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职人员的非正常情感报告 第6章 发现

幽蓝的火焰在阿德里安指尖跳跃，像一颗被困在污浊现实中的冷星，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浑浊的污水在中央沟渠发出粘稠的流淌声，空气中混杂着**有机物、锈蚀金属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气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爱林紧跟在阿德里安身后，步履精准地落在狭窄石台相对干燥的位置，极力避免与周围湿滑粘腻的环境发生任何接触。

他戴着洁白手套的手虚掩在口鼻前，眉头因纯粹生理性的洁癖而微微蹙起，冷茶色的瞳孔却锐利地剖析着两侧布满污垢的墙壁和火焰光芒边缘摇曳的阴影。

阿德里安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指尖的蓝焰靠近石台边缘一处不太明显的污渍。

“这里的‘灰烬’，”他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带着确认的意味，“比上面浓。”

爱林停在一步之外，目光精准地投向那处。

“分布形态？”他的声音平稳，但细听之下有一丝极力控制的紧绷，仿佛在抵抗周围恶臭环境带来的持续冲击，“是滴落状，还是被水流冲刷过的痕迹？”

“断续的，”阿德里安用未燃火的手指虚点几个位置，“像是什么东西爬过留下的。痕迹很新。”他微微侧头，白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扫过爱林过分苍白的脸，“你对这种环境，忍耐力倒是不错。”

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试探。

爱林面无表情地取下随身携带的皮质工具袋，取出银质小镊子和新的晶片盒，小心翼翼地从阿德里安所指的位置采集那些闪着微弱磷光的苍白色粉尘。

“无关忍耐，”爱林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将样本封好，动作一丝不苟，“目标似乎倾向于沿着这条主渠道活动。根据粉尘浓度梯度，方向是上游。”

“嗯。”

阿德里安站起身，蓝焰随之移动，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巨大影子。

“上游是旧城区废弃的蓄水池和更古老的管网，迷宫一样。”他顿了顿，语气带着驱魔人特有的冷硬，“跟紧。别踩进水里，下面的东西可能不止是污水。”

他继续向前走去，步伐稳健，仿佛脚下不是污秽之地，而是阅兵广场。

“……”

爱林默然跟上。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滴水声中行进了约莫十分钟后，他再次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管道里显得有些飘忽：“弗拉曼先生，注意到墙壁上的刮痕了吗？”

阿德里安停下，将火焰凑近爱林示意的墙壁。

拨开厚厚的污垢，果然可见一些细微的、闪烁着极其微弱磷光的苍白色刮痕，与采集的粉尘颜色一致，分布在约膝盖高度。

“材质不像金属或常见魔物爪牙。”爱林冷静地分析，目光锐利，“更像是某种晶体…或者说，是高度凝聚的能量体划过留下的痕迹。”

就在这时，阿德里安猛地抬手，示意噤声。他指尖的蓝焰骤然缩小，变得如同烛芯。

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冰晶摩擦的“窸窣”声

两人屏息凝神。

那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能汲取周围所有光线和温度的寒意。借着阿德里安极力压制的微弱蓝光，他们看到，在前方管道的拐角处，一个模糊的、近乎半透明的苍白影子，正贴着墙壁缓缓“流动”过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边缘不断扭曲、变化，所过之处，连墙壁上滋生的微弱苔藓都瞬间失去所有颜色和生机，化为同样的苍白粉尘，簌簌落下。

它感知到了他们——或者说，感知到了阿德里安身上那蓬勃而强大的魔力源。

那苍白的影子瞬间停止了流动，如同某种软体动物般“立”了起来，无形的“头部”转向他们。

没有眼睛，但两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注视”，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

阿德里安缓缓将佩剑抽出，剑身并未燃火，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高温波动，驱散了部分寒意。

“看来，”他低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战斗前的冷凝，“找到正主了。”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那苍白的影子如同被惊扰的水母，瞬间收缩，又猛地膨胀开来！

数条半透明、边缘闪烁着冰冷磷光的触须状能量体从它主体中爆射而出，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直刺阿德里安。所过之处，连空气似乎都失去了“活力”，变得沉闷而死寂。

阿德里安冷哼一声，不闪不避，暗红佩剑带着灼热的高温迎上！

剑刃与能量触须碰撞，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被剧烈蒸发湮灭的声响。

蓝焰顺着剑势蔓延，瞬间将几条触须灼烧气化。

那魔物似乎没有痛觉，被摧毁的触须根部立刻蠕动着再生，更多的触须如同狂舞的毒蛇，从不同角度缠向阿德里安——不仅攻击，更试图贴近他，汲取他周身澎湃的魔力。

阿德里安舞动佩剑，剑光与蓝焰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魔物袭来的触须不断斩断、蒸发。

