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色的灾厄席卷梵希维亚又悄然离去之后,人间又度过了三个日夜。
即便教廷努力安抚,但依旧有人对恶魔的复苏心有余悸,整片梵希维亚大陆上空笼罩着一层愁云。
可有个地方却例外。
这座城名为索伦特,三面环山,交通极其不便,在一般人的眼里,这就是座无名的、闭塞的小城,也只有那些有着一定身份地位的贵族们才知道,这里简直是圣神恩赐他们的天堂。
没有律法的约束,也不必在乎那些低贱的下等民的聒噪抗议,更不必劳心劳力地端着一副正经人的样子,他们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享乐。
享受那些明面上不被允许的、肮脏的、却源自人类本能的快乐。
正是日暮时分,太阳的余晖为城内精美奢华的建筑镀上最后一层金光,金碧辉煌的高大建筑间相互映照,叫整座城依旧明亮如正午,给人一种圣神的金太阳永远会眷顾这片土地的错觉。
萨莱维拉穿着一身清透的薄纱,站在其中一座拍卖场的中央,周围是一片喧嚣与吵闹,但他却只是安静地站着,透过一扇窗望向西边缓缓落下的太阳。
他一时有些恍惚。
其实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来索伦特城,而上一次到这里,是在两年前。
那时他还没有被送入暗无天日的神殿,而这座城也远不像如今这样的……繁华。
事实上,两年前的索伦特城如何能与现在的“繁华”对比的起呢?
在那个瘟疫流行,反抗军四起的混乱时代,这座城里充满了疾病、屠杀和血腥,可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死城呐。
但仅仅两年的时间,竟就能将这片土地改变至此,时间堪称无情的伟力在这片土地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过往那些猩红色的、透着血腥味的回忆带起了萨莱维拉心底晦暗的情绪,他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将视线放回到周围的人群上。
周围高高的看台上,坐着的是一个个戴着面具的贵族,他们高高在上,指指点点,像看一件美丽的商品一样将他上下打量。
萨莱维拉不由得发笑——
时隔两年,这座城改变了这么多,可他的身份却又是如此的相似。
两年前他是囚徒。
而现在,他是即将被拍卖的奴隶。
哦当然,吸收了恶魔分身力量的他此刻轻而易举就能摆脱束缚,把这座拍卖会场砸个稀巴烂,奴隶的身份,不过是他为了潜入不得不做的伪装。
他来此地正是要调查两年前那起灭城惨案的真相,而为此,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
将自己卖个好价钱。
鼎沸的人声一叠接着一叠,也许是他这张脸实在太过出挑,前来参加拍卖的卖家们报价一个比一个高,很快创出了拍卖场里价格的新记录。萨莱维拉身边站着的会场主持激动的整张脸充血发红,不断地夸赞他的各种优点,怂恿着人们叫出更高的价钱。
“两千万金币!”
“两千五百万!”
“两千五百五十万!还有更高的吗?!”
“三千万金币!!”
这个报价一出,拍卖场里鼎沸的人声随之一寂,只剩下主持几乎失真的尖叫声:“成交!!!”
随后,拍卖场里起了浪似的爆发出一层高过一层的尖叫,那些平日里沉稳持重的贵族们此刻兽性毕露。
萨莱维拉皱着眉头揉了揉自己被刺痛的耳朵,眯起眼,看向了那个肯出三千万金币买下他的贵族。
…………
索伦特城里的拍卖场规矩流程并没有外边那样繁琐,被拍下的奴隶,当晚就可以被送到买家的房间里,以供享用。
萨莱维拉被送到了一个装潢奢靡的房间中。
这房间的布局很奇怪,只有中央的一张大床,床上的天花板悬挂下来几对镣铐,除此之外,就是将床围了一圈的环形柜子,柜子里放着各种各样奇怪的药剂和道具,但眼下萨莱维拉没心思去思考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了。
在拍卖场里,他透过缭乱的灯光,看见了买家未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
很眼熟,他曾见过。
本来,能轻易出得起如此大价钱买下他的贵族便没有几个,而同样,在两年前有足够大的权势参与进那场血案的,也只有寥寥数个。
看来是真的钓到大鱼了。
萨莱维拉坐到床上,摸着下巴仔细回忆着那些人的脸,但无奈,拍卖场里那匆忙一瞥太过模糊,他始终没能将其与记忆里哪个人对上号。
屋门外,此时忽然有脚步与人声由远及近。
“伯爵大人,我们这次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中心城堡的那件圣物吗?您怎么能先一步在一个奴隶身上花费这么大的价钱?”
