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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记忆走出小巷，黎钰踉跄地扶着墙面，抬头看见这座城市的须臾一角。
层层叠加的都市覆盖了星球的自然，钢筋混凝土的世界覆盖了近半颗星球。霓虹的高楼直指天空，水滴形的列车穿插在高楼之间，构成了这座庞大城市的血管。
这就是理想城，世界的中心，聚集了全球80%以上的人口，汇集了当下所有的人才和高新企业。
高楼屏幕上不断轮换的广告顿了顿，接着转到了理想城的晨间新闻。
“……下面是一则晨间快讯。理想城外城区又一男子被发现于家中窒息死亡，外城治安署已已就此开展联合调查。”
“针对外城近期频发的窒息死亡事件，望各位居民做到不信谣、不传谣。”
“下一则消息，针对近期频发的地铁站异响情况，理想城官方已开展专项整治工作……”
“部分居民声称，在理想城F区遇见了一位没有无关的老太太。F区市政发言人表示，暂时没有发现这些居民声称的老太太……”
“近期异常情况多发，若出现幻听、幻视等症状，请各位居民及时前往就近的医疗点进行检查。理想城奠基人-回生医疗，竭诚为每一位理想城市民服务。”
“感谢您的收看。这是理想城晨间新闻，我们明天再见。”
天空中，虚拟投影出的女主播对着屏幕微微一笑，然后虚拟投影被迅速切换，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再度出现在高楼霓虹之间。
“你听说了吗？”街边两个女生手牵手从黎钰身边走过。
“听说什么？”
“无头尸体怪谈啊！你没看过吗？这两天在周边论坛传疯了！”其中一人对手腕上智脑的屏幕一滑，将网页分享给好友，“传说，恐怖的无头的尸体会在阴暗的角落向你问奇怪的问题！”
“诶？那么可怕？”另一人装作害怕地抱紧肩膀，然后轻轻撞了一下好友，“讨厌啦！你明明知道我怕这种东西！”
“就是因为知道你害怕我才告诉你的！嘻嘻……”
两人的声音逐渐传远，黎钰也有样学样，点开原主手腕上的智脑，尝试着找到她们说的论坛页面。
【（hot！）救命！我被一具无头尸体缠上了！】
【1L：Rt，现在它在问我一个奇怪的问题，好像我不回答它，它就不让我走了……我该怎么办？】
黎钰扫了一眼，跟帖大多都认为这是帖主跟风的起号教程。
——毕竟最近的理想城这种跟风帖子很多，都是想凭借编造的鬼故事、规则怪谈之类的起号。
【16L：你可以分享一下无头尸体问的问题，也许我们可以帮助你？
题主回复：感谢你！它问的问题是“你有看到我的头吗？”！好奇怪的问题。】
底下密密麻麻堆了好几条回帖，帖主也在几层楼后回复了一人。
【31L：你回复它了吗？
题主回复：我回复了。它是在我回家的路上遇见它的……然后刚刚……刚刚它好像对我回答的“没见过”不满意？它怒气冲冲地向我跑了过来，我太害怕了，就躲了起来……
等等，外面好像有声音，我去看】
帖主的回复戛然而止，大多数点进这条周边论坛帖子的人只是留下了一个Cy（插眼）便选择离开
……直到三天前，有人重新回复了这条帖子，并附上了一张疑似帖主的打满马赛克的照片，帖子的热度再度被点燃，并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72L：不是吧？这是帖主？】
【74L：你看ip地址啊！和帖主一样都在理想城D区！今天D区治安署也发布了相关公告，真的有人在D区的小巷里被掐断了脖子，头甚至也不见了！】
黎钰还想继续往下翻，就忽然发现这条帖子被屏蔽了。退出到论坛首页一看，许多与之相关的讨论帖也被一并删除。
看来是理想城市政发力了，黎钰心想。
就是反应速度是不是慢了点？都过去三天了。
而且帖子上描述的无头尸体，和她遇的那位“新同学”不能说毫不相干，也能说一模一样了。
关掉智脑，黎钰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条步行街上。
对着街边商铺的玻璃，她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白衬衫皱巴巴的像块抹布，上面还零星散落着被氧化的血迹。脸上被无头尸体溅到的血液早已凝成血痂，乱糟糟的黑发无力的贴在脸上。
——活像个刚从凶杀现场出来的女鬼。
“你没事吧……”有路人犹豫着上前，“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好……”
黎钰摆摆手：“没事，我只是……摔了一跤！然后……然后被番茄酱糊了一身！”
还不如不解释呢！
路人看上去更犹豫了：“原来是番茄酱……吗？好，好的……”
黎钰尴尬到头皮发麻，四处张望了一下，眼睛一亮，冲着最近的地铁站冲去。
地铁站一定有卫生间让她整理一下仪容仪表吧！
但还未走两步，她的脚步顿时僵住。
一团粉红色的肉球滚到了她的脚边，肉球上的血肉还在不断蠕动着。
“她看到了？”
“她能看到？”
“她好像能看到……”
“她能看到！”
像是忽然打碎了一层帷幕，无数阴测测的虚幻黑影骤然出现，五官模糊的脸牢牢注视着黎钰。
它们稀碎的私语在她耳旁飘过，恶意的目光在她身上不断扫过。
她不能表现出自己能看到！
她看不见！！！
黎钰心下一定，面不改色地踩在了肉球上，鞋子却轻飘飘地自肉球身上穿了过去。
“她看不到……”
“她看不到啊……”
“她看不到……”
见黎钰淡然地走过，那些身影像是没了兴趣，慢慢淡去。
那些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黎钰依旧面不改色地循着快步前行，她心跳的飞快，细密的冷汗冒了一身。
像是被食物链上位存在盯住的恐惧不断地涌出，带给黎钰比无头尸体更惊悚的感受。
那种任人宰割、杀生予夺的恐惧……
