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域 第7章 丧事 离别 两个傻孩子

而后几日，柳大娘的丧事由囡夫人一手操持，古里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了柳琏的世界里，作为囡夫人的小厮。

丧堂上柳琏一个人跪在棺材前，为柳大娘守灵续香，张玉岸上前给柳大娘叩了头之后，跪在了柳琏身边。囡夫人一身白衣罗髻上只戴了银簪，带着同样一身白衣白绸发带的古里招呼客人，回头看见张玉岸眼底情绪晦暗难明。

傻小子早不再嚎啕大哭，只一个人默默地垂泪，一刻不停地为柳大娘烧纸，听隔壁婶子说，这些纸钱给死人用的，钱多可以在地府买通好多鬼差，可以让奶奶在那边住大房子，买好多好吃的，好多好衣服穿。

张玉岸看着那一双核桃似的眼睛，心里同样难过，“别哭了，柳奶奶看了要伤心的。”

抬头脸上满都是乱七八糟的泪痕的柳琏红肿的眼睛有一丝渴望，“玉岸你读书多，你说奶奶会去哪里？”

“我不知道，”张玉岸刚摇头完，就看见柳琏的泪水又要往下涌出急忙道，“但是我知道好人是会去天上的，传说中的仙界，哪里特别的漂亮，不会挨饿也不会挨冻。”

听着张玉岸说的，柳琏想着在镇子上见过的那些老夫人穿的衣服，还有那些漂亮的宅子，自己描绘着天上的景象。

“那一定很美，奶奶会去那种地方。”柳琏想着，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微笑。

古里端着吃食，看见肿着眼睛明明想哭，却还硬要笑的少爷，心里涨涨的难受，这几天他都没有和少爷说上话。

抓起自己的袖子给柳琏擦着脸上的鼻涕泪水，把柳琏的脸都擦红了才擦干净。这个笑真的好难过，张玉岸真的好难过，好想让柳琏别再笑了，也不想让他哭，他只能这样看着，看不下去了便把琏揽进怀里，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前泛着湿湿的凉意。

柳大娘将柳琏托付给了囡夫人，张玉岸没有向柳琏说跟他一起走的事，他也是个孩子，同样带着父母寄人篱下。而囡夫人则认了柳琏当干儿子，从此之后柳琏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比跟着自己寄人篱下要好。

在柳大娘头七这天，张玉岸回了书院，向自己的老师回了信。

柳琏在为柳大娘守丧，三个月不得离家，这是规矩。

“少爷，您的朋友似乎要走呢。”古里依旧是少年样子，圆圆的狐狸眼圆圆的精致脸长的十分讨喜。

被拍了肩膀才知道是叫自己，“玉岸要走？”忽然变成了囡夫人的义子，忽然变成了好看少年口中的少爷，柳琏没有觉得惊喜和新奇，只有满脑袋的空白。

“是啊，据说是书院的先生要带他走呢。”古里从袖口里取了果脯，打开纸包就递到了柳琏面前。

“哦，这样啊。”他依旧不明白，拿起纸包里的果脯，“古里，先生为什么要带玉岸走？”把果脯往古里手塞。

“这是给少爷你带的，可好吃了，”捻起一个果脯塞进柳琏的嘴里继续道，“好像是他聪明，先生要带他去京城见大世面。”

“大世面……啊”柳琏想了想神情暗淡了下来，连嘴里的果脯似乎都有些失去了味道。

“不用担心，夫人也会带少爷去见世面的，一定比你的朋友见到的有意思的多。”他一介区区凡人，自然见不到这大千世界的另一面神奇的地方。古里骄傲的想这山精水怪、魑魅魍魉岂是他们这些凡人相见就见，那些三教九流的世外高人，各路仙魔神怪怕是这些凡人到死也只是传闻罢了。

“哦。”

听了古里的话柳琏没觉得有什么，玉岸这么快就要走，以前没有听他说过，也没有听张叔说过。好像从奶奶离开自己之后，一切都在离开自己。伸手摸摸胸口，涨涨的酸酸的好难受，这感觉一直蔓延到喉咙，柳琏咽下口中的果脯，将这种难受的感觉连同果脯一起咽下。但是眼睛却又酸涨起来，温热的感觉好像又要哭了。

古里刚在心里骄傲完，回神一看，自己可怜的少爷似乎又要哭了，心里也有些失落，明明自己每天都努力得给少爷买好吃的，为什么少爷还是很伤心，说好的傻小子呢？一点都不好哄。