“三千万而已,别嚷嚷了!”伯爵的语调在努力压着兴奋和激动,说出的话尾音甚至在颤,“这么久以来,我可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像的,别说是三千万,哪怕五千万金币我也一定要将这个奴隶买下!”
听着伯爵已经这么说了,随行的管家也只好知趣地闭了嘴。
脚步声很快停在了门口,萨莱维拉的回忆被打断,抬起头来,便见屋门被打开,来人顶着一张极为熟悉的脸站在了门口。
萨莱维拉眸光一凛,立刻认出了此人是谁——
凯伦伯爵,整个梵希维亚最富有的权贵,同时,也是两年前参与了索伦特城惨案的刽子手,是萨莱维拉做梦都不会忘记的人。
而凯伦伯爵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买来个多大的麻烦,他瞪大眼睛一寸寸打量着床上重金买来的奴隶,眼底的贪婪**不加掩饰。
像,太像了。
他买过那么多奴隶,可那些家伙也只是从发色、眉眼或者声音上与神殿的那位圣子有些相似而已,从来没有像眼前这个一样,简直像是从神殿里拓印出来的,就连对方看向自己时那不加掩饰的厌恶眼神都如出一辙。
猛然间,凯伦脑海里蹦出来个念头,该不会眼前这个,真是神殿那位圣子吧?
不,不应该,那位不是被恶魔掳走了吗?现在恐怕早已葬身了地狱……
思及此处,凯伦眼底竟漫上几分悲伤,但那并非是对故人离去的感伤,而是觊觎许久的玩具被别人抢走的遗憾。
可就是此时,凯伦看见床上坐着的那人翘起了腿,冷冷地开口说道:
“凯伦伯爵,好久不见。”
凯伦被这句话激的一颤,熟悉的语调和声音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
他买到的奴隶……居然是真的圣子殿下!
这个事实一瞬间划过了凯伦的脑海,带起的激动和战栗爽的他头皮发麻——
“殿、殿下,竟然……真的是你吗?”
极大的兴奋让他浑身颤抖,脱力一样跪到了地上,可这位平日里体面极了的贵族却也不在乎,一边嘿嘿笑着,一边四肢并用地爬到了床边。他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梦中不知意淫了多少遍的白皙脚踝,但萨莱维拉显然不愿,将脚一抬,再狠狠往下一踩——
黑皮红底短靴的细长高跟直接钉在了凯伦的手背上!
这一下几乎要踩出血来,可被踩的人却像是被莫大的兴奋冲刷没了痛感,不光不觉得痛,还像是爽到了一样浑身战栗,立刻又伸出另一只手要往萨莱维拉腿上摸去:
“殿下,殿下您还记得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我们曾经在神殿里度过了那样美妙的夜晚,您一定也和我一样怀念吧……”
“啧。”萨莱维拉被这个像狗皮膏药一样的家伙恶心到反胃,不待那只脏手摸到自己的腿,另一只脚抬起,直接踩在了凯伦的后脖颈上,用力往下一压——
巨大的力道和气管受到压迫产生的窒息感总算让凯伦安静了不少,手上的动作也收敛了。
而后萨莱维拉将另一条腿交叠上来,增添的一份压力,让凯伦几乎呼吸不上来,只能“嗬嗬”地发出几声气音,叽叽咕咕的那张嘴总算消停了。
“听好了,凯伦,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如果你还想要这条命,那就我问什么你乖乖回答什么,懂吗?!”
