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是不可能变成妻子的 第8章 窥探

白烬和钟玄朔走出灵溯派主殿之时，已至日暮时分。魔眼很快会活跃起来，因此二人需立即下山。

走出大殿时，立于门口的两修士将孤光交还给了白烬，她飞身上剑，往山下飞去。钟玄朔跟在她身后，二人一路无话，竟是谁也不觉得尴尬。

灵溯派在山脚小镇上有几间房子可供门内之人暂住，但现在门派中人都不可信，要想保证安全，他们二人最好另寻他处居住。于是飞至山脚小镇上空，白烬并未停下。

钟玄朔没有开口问此行目的地，白烬也没有解释，二人一前一后飞行，都仿佛对方不存在。

飞过山脚小镇后，二人又朝东南方向飞了约一刻钟，终于在一个小村庄停下来。

他们落在一个种着桃花树的小院中。

“这是我的一处居所，这段时间我们暂且住在此处。”白烬指着小院的一间屋子，“那里是客卧。”

“嗯。”钟玄朔道。白烬的话少得出奇，态度也很冷淡，似乎不愿同他多说半个字，这同她从前一贯的对门内弟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钟玄朔暗忖，重生以来他们二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唯一一次就是入门大典之上他拒绝厉澜夜将他指派给白烬为弟子的提议。

难道她是想起了这件事？

还是她这一世性情大变，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不论是何缘由，她和前世，已经是实实在在的两个人了。

“可是，”他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夜色渐深，两间屋子陆续亮起火光。

重生后的七年来，白烬几乎一入睡便会陷入噩梦，故而除非累极绝不入睡。

今夜也不例外。

且她要做的那件事就在这两日，她绝不能松懈。

隔壁房内，钟玄朔也无法入睡。

前世的恩师、仇人、他曾发誓要杀之为妻子复仇之人、他曾以生命诅咒她尝尽人间至痛之人……今生陌路人，他们如今只有一墙之隔。

他岂能安然入睡。

他坐在床上，释放出神识。

起初他担心被白烬察觉，便只小心地放出一点。他没忘记她的强大，前世的她能在兼顾各种事务的同时保持修为的飞速增长，那时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超越她。

但这一世，他觉得自己或可一试。

神识如同无形的丝线，无声地、缓缓地潜入白烬房内。

很快便有了反馈。

虚空之中，他感知到了一些画面和声音，而且其中没有神识被对方察觉时，后脑如针扎般的刺痛感。

只要是稍微警觉些的修士都会在自己的居所布置防窥视的禁制，但这里显然没有。这究竟是出于大意，还是因为她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钟玄朔逐渐大胆起来，释放出更多神识。

那些画面和声音随之变得更为清晰。

此时此刻，她没有睡，正坐于床上，似乎是在打坐调息。

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不过，相比肉眼可见的画面，神识更能感知他人元神的波动。

譬如现在，钟玄朔突然感到一种如海上巨浪涌动一般的元神震动。

修行者修炼，不仅仅是追求修为的精进，更是在不断磨炼稳固的道心。所以修为越高者，元神越是稳固。七年前白烬就已经是一流高手，七年后应该更强才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元神异动？

且她竟连他这番神识试探都未能察觉……

一切迹象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白烬的修为下降了太多。

得出这一结论后，一时间，钟玄朔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这一世如此努力修炼，就是为了超越她，好让自己能在她的剑下护下所爱之人。

现下却得知，这些年，白烬的修为不进反退，他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目标早就轻而易举地达成。

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不痛快得很。

*

白烬的元神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波动，并非是道心不稳之故，而是因为她在做一件极耗损元神之事。

此事，就是她重生以来唯一一件牵肠挂肚之心愿。

也或许是她活这两辈子，唯一一件堪称自私自利之事。

她要救她的弟子。

是的，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在来到灵溯派之前，白烬都已收过一徒。

那人的名字是陆云迦。

此事除了她本人，就只有友人云别尘知道。倒不是因为此事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而是因为他二人早已分道扬镳。

那一日，陆云迦同她大吵一架。

“……师父，你要我对此不闻不问？就为了你那所谓的不沾杀戮？那是我的家人！我怎能眼睁睁看他们去死！

“……你没有心……你没有心！”他近乎嘶吼，眼尾血红，双眸中尽是厌恶和失望。

白烬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么了。

只记得陆云迦的话，字字句句、如利刃刺入心口。

“……好……好……今日，我便同你断绝师徒情谊！从此，我之生死与你无关，今生也不必再见！”