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带着一种暴力美学，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啸音。

幽蓝的火星在黑暗中四溅，将周围映照得忽明忽暗。

但魔物的攻击无穷无尽，而且极其狡猾。几条触须故意被斩断，散逸的苍白能量却如同有生命的雾气，试图绕过剑幕，从侧面和上方渗透向阿德里安。

同时，魔物主体释放出的那股汲取之力越来越强，阿德里安甚至感觉到自己周身的魔力护盾都开始微微震颤，有种要被剥离的感觉。

“它的核心不在主体中央！”

爱林的声音突然穿透战斗的喧嚣，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知何时已退到一处相对干燥的拱壁下，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石头，最大限度地减少自身存在感。

爱林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不断扭曲变化的魔物，冷茶色的瞳孔中数据飞速流转。

“注意它左下方第三根主要触须的基座！粉尘的生成和能量流动在那里有微小迟滞！攻击那里！”

阿德里安闻言，白金色的瞳中锐光一闪。他没有丝毫犹豫，面对再次袭来的密集触须，他竟然后撤半步，佩剑交于左手，右手五指猛地张开！

“轰！”

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的幽蓝火柱如同咆哮的巨龙，从他掌心喷涌而出，不是攻向正面的触须，而是以碾压之势，直接轰向爱林所指的那个位置！

魔物似乎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一种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尖锐嘶鸣，所有触须疯狂回缩，试图保护那个基点，同时释放出更浓的苍白雾气阻挡火焰。

蓝焰与白雾猛烈撞击，发出剧烈的能量湮灭声。雾气不断被蒸发，但火焰的前进速度也确实被延缓了。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魔物主体突然一阵剧烈扭曲，竟从中间分裂开来，化作两只稍小一些的苍白影子，一左一右，试图分散阿德里安的注意力，同时从两侧夹击。

分裂后的它们，速度更快，汲取之力也似乎更集中了！

“右侧是佯攻！能量反应虚高！左侧那个基座偏移了0.3米，在原本位置的侧后方！”

爱林的语速极快，声音却依旧稳定，堪称恐怖的观察力在高压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阿德里安眼神一凛。

面对左右夹击，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动作——他完全无视了右侧扑来的那个散发着较强能量波动的影子，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左前方猛地突进，佩剑上凝聚的蓝焰收缩到极致，颜色近乎发黑，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精准无比地刺向爱林第二次指出的位置。

“噗——！”

一声轻响，像是戳破了一个装满冰水的皮囊。

左侧那个苍白影子骤然僵住，随即发出无声的剧烈颤抖。

它周身的磷光疯狂闪烁、明灭，然后如同崩塌的沙堡一般，从内部开始溃散，化作漫天苍白的粉尘，簌簌落下。而右侧那个佯攻的影子，也在主体被摧毁的瞬间，如同泡影般消散于无形。

战斗结束。

下水道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有污水的流淌声和阿德里安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和那种苍白粉尘特有的、冰冷的死寂气息。

阿德里安收剑回鞘，白金色的瞳孔首先看向爱林的方向。

年轻的牧师依旧站在那处拱壁下，姿势几乎没有变过。

他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目睹激烈战斗后的悸动。只有一片绝对的平静，甚至比战斗开始前更加漠然。

他正低头，用手帕仔细擦拭着工具袋上可能沾染的些许水汽，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还不如这点水汽值得关注。

阿德里安的目光锐利如刀。

他想起了爱林面对魔精时，那无法控制的颤抖、呕吐和生理性的恐惧。与此刻的漠然形成了极其讽刺的、天壤之别的对比。

一个能面不改色地指挥战斗、精准分析出连他都一时未能察觉的弱点、在如此恐怖的魔物面前毫无惧色的人……怎么会对区区低阶魔精产生那么剧烈的、近乎崩溃的反应？

除非……

阿德里安白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一个清晰的、几乎可以确定的结论浮现在他脑海中：

爱林·维登不害怕其他未知的、强大的魔物。

他害怕的，似乎只有……魔精。

虽然还有待证实，但这个发现，比刚才那场战斗本身，更让阿德里安感兴趣。

他看向爱林的眼神，探究之意愈发浓重，仿佛要穿透那层完美牧师的外壳，直视其下隐藏的、黑暗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