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废弃工厂里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而粘稠。伊姗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一根生锈的管道。绳索深深陷入她纤细的手腕,摩擦带来一阵阵灼痛感,提醒着她在可怕的处境。最初的、如同海啸般席卷一切的惊惧稍稍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阴冷、更刺骨的寒意,一点点爬升,几乎要把她冻结。
盖斯充满**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逡巡。每一次不经意的、假装调整绳索的触碰,都让她恐惧。她拼命向后缩,寻求一丝可怜的安全感。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就像砧板上的菜,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而那个曾经和她要好的顾盼,竟成了她黑暗中唯一能瞥见的一丝光亮。
撒柯靠在一个机器旁边,脸上的淤青在从屋顶破洞漏下的月光下显得很狰狞。失败的绑架,他烦躁地“呸”了一声,将嘴里并不存在的口水吐掉,目光再次锁定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地进行下去。毕迟的仇恨,像一团火在燃烧。
伊姗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得更厉害了。
突然,他蹲下身,动作粗暴没有任何预兆,一只手猛地伸过来,把伊姗嘴上的胶带撕了下来,疼痛让伊姗痛呼出声,却丝毫没能缓解内心的恐惧。
“你想不想活着离开这里?”撒柯故意说。
伊姗泪眼模糊中,那丝微弱的光亮再次摇曳起来,她点了点头。
“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给她打个电话,把她骗到这里,我就放了你。”撒柯说。
伊姗就像被一盆冰水浇了,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她猛烈地摇头,被绑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挣扎起来,绳索更深地勒进皮肉,说:“我不能害她……”
“那你就死定了。”撒柯发出一声冷哼,充满了不屑与威胁。他不需要回头,只是朝盖斯的方向偏了偏头。
盖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状立刻咧开嘴,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狞笑,一步步逼近。他这次不再满足于之前的小动作,那只粗糙肥厚的手,朝伊姗的衣领伸去,意图再明显不过。
“不要!别碰我!”伊姗充满绝望的尖叫声打破了工厂的寂静。她拼命扭动身体,像一条离水的鱼,试图躲避触碰。鞋子在水泥地上蹬踹,发出无助的摩擦声。那手指触碰到了她脖颈的皮肤,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几乎要呕吐。
“打电话,叫她来。她来了,你就能走。我说话算话。”撒柯的声音依然冰冷,像是在进行一场交易。
那清晰的、即将被暴力侵犯和毁灭的恐怖预感,像一把重锤,彻底砸碎了伊姗的心理防线。在撒柯的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不想被眼前这个恶心的男人侮辱,更不想死在这里。
“我打。”伊姗哭着说。她脸上的泪水混着灰尘。
“你要怎么说?”撒柯问。
“不久之前我和她关系有隔阂,我就说我想和好,如果她不来,不肯原谅我,我就说我要自杀。对,我就这么说。”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仿佛在为自己即将的背叛寻找一个看似能够减轻负罪感的借口。
用“自杀”作为威胁,既符合她此刻“绝望无助”的表演,又能最大限度地触动顾盼内心柔软的部分。她太了解顾盼了,了解她外表看似坚硬冷漠,实则重情重义,内心深处有着无法轻易割舍的柔软。
撒柯对这个话术很满意,威胁地说:“如果敢在电话里耍花样,后果你知道。”他阴冷的目光再次看向盖斯。
盖斯悻悻地收回手,充满**的眼神依旧像胶一样粘在眼神身上。
伊姗从撒柯手里接过了自己的手机,冰凉的手机此刻烫得她手心刺痛。她努力调动起所有残余的情绪,让声音听起来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按下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顾盼,是我。”伊姗的哭声爆发出来,凄厉而真实,一半是表演,一半是源于恐惧。
“怎么了?”顾盼说。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我很后悔……”伊姗哭着说。
电话那头的顾盼沉默了一会,她能听出伊姗情绪的不稳定,但这突如其来的忏悔,让她心生疑虑。
“如果你不来,不肯原谅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就自杀。”伊姗故意说。
