过窗帘缝洒在地上,斑斓又安静。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只有陆聿辰坐在床上,正用手背蹭着眼睛,一副刚醒的样子。他听见动静,下意识地抬头,一眼看到门口的她,神情顿时亮了几分。
“你真的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却止不住的惊喜。他像是真的没想到她会记得承诺,更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来。
沈栖迟轻轻把门带上,走了几步站在他床边。她本想开口问一句“爸妈没来陪你吗”,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是不关心,而是觉得这话问出来太像质问,或者太像施舍。
她低下头看着他床头柜上摆着的那只水杯,讪讪地说:“我怕你今天起的早,特地没带早饭来。”
“你来了就够了。”陆聿辰嘴角一弯,笑得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