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光散去,一个老头显出身形来。
那老头符合所有人对神仙的想象。
慈眉善目,鹤发长髯,宽袍敞袖,白衣翩翩,小臂上还搭着一根精致的拂尘。
所有人见那仙人,都是一副“哇”的表情。只有初篁,整个人被定住,双手一松,砧板险些掉下来砸到脚。
他哽咽着,半天才挤出一句“师父”来。
玄和笑眯眯地看着他,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头。
“小竹子长鸽——”语音未尽,笑容僵硬了几分,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停顿和生硬的转折,“大了啊。”
带着龙君来凑热闹的东渐恰好听到这一句,在心里打了个“6”。
玄和看到龙君,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弯腰作揖,行了个大礼。
“龙君安好。佘余神君十分想念您,如今天梯畅通,盼您早日飞升上界,以期一叙。”
龙君听了一耳朵,臭着张脸,拽着东渐就走。
玄和也不追,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他俩走远。
初篁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哑谜,语出惊人,直截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玄和换了一只胳膊搭拂尘。
“本来是要死了,千钧一发之际,功德加身,‘咻’一下,就上去了。”
说着,他还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上去”这个动作。
初篁刚要开口,又被玄和打断。
“实在是走得太急,不曾给你留下信,是为师之过,对你不住。”
初篁的火气刚起苗头,就被玄和诚恳的道歉浇灭了。
他不想就这样原谅玄和,那他也太好哄点,于是初篁小声哼哼道:“你这个歉道得是不是有点晚?”
迟了五千多年。
玄和把拂尘别到背后的裤腰带上,开始从袖子里掏东西。
第一件是个小糖人儿。
“我刚上去的时候,看隔壁的老李头泥人捏得好,就让他拿糖替我捏了个。市面上可没这么精细的,你看,长得多像你。”
初篁瞅了两眼,确实精细,可他早过了吃糖人的年纪了。
“呵,搁了这么久还能吃?想害我?”
玄和没理会他埋怨,乐呵呵地接着掏。
第二件是一把彩色的小石子,流光溢彩,珠圆玉润。
“第一回同佘余神君去北海办事,看到海边的石头怪好看的,挑了这么些,想着以后和你玩捡石子儿的。”
玄和看着他,感慨一声。
“谁知道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初篁别过脸不看他,继续哼哼。
第三件是几十个葫芦。
“在上头混开了点之后,就不时有人邀我去吃席。我估摸着你也到了能喝酒的年纪了,遇着好喝的,厚着脸皮给你都留了一份。”
初篁的哼哼声小了一点。
玄和掏一件东西就念叨几句来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玩的打架的,什么小东西都有。两个时辰过去,五花八门的玩意儿在空中垒出了一座小山。
见老头还要往外掏,初篁及时制止了他,小脸一仰,将小山收入储物法器。
“你下来就是说这些的?”
玄和随意挥挥手,说:“不重要,比不上我和你说的这些。”
初篁眨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啰哩啰嗦。”
玄和脸上始终挂着笑,他摸摸脑门,浑不在意道:“这人上点年纪就是爱念叨,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他伸手往袖子最里边儿掏了掏,解下来一个锦囊。
“都在这里边儿了,得空你自己看看。”
初篁面无表情地接过来,偷偷看了一眼。
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哦。”他说。
玄和像交付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整个人都松快不少。他将那柄镂空银丝拂尘从腰间抽出来,重新搭到小臂上,终于说起他来这一趟的目的。
“这就是徒媳吧?”
初篁望天望地望玄和,就是不看当了许久背景板的阿罗耶。
阿罗耶绷着一张黑脸没吭声,默认了。
“倒是别具一格。”
玄和都不用掐算,这小两口明显是闹别扭了。
唉,可怜他这么一把年纪还要自己炒气氛。
还是没人搭话。
玄和只能先放一放,说起了第二个目的。
“我之前和龙君说的你们也听见了。自阿罗……嗯,以来,人间灵气匮乏,撑不起天梯,已经五千多年没人飞升了。如今灵气复苏,天梯重现人间,天庭派我下来让你……们多送几个人上去,补充些人手。”
“那是想送就能送的吗?”
初篁的目光顺着玄和的视线飘到阿罗耶身上,又被那张脸粘住了。
可恶!区区美色!
初篁垂在身侧的手缩在袖子里,拳头邦硬。
值得一提的是,方才收小山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能将砧板也收进空间。
虽然砧板是个活物,但玄和给的锦囊刚好就能装活物,可不巧了么。
话又说回来,玄和看着阿罗耶,抚着胡子,说:“确实是想送就能送的。”
初篁简直要为那些辛苦修炼的人鸣不平了。
“保送是吧?”
龙君拽着东渐回岁城的路上,同他说起了天梯和飞升。
“什么?”
东渐和他解释了一番什么是高考,什么是保送。
龙君点点头,说:“差不多。”
“那佘余神君想把保送名额给你,你为什么不要啊?而且龙君大人真不够意思,这么多年了,我才从别人嘴里知道自家小叔子的名字。”
这句话问题太多,龙君不知道该先解释哪一个。
“他就是想看我笑话。”
东渐疑惑道:“怎么这么说?”
龙君又不答了,但从他迈步的速度来看,是气着的。
东渐又缠了他许久,直缠到岁城,龙君才别别扭扭地说:“天上龙族多得很,又以金龙为尊,我这样上去就是个拉车的。”
说罢,他变回一长条的小龙模样,缩进了被子里。
说出来真的很丢龙。
“原来不是保送,是长工啊。”东渐掀开被子,双手叉着龙君的胳肢窝往上提,把龙条拉长,“那龙君大人你可千万不能去啊。”
龙君好受了一些,把下巴搭在东渐手上,闭上了眼。
“飞升没你想得那么好。”
东渐赞同地点点头,挠猫似的搓了两把龙头,吧唧一口亲到龙角上,抱着他的龙裹进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