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被宗门强行分配了个徒弟,如遭五雷轰顶的姜雪枝第一时间就跑到主峰掌门师兄面前,自请“被”逐出师门。
端坐在主位之上的掌门师兄放下茶盏,只悠悠道:“不许。”
紫金楠木茶案被姜雪枝猛地一拍,震得茶水溅出盏来。
两手撑桌,恶狠狠瞪着面不改色的掌门师兄,姜雪枝咬牙切齿道:“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这偌大的五峰山谁愿意收徒谁就收,唯她姜雪枝是绝不可能收徒的!
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师妹,既是师兄也是掌门的宋博却置若罔闻,往侧殿的屏风后招了招手:“你且出来罢。”
姜雪枝心下一惊,扭头望去,只见一男子自屏风后拐出,着井天蓝衣,束发戴冠,身形颀长,款款而来。
一双桃花眼深邃吸人,眼尾微垂,见姜雪枝看来,毫不吝啬地弯了弯,更添一分少年人的干净、清澈。
姜雪枝却被吓得不自觉后撤两步,这哪里是单纯无辜的小徒弟,分明是来找她索命的活阎王啊。
“咳咳!”
宋博掩嘴轻咳两声,唤回姜雪枝眼见着就要飞走的魂儿,又朝那男子道:“萧然,来见过你师父。”
被叫到的萧却燃往前跨出一步,当即撩袍跪下,拱手道:“徒儿萧然,见过……”
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姜雪枝眨眼间如鬼魅闪现,一把托住萧却燃手肘,没加控制的力道令纵是自幼习武、体魄强健的萧却燃也暗暗吃痛。
“小友且慢!在下并无收徒之意,也无物可教,从前没有,日后也不会有,小友还是趁早另寻他师吧,不必在我处空耗时日。”
姜雪枝一番话一气呵成,这话她酝酿了整整十年,若无用武之地自是最好,可眼下终归是无可奈何用上了。
萧却燃被拒仍固执地不肯起身,倔强地承住姜雪枝手上的力气。
“姜峰主师承救世济俗、人人称颂的悠然仙人,峰上悠然剑法也曾名扬天下,在仙门俗世虽不露锋芒,但又何来无物可教一说?”
姜雪枝轻叹一声,软了语气:“小友也道是‘曾’,我悠然峰避世已久,淡泊虚名,又怎会在意那剑法有无弟子传承。”
闻言萧却燃陷入沉默,保持着半跪半立的艰难姿势,良久后只道:“弟子定当勤加修习!”
这师父他今日非认不可!
姜雪枝嘴角抽搐,这傻小子怎么就说不通呢?她都拒绝得这般直截了当了,上赶子当她徒弟也没有那仨瓜俩枣的年终奖可以领啊!
主位之上的宋博见殿中二人僵持不下,好心开口解释,想劝劝他那和倔驴一个性子的师妹。
“萧然孝子之心一片赤诚,此番特地为母求药而来,可那药草早被你师父熬成汤救了你,我这才将他给你做徒弟,助他入那恰逢十年一开的昆仑秘境采药救母。”
此言一出,姜雪枝扶在萧却燃肘下的手一颤,下意识卸去七分力气,萧却燃敏锐,察觉到眼前人的动摇,扑通一声,双膝便落了地。
“萧然救母心切,还望师父成全!”
有些分神的姜雪枝被猝不及防带着一俯身,挂在半空的一双手托也不是,收也不是。
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用余光向主位的宋博心虚地瞥去,姜雪枝讪讪问道:“师兄说的可是那诛仙草?万草峰那株镇峰之宝?”
在姜雪枝绝望的注视下,宋博温和一笑:“正是被悠然仙人从万草峰抢去那株。”
宋博的肯定压垮了姜雪枝心头最后一根稻草。
有一说一,她对刚穿来的记忆已是模模糊糊,只知尚在襁褓的她差点被冻死在雪地里,被出山闲逛的悠然仙人捡回去拜了师,同时也是悠然峰唯一的弟子。
但对便宜师父抢草熬药救她的事倒是印象深刻,因为才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回来的她悠悠转醒时,万草峰前峰主那个白须老头儿正扑在他徒弟怀里哭得涕泗横流。
见姜雪枝心中有数,宋博又道:“诛仙草生长在昆仑秘境深处,只有各大仙门子弟获准入境,然秘境凶险,萧然欲入境采药必得一师相助。我思来想去,萧然认你做师父,天经地义。”
姜雪枝两眼一黑,好一个天经地义!这是要坑她的节奏啊!不对,这波是回旋镖……坑了她的竟是她自己?
心口被无形的利刃刺得生疼,姜雪枝挣扎道:“那草虽是被我服用,可要习剑,让萧然小友去凌霄峰不是更有所益?”
凌霄峰皆是剑痴,剑法五峰之最,历代峰主继承“逍遥”之名,弘逍遥剑意,凌霄峰也因此成为天下剑修趋之若鹜之地,于萧然当是上上之策。
一旁缄默不言的萧却燃心中同样疑惑,他本欲拜入凌霄峰,仙门剑法对他日后还俗、平定战乱也定大有裨益,可掌门却不知为何执意要他拜入悠然峰。
被逮住问个正着,宋博眼神虚浮,端起茶盏遮掩口唇,顿了一下才道:“逍遥师弟闭关不出,去悠然峰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嘛……”
姜雪枝顿觉不对,正欲打破砂锅问到底,却见宋博摆摆手,已是在赶人。
“我也突然想去瞧瞧我那新收的徒弟了,你们若是无事便回悠然峰熟络熟络吧。”
什么无事?没说清的事儿可多着呢!