她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一种彻底放弃一切的疯狂,充满了表演式的绝望。她了解顾一,知道即使她们之间已经有了难以弥补的裂痕,以顾盼的性格,也不会对她置之不理。她在赌顾盼那份无法磨灭的善良和责任。
顾盼拿着手机,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她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她觉得不对劲。伊姗的性格虽然有点情绪化,但是也不是那种会轻易寻短见的人。更何况,为什么要选择那样一个偏僻、荒凉、甚至危险的废弃工厂作为“临终”地点?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发生在精神病院后小路的那一幕,那辆诡异的面包车,泥泞地面上的雨伞,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潜在的危险,这像极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她想起自杀的毕迟,万一伊姗真的因为之前的矛盾想不开像毕迟一样自杀了,那是她分享过很多秘密和悲喜的人,她做不到冷漠的旁观。内心的挣扎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海面,理智与情感,怀疑与责任,激烈地搏斗。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电话那头,伊姗断断续续的哭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
最终,那一点点未曾被现实完全磨灭的责任感,如同微弱却顽强的火苗,在狂风暴雨中摇曳,促使她做了艰难的决定。
她拿来一张纸,拿起一支笔,清晰地写下:“伊姗情绪不稳定,来电说在城郊废弃工厂要自杀,我去确认其安全。如果我在一段时间内没有回来,马上报警。”她把这张纸放在桌子上显眼的地方,只要有赵良回来,很容易就能发现。
她穿上外套,把一瓶防狼喷雾放在口袋里。
去城郊废弃工厂的路很偏僻,路灯变得稀疏昏暗,周围是影影绰绰的荒草和农田。废弃工厂那庞大的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防狼喷雾,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般的车间主入口。巨大的铁门里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伊姗。”她压低声音,向黑暗深处呼唤。她的声音在空旷巨大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音,旋即又被更深沉的寂静所吞没。
没有回应。
她鼓起勇气走了进去,警惕性提升到了顶点。她缓缓挪动脚步,努力适应黑暗,试图分辨那些阴影里是否藏着什么。
突然,刺眼的手电筒毫无预兆的照着她,如同舞台追光灯一般,从不同方向同时亮起,把她牢牢地锁定。
几道身影从黑暗里扑了过来,顾盼只感觉到一股恶风扑面,紧接着,防狼喷雾没来得及拿出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控制住。她失去平衡,摔倒在冰冷的地上,浑身传来尖锐的疼痛。手电筒的光毫不留情地聚焦在她脸上,她艰难地睁开眼,透过晃眼的光,看清了围拢上来的人。
撒柯站在最前面,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笑。盖斯看着她,就像在看落入陷阱的猎物。而就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伊姗被绑在那里,充满羞愧和慌乱,不敢跟顾盼对视。
“总算把你等来了,没想到吧,你最好的朋友骗你来的。”撒柯俯视着被按在地上的顾盼,声音里充满了扭曲的满足感和积压已久的恨意。
盖斯粗暴把顾盼从地上拽起来,他们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她死死地捆在了一把椅子上。
被捆在椅子上的顾盼,承受施暴的同时,一种更无力的无奈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更无力的无奈,来自信任的崩塌。她以为自己足够警惕,但是终究还是低估了人性在极端恐惧下的卑劣。被朋友背叛这种无奈,远比绳索的捆绑更难以忍受。无奈友情不堪一击,无奈责任促使她来这里,无奈内心深处对那份变质的情谊还有一点期待。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知道撒柯不会轻易罢休,知道盖斯那令人作呕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所有的挣扎和反抗都显得徒劳。口袋里的防狼喷雾早已不知所踪,只能希望她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纸条能被赵良发现。
没有什么情绪崩溃,没有什么自杀威胁,没有什么需要挽救的友情。只有一个利用了她善良的骗局。这个她曾经无比信任的人骗了她。她感觉不到愤怒,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漠然。原来,她们之间的情分,最终可以如此轻易地成为伤害她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