前世她只收了这两个弟子，均是恩断义绝、惨淡收场。

可陆云迦于她，到底不同。

他是白酩的转世。

*

白烬虽身在修仙界，但并非人族。

她真身是一株七叶花，此事鲜有人知。

以草木身修道者通常被世人称之为妖，但她并非出自妖族，而是来自神界。

她是昔日神界战神白酩亲手种植在府中花园的一株七叶之花。

七叶花生而有灵，种子发芽后她逐渐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她能感知到光与热，能听到声音，能分辨是雨滴打在叶片上还是树上的露水滴落，是风带来远方的声音还是近处有人在同她讲话。

白酩每日来为她浇水、除草，还会跟她说会儿话。

如此过了百年。

终于有一天，她的第七片叶子完全舒展开。

又过一段时日，她的枝干顶部生出一颗花苞。

白酩来为她浇水，见此情形惊喜难抑，道：“阿烬，你终于长成了。”

她问：“可是花苞未开，也算长成了吗？”

“阿烬，作为灵草你已长成。”他道，“你若一直在这花园中，是开不了花的。

“你是天地灵气孕育之灵草。去往这世间是你的使命，只有走入这人世间，去经历、去感受，你才会修得圆满，届时，你就会开花了。”

“去往人世间？你是说，我也能化形吗？”

“是的。再过一段时日，或许就是这几日，你就能化形了。”白酩温和道，“这段时日我不能来看你了，等你顺利化形，我来为你庆祝。”

她问：“为何不能来了？”以往每一天，白酩都会来陪她一会儿，几乎从无间断。

“傻子。”白酩笑道，“你快要化形了。化形前不能见任何人的，否则你化形出来的样子会被所看见之物影响，你也不想和我长得一样吧。”

她不解：“可是和你一样也没什么不好啊。”

“你啊你，”白酩失笑，“你现在还不懂这些，等你化作人形后渐渐的就会明白了。届时你要学的还有很多，我再一一教你。”

“好，那我现在就好好吸收天地灵气，你可一定要等我。”

“我会的。”

后来，她果真成功化形。

但却没等来白酩。

她在花园内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他。她自有意识起从未出过花园，为了寻他，她按下心里对未知的恐惧，走出花园。

整座府邸惊人的安静——这里已空无一人。

此前，为让她顺利化形不受干扰，临走前白酩为花园设下了结界，任何人只可出不能进，外界动静一丝也无法传进来。

是以在结界内化形的那段时间，她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忽然觉得非常害怕，在这世间她只认识白酩，如今他怎么不见了呢？

若找不到他，她该怎样立足于这陌生的世间呢？

她要知道白酩去了何处。

她慌张离开战神府，来到神山脚下。山脚下有个小村庄，白酩同她讲话时常常提起。

她向一个在村口劳作的老伯打听白酩的去处。

“姑娘，你说的是住在这青冥山上的神族大将军白酩吧？诶哟，可真是悲壮呐。神魔之战中，白将军以身封印冥渊，从此魔族都困在幽冥界不得出了！人间太平了！可是白将军却回不来啦！”

“什……什么？”她的脸一下煞白，“什么叫回不来了……？”

“姑娘啊，你也别太伤心了。别说是你们年轻人了，我这把年纪已经经历过多少事了，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泪眼汪汪啊……多亏了白将军，我们凡人才能好好地生活……”说着说着，这老伯眼眶也有些湿润起来。

“神魔大战……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啊……大概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原来，他离开已经三个月了。

可她不甘心，青冥山百年相伴，他将她从一颗种子浇灌成一株仙草，但她最终都没能同他见上一面。

神族，日月光华滋养、天地灵气浇灌而生，生机无限、命格强悍，即便陨落，也存在复生的机会。

而战神白酩，是由一缕天地初开时之清气经东方仙境星昙海孕育而成的天生神明，降生之时便被天道赋予战神神格，从此万年，都为天下太平而战。

她不信，为护这世间而牺牲的白酩没有复生之机。

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她也要不遗余力地寻找这变数。

她名为烬。

从那之后，她为自己取名白烬，行走世间。

又是百年转瞬而过，她终于寻到一丝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