姜雪枝一个闪步就要去拉宋博臂膀,却被敏捷避开,抬眼再看,大殿中哪还有她那个不靠谱掌门师兄的影儿。
只留下姜雪枝与她的便宜徒弟面面相觑。
无独有偶,将便宜师父为难的神色尽收眼底,萧却燃不着痕迹地攥紧掌心,眼底凌厉一闪而过。
这师父认得不清不楚,徒弟收得不情不愿,今后他在悠然峰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但只要能让母后醒来……再难、再苦,他也定会习成这仙门剑法,入那秘境采得诛仙草。
“萧然”自是化名,萧却燃本是北宁皇子,长于深宫,母后却不知为何陷入昏迷,缠绵病榻,药石无医。
偶闻仙门五峰山万草峰内有一镇峰之宝,名“诛仙”,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
萧却燃即刻动身前来求药,却晓得了这诛仙草已被他人服用的噩耗,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那昆仑秘境内还能采得,此番拜师学艺于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对萧却燃的心思全然不知,姜雪枝小心翼翼瞟去一眼,试探道:“待凌霄峰陆峰主出关,我荐你去拜师做内门弟子如何?”
萧却燃眉头微蹙,他私心确是想习逍遥剑意的,但眼下母后的病耽搁不得,尚不知凌霄峰主何时出关,早一日习成,便多一分采得药的底气,悠然剑法也算聊胜于无。
思及此,萧却燃朝姜雪枝拱手一揖,颔首道:“萧然既已认了师父,便背信弃义不得。”
姜雪枝在内心无能狂吼,你可以背信弃义的!可以的!快些最好!
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冷淡的模样,转身离去:“那便随我回悠然峰吧。”
萧却燃顺从跟上,眉眼间细看竟有破釜沉舟之势。
五峰山,山如其名,共五个山头,以八座云桥相连,纵是不会御剑,萧却燃这种仙门小白也能徒步至他峰。
姜雪枝回悠然峰第一件事,便是与萧却燃约法三章。
“其一,不可唤我师父,唤我姜峰主便可,前辈亦可。”
“是。”萧却燃虽觉奇怪,但也没驳回去,只觉这位传闻中行事隐秘的悠然峰主果真不喜欢他这个不请自来的徒弟。
继食指后,姜雪枝又竖起中指,严肃道:“其二,不可在外宣扬你我师徒身份。”
萧却燃迟疑片刻,开口:“可是……”
姜雪枝骤然冷脸,即刻打回:“没有可是。”
“是。”萧却燃只得默默咽下未尽之语,可明日便是……
姜雪枝再竖起无名指,三根手指并拢似是对天发誓,吐露的漠然话语却令萧却燃如坠冰窖。
“其三,只待你采得诛仙草,你我便再无师徒之实。”
萧却燃紧抿下唇,脑中疑云渐浓,姜雪枝对他的反感可谓是毫不掩饰,收徒一事于她当真如此为难?抑或是悠然峰上另有隐情?
单方面约定完,姜雪枝又将心法、剑谱和辟谷丹这些杂七杂八的一股脑儿塞给萧却燃,草草为其讲过用法,便急不可耐地溜回了主屋。
脱下外袍,姜雪枝这才惊觉,与萧却燃相处这短短一阵竟已出了一身冷汗,怪不得后背似是黏糊糊的。
好在悠然峰半腰有一眼温泉可泡,浸入暖乎的泉水,姜雪枝发出餍足的喟叹,阖眼小憩间,上辈子的事难以抑制地如走马灯般浮现。
要说姜雪枝为何百般不愿收徒,还得从她穿越前讲起。
好不容易养肥了仙侠网文,姜雪枝迫不及待熬夜一口气看完,谁知惨遭作者背刺,主角人设逐步崩塌,朝着烂尾一路狂奔。
原以为是修仙升级流,没想到是批皮的狗血师徒恋!
主角徒弟对仙门师父爱而不得,一怒之下刀了全宗门逼其就范,就连守山门的大黄狗都没有放过,然而师父却不忍其辱直接自刎,大结局则……
呵呵,“没有师父的世界不是我想要的世界”“我要全世界为你陪葬”“徒儿这就来陪您”,还美其名曰“HE”。
这算哪门子HE!
姜雪枝气血上涌,在评论区激情输出,眼见就要按下“发送”,却脑子一嗡、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被悠然仙人捡回五峰山。
被狗血师徒恋雷死这一遭,姜雪枝与便宜师父小心翼翼相处,生怕传出丁点师徒禁忌恋的八卦,整日战战兢兢练剑,拼命提高武力值以防被不速之徒干掉。
再后来,她目睹便宜师父救世仙逝,更加确信——“师父”定是高危职业中的高危职业,一沾一个死!
所以,想认她做师父,门儿都没有!窗?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