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起飞,穿过云层,舷窗外静默而辽阔。
随懿和钟天野挤在经济舱,前后座狭窄的空间让两个高个子屈着腿,钟天野的腰因为笔直的靠背又酸又疼。
她搞不清是来放松还是来受罪。
但一切的不耐都在飞机降落在云巅的土地上消散。
走出舱门,钟天野就感觉一丝凉意,已经晚上,有先见的人已经穿上了薄外套。
两个女孩拖着行李箱走在漂亮的异乡,终于到了酒店打算休整一晚,明天要去赵爽的那个小院。
钟天野已经收拾好躺在床上,随懿洗完澡抱着衣服出来。
她关了灯,看见没有任何光亮,轻手轻脚的上床。
“钟天野,你睡着了吗?”
她轻声问,又从平躺转过身来对着钟天野。
“没有,我很累。”
“哦,我还以为你不玩手机已经睡着了呢。”
“钟天野,我们在云巅好好休息休息吧。”
“什么也不想,就好好的玩。”
随懿小声说着,像在自言自语。
“你到底想说什么?”
随懿的状态太柔软,钟天野感受到她的异样,从背对着她侧躺改为平躺,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嗯…你还好吗?自从那件事之后。”
一阵沉默。
原来随懿一直在关心她的状态。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好呢?”
“因为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我会害怕你想的太多。”
钟天野向下握住随懿的手,她俩一起长大,从小形影不离,即使最微小的变化也能被对方捕捉到。
“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人总是会变的,没有人能一直站在原地。”
“我只是,只是…”
只是她也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对于这件事调理的很好,她和阿迪莱也算不上很亲密的朋友。
可是对方在钟天野眼中太耀眼聪明,对自己的影响已经潜移默化的足够改变自己看世界的角度。
所以对方的失落她才会那么在乎。
“我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
“变了,但是变好了。”
钟天野眼睛又闭上,这是在告诉自己。
“那就行。”
得到肯定答复的随懿转过身,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又沉沉的睡去。
听着立刻呼吸均匀的气息声,钟天野无奈的笑笑。
行吧。
坐在赵爽的三轮车上,穿过绿色的稻田。
这里的绿色饱满又鲜亮,阳光清澈又强烈,下面一大片一大片的绿,上面一大片一大片的云。
在小院门口搬行李时,钟天野终于见到了隔壁的男主人。
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看着有些凶,面色潮红,眼睛浑浊,有很重的黑眼圈。
男人只是扫了一眼她们便离开。
进去小院,拉薇和一个中年妇女在打扫院子的地面。
拉薇看见客人便跑过来迎接,她认出了钟天野和随懿。
她身后的妇女也来接过行李箱,拉薇说这是她妈妈,叫茨满。
女人身型很矮小,已经被女儿矮半头,说话也带有很重的口音,外地人听不明白。
但是收拾的很体面整洁,头发用银钗子盘起,上面还别了蓝色的花。
就是眼睛不知道怎么了,看着有些肿。
拉薇很热情邀请她俩去她家吃饭。
又给她们煮了小锅米线。
家里被茨满收拾的很干净,虽然不大,但是东西收纳的很有条理。
钟天野好奇茨满名字的意思,便询问拉薇。
“在我们这里就是清新和生命之源的意思。”
“那你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就是芦苇的意思。”
她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腼腆,给钟天野随懿展示了自己做的手工,用扁竹编的各种篮子,用花编的花环。
戴着花环刚要自拍,微信却弹出消息。
“我来云巅了。”
接着是个韩国风味的贱萌无辜表情包。
钟天野定睛一看再看,确认无误后才觉得李周元也是个神经病。
可是也不能自认为他就是来找自己的。
不过有几个韩国人能知道云巅这地方,又有几个韩国人会对这里感兴趣。
“你在哪里?我可以来找你吗?”
好吧。
李周元这个疯子就是来找自己的。
“不行。”
“为什么来这里?”
钟天野明知故问。
“我好不容易有假期也想旅游放松一下。”
“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不行’。”
“为什么不能来找你?”
“害怕被拍吗?”
“怕什么,我们又没在date。”
钟天野气的无语哽咽,发去一个白眼emoji。
“kkkkk开玩笑啦。”
“真的不能告诉我你的地址吗?”
钟天野直白的拒绝,那边也不恼。
他说看缘分。
有缘自会相见。
云巅城的天空总是蓝蓝的,相距万里的同一片天空下,南青的这几天很阴郁。
周令颐的病情稳定,来南青处理公司和遗产的事宜。
因为周彧年的遗嘱,公司的大部分股份给了周伯安。
很明显周令颐很不满意,她胁迫着周伯安把股份转让出来。
两个人共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互相视为仇人。
宋仪春还是和从前那样不问世事,面对家庭资源的抢夺她从不插手。
家里乌云密布,被压的喘不上气。
周伯安同意将本来就该属于她的财产移交,可是这个女人野心太大又自视甚高,要的太多。
但是周伯安不是小孩子了。
周令颐常年在国外,在国内的公司根本没有话语权。
眼看着自己想要的捞不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又要失去,她又搬出来钟天野。
周伯安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她把钟天野作为自己的软肋来胁迫他。
可是上一个对她有危险的人已经被他亲手杀了。
如果早知道周彧年会患病,他就不会早出去,去加国那么远的地方。
亲身把梦魇了解,靠的还是他自己。
说起来,周令颐也得感谢他。
“如果你再提她,我会找机会见一面你女儿。”
“她在雪松山上小学对吧。”
周令颐怒目圆睁,瞳孔放大,眉头紧锁在一起。
“疯子!”