站在柳琏房前，囡夫人穿着朴素的白衣，人间七苦中离别的滋味，真不好受啊。然后转身去了柳大娘的房间，嘴角带着淡笑。

玉岸走之前一直想再看看柳琏，这天他早上起来踏着月光踩着露水向柳琏家走去。

古里坐在院子里正郁闷，少爷自己怎么哄也不高兴，夫人也不管，人那么脆弱万一死了咋办，这可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少爷啊，是他们夫人一百年前就答应他们，直到现在才有的，只剩下满脸的挫败，盯着门口，希望天降奇迹。

然后奇迹就来了！

古里看见张玉岸时，提起自己的衣摆就是一个百米冲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张玉岸比看见肥鸡还兴奋。丝毫没有发现，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把客人吓到了。

“奇迹……额张公子你是来找少爷的吧！是吧！”

还未开口的张玉岸被吓了一跳，“额……是的，柳琏他……”

“我就知道，来来来进来，赶快的！”

二话不说就把张玉岸拉进了院子，避过夫人，直接打开自己少爷的门，就把张玉岸推了进去。

自己连滚带爬的上炕把熟睡的柳琏推醒，“少爷，少爷醒醒了，奇迹……不是，张公子来了！”

看着古里的一番动作，张玉岸从未见过如此没规矩的小厮，进门看柳琏睡着时，他本想就这样算了，可是古里……也真配他的名字，古里古怪的。

被古里推醒，一脸睡脸朦胧的样子坐起来，其实很生气，又觉得委屈。怎么了嘛，他还记得，明天张玉岸要走。一张傻脸难过的皱成了包子，十八个褶的那种标准型的。

看见柳琏醒了，古里一笑道:“张公子来了。”

“嗯？”谁？

张玉岸看了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声才正式让柳琏醒来。

“不好意思，今早是我偷跑出来来看你的。”张玉岸也不再讲究，直接走到炕边坐下。

古里看了又手脚并用的跑下床，把这两天买的好吃的都往他们身边放，“你们慢慢聊，我出去了。”说完几乎是蹦跳着出去的。

贴心刚关上门，一回头就看见自家夫人跟鬼似得站在自己身后，吓的古里差点要跳起来。囡夫人对着古里“嘘！”，古里理解的点点头，悄悄的走到夫人身边。

“玉岸你要走了。”柳琏似疑问似确定的问，心里满满的都是失落。

“嗯啊，先生赏识我要带我去京城，”看了柳琏失落的样子，“没事的，等我长大了，我就来找你。”

“我听隔壁茶楼的说书先生说，上学堂是为了考科举，中了举就可以当官，当了官就会大富大贵是吗？”

“噗，也可以这么说。”张玉岸笑了笑。

“那我去找你，你当了官，我不怕找不到你。”柳琏还听说当官的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是文曲星下凡。这样自己比较好找他，文曲星那么厉害，一定比玉岸找自己好找。

张玉岸重重的点头道:“好，你来找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们可以住在一起。”

“嗯，就这么说定了。”柳琏眼睛亮亮的，脸上也不再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说定了，谁反悔谁小狗。”张玉岸也笑开了，他想自己一定会记得这一切，这诺言自己一定会遵守。

屋外古里把房内的一切都听的清楚，抬头看看自家夫人，夫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古里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夫人是什么个脾气。

“你留下来继续照顾少爷，”囡夫人揉揉古里的脑袋，“他想干什么就由他去。”

“唉？哦。”

古里本以为夫人会让自己把张玉岸赶走，没想到是这句话，最近夫人越来越难懂了呢。

张玉岸在父母起来之前离开了，离开之前交给了柳琏一个自己的字章。

“这是我的字章，我们总要长大，到时候要是不认识你了那就不好了，这个给你，你来找我有这个我就不会不认识你。”

“嗯啊，我会好好保管的。”柳琏将章子紧紧的攥在手里，“那我会不会不认你？”

“不会，”他认真的摇头，“你怕是在村里最喜欢我的了，你不会忘记我的。”

张玉岸的话让柳琏眼眶一热，不能哭，男孩子不可以哭柳琏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等等……”

柳琏翻身下床，从打开门从炕洞里翻出来自己的宝箱回来。翻身上床打开布包，把奶奶留给自己的那块玉牌取了出来。虽然不识宝物，但是张玉岸知道这一定是柳奶奶给的。

柳琏把玉牌递到张玉岸面前，“喏，这个给你，奶奶说是娘给我的。”