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
【老师你不试试和它们问好吗？】
【虽然它们或许不愿意当你的学生。】
黎钰不清楚吗？她可太清楚了！
她能制住无头尸体全靠运气，至于叫这些东西“小朋友”，摆出老师的架子……？
怕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心中对欠揍的系统竖起不太文明的中指，黎钰终于来到了地铁站。
用智脑刷卡通过闸机，黎钰还在四处张望着找方向，站内的灯光就闪了闪，无力地暗了下去。
正值早高峰，地铁站内的人还不少，灯光一灭，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
“停电了？”
“理想城怎么可能会随便停电啊！”
有人点开智脑想要就此投诉，却被屏幕上大大的“无信号”挡了回来。
“怎么信号都没了！”
黎钰后退两步，摸索到闸机，却发现它早已因为停电锁死。而且——
她抬起脚，地面早就被一层石油般的黏腻液体所覆盖，可其他人似乎却丝毫没有发现。
得，又撞鬼了。
面对今天的第三次突发情况，黎钰觉得自己已经被炼出一颗大心脏了。
才怪！
明明地铁站内的温控系统才罢工，黎钰却觉得身上毫无暖意，恍惚间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无名的恐惧升腾而起，若有若无的死亡威胁高悬于头顶，如芒在背。
她扫了眼周围，其他乘客还在抱怨，那些恐怖的黑影在此出现，稀疏的穿插在乘客之间。
“他们能看见了？”
“他们看不见……”
“他们能看见了？”
“他们看不见……”
黑暗中，黑影的私语像是潮水般涌进耳朵，腐烂、黏腻，带着一股作呕的甜腥味。
黎钰死死攥紧芭比粉的激光笔，指节发白，就连激光笔上的大叔丘比特对她发送了一个wink也没发现。
她知道，只要自己露出哪怕一丝“能看见”的破绽，这些东西就会瞬间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不能慌……不能慌……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也点开智脑，对着无信号标志戳戳。
“怎么回事……怎么一点信号也没有……”
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融入周边乘客茫然的氛围。
有一道黑影像是听到了黎钰的声音，向她缓缓靠近。
黑影没有五官的面容几乎扭曲地贴在她的脸上，空洞的眼窝与她的眼睛对视。
只要黎钰胆敢表现出一丝“能看见”的迹象，它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黎钰丝毫也不敢放松，指甲扣着激光笔把手心几乎掐出一道血痕。她拼尽全力无视黑影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皱眉不断刷新着智脑页面，试图能连接上信号。
这么近的距离，她已经能够闻到黑影身上的气味了。
淡淡的潮意，混杂着一股发霉腐朽的气息。
令人作呕。
过了许久，黑影才从黎钰脸上挪开，呢喃的低语带着些遗憾。
“她看不见……”
“她看不到……”
黑影晃了晃，离开了黎钰身边，凑近了其他乘客，想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丝“能看见”的迹象。
黎钰这才缓了一口气，还未舒缓的情绪将她的胃攥的生疼。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慢慢朝人多的地方挪去。
那么多人被困在地铁站里，理想城官方很快就会发现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她就安全了……
吧？
一阵刺耳的婴儿啼哭轰然炸响，黎钰下意识捂住耳朵，但却止不住那像钢针一样往脑子里扎的哭声。
本就没休息好的黎钰顿时眼前一黑，险些跪下去。
地铁站忽然响起一阵轰鸣，地面的粘稠液体像沸腾一样翻涌起来，朝鞋面向上爬。
乘客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尖叫声此起彼伏。
“地上这些是什么东西！”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
有人跑向地铁的闸机口，却得出了和黎钰一样的结论——闸机已经锁死。
黑影再度凝实，穿行在人群之前。
“你能看见我吗？”
“能。等等，你……”一名乘客下意识回复，却发现面前的黑影顿了顿，瞬间张开了大“嘴”，把他吞了下去。
在黎钰眼中是如此，在其他人眼中，则是漆黑的的地铁站里，有人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却忽然原地消失，只留下在黑色液体中的鞋印子。
“啊——！”
一声尖叫刺破了短暂的平静，像是一个开端，尖叫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能够看见那些黑影，整个地铁站乱作一团。
有些人上一秒还在高呼“救命！”，下一秒就进了黑影的肚子。
黎钰贴着墙，激光笔握在手心，用力过猛攥得她生疼。
她只有一次机会，一次使用天赋和激光笔，控制住这些黑影的机会。
一击不成，她就会被剩下的“东西”吞的连骨头都不剩。
黎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在这时——
轰！
一枚银白的子弹伴随着电光，撕破了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