“那是你妹妹!”
周伯安听到这句话,反而觉得她和周彧年果真是一家人。
都那么相信基因的力量,只要有相同的dna好像就能让所有人为他考虑。
愚蠢又恶毒。
“什么妹妹?没有人知道我有个妹妹。”
“你的那份我会还给你,但是别想要的太多了。”
“好好珍惜你能陪在你女儿身边的这几年吧。”
说完,周伯安转身离开,只听到周令颐丢掉体面的痛骂。
骂他是个杂种,骂他和他的妈妈一样自私虚荣。
他是杂种,那她的女儿又是什么?
周伯安能理解宋春仪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女儿了,她和周彧年实在太像了。
一楼的动静一清二楚,宋春仪在楼上喝茶,默默听着她女儿骂出尖酸刻薄的话语。
她叫周伯安上楼,给他倒了一杯茶。
“我替我女儿向你的母亲道歉。”
周伯安抬起眼皮,怔怔的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
“如果不是她,你母亲也不会遇见你父亲。”
“或许这么多人的悲剧也不会发生。”
周伯安又低下头,关于自己父母的过去他已经查清。
对于以前,他不是很想知道的那么清楚。
他们都已经死了,再多的怨念都嫌得自己可怜。
“所以,事已至此,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
“别像你父亲那样,因为执念成了疯魔。”
“公司和我女儿那边,我会帮你处理的,就当那么多年我对你太过冷淡的补偿吧。”
宋春仪说完就请周伯安离开了,甚至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
对于这个祖母,周伯安对她没有多少情绪,他也做不到完全信任她。
现在在这个家里,宋春仪和周令颐大概才是最亲的人。
周伯安没听宋春仪的话,他还是照常去公司上班,和那些沾亲带故的老迂腐们扯皮。
因为他要赚很多很多钱。
钟天野喜欢钱,也喜欢花钱。
或许未来她不爱他了,他还可以用钱当作筹码挽留。
周伯安不知道宋春仪怎么和周令颐谈妥的,总之,她接受了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份权益,便直飞回温哥华没再打扰过他。
生活变得轻快又安静。
饱暖思淫欲,生活平静后,周伯安对钟天野的思念愈加浓烈。
他频繁的联系钟天野。
其实只是一遍遍打开对话框,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每天晚上七点,周伯安会定时打来视频。
有时候钟天野在饭馆吃饭,很吵,听不清对话,周伯安就看着视频静静的看她吃饭。
有时候钟天野在小院忙着做些什么,弄扎染,扫地,逗猫,她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其实不怎么和他说话。
大多数视频时间不超过半小时就会被钟天野挂掉。
30分钟的视频时间,周伯安能看见20分钟她都在和随懿说话。
她喜欢安静的男人。
周伯安只能这样想。
但是思念成疾,他提出去找她,又被她拒绝。
理由是随懿在。
也是。
在她心里,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她比较重要。
高中是这样,到了大学还是这样。
周伯安当初知道随懿和钟天野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是形影不离的程度后他疯狂的忮忌过。
可后来又说服自己朋友可以有很多,可爱人只能有一个。
他就这样调理自己,不断强调自己在她心里的独特性。
可在钟天野心里,友谊才是最纯粹的爱情。
她一想到婚礼上的誓言和现实的荒谬,“和爱人白头偕老”这样的话她就想笑。
但是“有一辈子的好朋友”这种好事还是有很大可能降临在每一个普通人的身上。
她和随懿就想当一辈子好朋友。
虽然听上去像小学生的屁话。
可是她是认真的。
深蓝色的夜晚广阔无边,挂着一个明黄的月亮。
两个女孩走在回小院的路上,鹅卵石路硌着脚底板,像按摩,有些舒服。
随懿还在钟天野耳边哼唱一段意大利语的歌,只是她当模特时和一个男模特约会时学的。
曲调轻快又温柔,整首歌慢慢又淡淡的。
一阵带着音乐老鼠啃食的突兀声打断了静谧的美好。
那是钟天野的手机铃声。
“你能不能把这个给换了,真幼稚。”
钟天野没理,接起电话,电话那端是周伯安。
随懿幽怨的看着,她真的有些烦。
自从来了云巅,周伯安几乎每天都要打来电话。
一开始频繁的发信息,钟天野不怎么回,就改成打来视频电话。
什么都问,像监视狂。
甚至提出来来云巅找钟天野见面。
她看着钟天野兴致缺缺的和周伯安分享今天发生的事,隔一会就会提到她。
随懿怎么样,随懿又怎么了。
她心里暗爽,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周伯安会不爽成什么样子。
她老早就看不惯周伯安。
她以为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他陪在她的身边,她会好起来的快一点。
可惜没有。
钟天野看着也不像喜欢他的样子。
没用的人就要踢掉,省的留在自己身边浪费时间。
电话结束,她俩也已经走到小院。
随懿憋着坏心思,决心要干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