看看玉牌张玉岸眼睛发酸，他道，“这个你不能送给我，这个很珍贵要收好。”

“可我不想让你忘了我……我也不想忘了你，”垂下眼睛柳琏觉得自己又看不清了，他害怕，害怕自己会忘了张玉岸。

“我不会的，我发誓。”张玉岸把玉牌推回去，伸手拿衣袖为琏擦眼泪。

“那你就不能收下，等我找到你或者你找到我的时候再还给我。”忽然一股子蛮横劲上来，弄的张玉岸哭笑不得。

大概只有在自己面前柳琏才会这么蛮横，虽说比自己大，却依旧不怎么懂事。

“那我等你来找我的时候再还给你。”接过玉牌小心的收在怀里，张玉岸替柳琏把被子拉好，好叫人不生了病去。

不知过了多久，柳琏在院门口目送张玉岸在晨光中离开，终于柳琏忍住了，没有再哭。

看少爷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古里提议道:“如果舍不得，明天去送送他啊。”

柳琏摇摇头，“不去了，三月没过我要在家。”

古里是不懂离别的，从出生开始他就是独自一狐，弱肉强食是自然的法则，直到它受日月精华滋养变成妖之后，性情也是越来越寡淡，直到遇到夫人之后被夫人打了个半死，没办法跟着认了主人，才不是独自一狐。主人有很长的寿命，他从不担心主人会死，主人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仆人，通常主人立下规矩之后是不管他们的，他们也各做各的，除非必要没有交流，或死或活都没有感觉。

现在自己又有了小少爷，啧，人的感情真难懂，要说起来主人之前也是人。

“少爷啊，你有什么事要给古里说啊，夫人说了要古里好好照顾少爷。”古里又像有法术似得，从袖子掏出一包热包子塞到柳琏手里。

柳琏现在才注意到古里总是能变出各式各样的好宫的，好奇之下柳琏抓起古里的袖子看，宽大的袖子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柳琏拧着眉毛看着古里，“你怎么总是有那么多好吃的，都是从这个袖子出来的呢。”

“嘻嘻，我是妖啊，这些算什么。”古里自豪的挺起胸膛。

“哦。”柳琏愣愣答应道，“那你和我一起吃包子吗？”打开纸包里面的包子热气腾腾的，还散发着香香的肉味。

“吃，我最爱吃肉了。”古里毫不客气的那起一个大肉包，就往嘴里塞差点被烫。

柳琏点头道:“嗯啊，我也喜欢肉。”看到古里差点被烫，柳琏毫不客气的笑了，还特意的把自己的包子吹凉。

李家媳妇来时看见两个半大的小子蹲在主卧的阶梯上啃包子，一个两个腮帮子鼓的跟松鼠似得。

然后不得不赞一句，大户人家的小仆人长的如此灵秀，跟柳家的傻小子比起来，着小仆人更像是少爷。

“这位夫人你有什么事吗？”古里两口吞下了包子，蹭的跑到门口问到。

“啊，没事，就顺路过来看看。”李家媳妇笑笑，眼睛却一直打量院内，不知道在找谁。

“嫂子你有事就说吧。”柳琏也跑了过来，但是没有请李家媳妇进来，按规矩头三月未过家里不能进外人。

“就是谢谢囡夫人给我教绣花，这个是点小心意，你们别嫌弃。”说着就把手里的篮子越过篱笆栏抵了过来。

古里接过篮子一看里面是几个鸡蛋，柳琏看了笑道:“谢谢嫂子。”

“哪里的话，嫂子还有事走了。”李家嫂子也笑了，摆摆手。

“嫂子再见。”

“夫人慢走。”

看着鸡蛋古里想这是不是可以孵出小鸡来，再想想还需要母鸡，还要等好多天把小鸡孵出来，孵出来还要等小鸡长大……额，那还是算了吧。

刚吃了包子看着鸡蛋，柳琏问道:“囡夫人呢？她吃了吗？”

古里想都不想道，“夫人不需要吃饭。”

“啊？”那有人不需要吃饭的。

夫人的动向那是它这小狐狸能知道的，眼睛一转赶忙转移话题，“那夫人大概还未起身，还是别打扰了，走我带你去看大老虎。”古里把篮子放在灶房，眼睛亮晶晶的。

柳琏听了吓了一跳，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我不去，大虫可凶了。”

“可是呆这，没事干啊。”古里失落道。

“那也不能去看大虫。”坚定道。

“那干嘛？少爷你说，我们去做。”

“我不知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