凯伦努力动了动脑袋,似乎是在点头。
“还有,你这两只爪子再乱摸,小心我给你剁了!”
一番威慑下来,也不知凯伦伯爵究竟是不是真被吓到了,反正是安静了不少。
萨莱维拉深呼出一口气,眼底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告诉我,两年前,教廷究竟在索伦特做了什么?为何瘟疫会从这里忽然爆发?又为何要在封城之后将所有的人都屠杀?!就连我的老师都不放过?!”
一连串的质问说出口,萨莱维拉心底埋藏多年的愤怒总算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
说起来,他其实很少有这样浓烈的情绪,兴奋也好、悲痛也好,在他重新降生到人间的这十九年里几乎没有体会过。
可两年前在索伦特,他的恩师玛格丽特被绞死在他眼前时,城里的无辜百姓枉死在金甲骑兵手下时,他却尝到了愤怒、仇恨、悲伤、无奈种种或苦涩或辛辣的滋味。
这些滋味被他通通压在了心底,在被囚于神殿的两年里,渐渐将曾经稚嫩的、青涩的、淡漠的少年扭曲成了如今不择手段的模样。
“两年前……”凯伦竭力张开嘴说道,可说话时的声音却听不出什么被震慑的恐惧,反倒还有几分回味。
萨莱维拉挑起半边眉毛,腿上的力道松了些,给脚下的人一些喘息的空隙。
“原来……殿下您也会怀念那时候啊。”凯伦从喉咙中发出了咕咕的几声笑,却说,“我也一样呐,不如您先让我起来,我们一起去床上,我再将那些故事慢慢同您讲……”
话还未尽,萨莱维拉眉宇间闪过几分厉色,周围的角落里蓄势待发的黑影瞬间袭来,将凯伦的一截手臂生生砍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终于让凯伦伯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危险,可他的惨叫声被一团黑色的影子一点不漏地堵了回去,竟丝毫没有了呼救的能力。
此时再看四周,早不知何时漫上了一层浅淡的阴影,严严实实地将这个房间从索伦特城的御敌法阵中隔绝出来,在里面无论怎么呼救怎么挣扎,都不会有任何人能来救他。
凯伦终于慌了。
恐惧与疼痛取代了兴奋,让他浑身的汗毛倒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几秒,也或许有几分钟那么久,凯伦嘴巴里堵着的黑影终于被人大发慈悲地取了出去,脖子上踩着的鞋跟也挪了开,随后冷冰冰的质问从他头顶传来:
“伯爵,现在可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凯伦忙不迭地点头,而后立刻开始求饶:
“殿下、殿下您要相信我!两年前的那些事跟我没关系的!”
萨莱维拉闻言翻了个白眼,周围的黑影再一次往凯伦身上靠近。
凯伦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殿下!我说的是真的!两年前我只是、只是听说索伦特有大鱼可以捞,才会跟着来的……”
“大鱼?”萨莱维拉眉头一皱,“你听谁说的?”
凯伦皱起眉努力地思索了一阵:“……是查尔斯!对,没错,我想起来了!最初我是不信索伦特这种小地方有什么好东西的,但是查尔斯那家伙和教廷的关系向来最近,他提前得到什么消息再正常不过了!您有什么想问的都去问他!他肯定什么都知道!!”
萨莱维拉眯起了眼。
查尔斯……
他当然知道这个人。
但这并非是因为此人和其他贵族一样参与了两年前索伦特那场屠杀,正相反,这个人在许多大事上都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而萨莱维拉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这个人曾经因过去的身份而被教廷审判——
他曾是恶魔的信徒。
下一章老恶魔登场[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索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