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煮酒的回信却来得快,第二日便有喜天殿的宫女来告,可以见喜天王了。
漆雕心听罢,欢欣地去了喜天殿。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厌恶之情已经被救两个侍女的决心消磨了不少。
喜天王正在大殿会客,客人只有一位,是位细眉细眼的公子,看上去有些孱弱,深深的皱眉纹和黑眼圈,预示着此人睡眠欠佳。宋煮酒端坐右侧,一袭红衣,衬得他十分艳色。
喜天王并不避她,命人在右下首加了座位。漆雕心落座后,决定还是带着面具,她实在讨厌喜天王,隔着面具,表情也能掩盖不少。
喜天王介绍道:“漆雕才人,这是檀道腾将军家的小公子,檀峰。”
“檀峰,这是漆雕才人。”
漆雕心对朝中大臣的亲眷不太熟悉,一时也想不起自己这个分位该怎么处置,只好拱手示意对方,好在对方并不计较,而是举杯,敬了喜天王和漆雕心一杯。
漆雕心端起酒杯,开始纠结古代嫔妃喝酒的姿势。当时在申正司,因时间仓促,并没有系统地学过,到了东越宫,好像也没有因规矩出什么大问题,自己便不太重视,看来回去得好好学学。
在公众场合喝酒好像要用袖子遮脸的,漆雕心决定照做,左手高高抬起,却不知道抓着袖子边缘,导致袖子整个滑下,露出大半个胳膊,紫葡的玉镯明晃晃挂在上边。漆雕心窘,赶快一仰脖将酒咽下,还没来得及撤回左手,便听见对面传来酒杯破碎的声音。
太好了,终于有人比她更囧啦,漆雕心半窃喜半好奇地望过去,只见檀峰桌子前多了一个破碎的酒盏,而他却表情奇怪地望着自己。
漆雕心汗颜:不会吧,我的姿势这么出格?
檀峰却站起来向喜天王鞠躬道:“在下失礼,自罚三杯。”
等宫女将碎瓷撤下,换上崭新的杯具,檀峰真自罚了三杯,却是盯着漆雕心看,眼神捉摸不透。漆雕心继续汗:你自己弄碎的可不能怪我哦。
罚完酒,檀峰表情缓和许多,问道:“不知漆雕才人哪里人氏?”
漆雕心纠结,她是假身份入宫,已经在湛载彻那里报备过了。不过没有湛载彻的命令,明面上,还得顺着原来的假身份说。
“檀公子,在下兰海淀人。”
“兰海淀漆雕氏,当地颇具名望的一个大族,我上次随父出海,曾与漆雕氏有过交集,敢问尊父贵名?”
漆雕心暗叫不好,竟碰到熟人,只得硬着头皮道:“为父漆雕宏,公子可认识?”
檀峰道:“略耳闻,听说员外有一贵女,想来便是才人了。”
太好了,漆雕心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道:“确是妾身。”
“听说兰海淀有一处洁净透亮的湖泊,四季遍开苍幽的蓝色兰花,乃东海第一胜景,兰海淀岛因此得名。可惜在下与父亲去时,时间仓促,未得饕餮。”说罢遗憾叹息。
漆雕心敷衍道:“檀公子定有机会再睹胜景的。”
此话终于翻篇,四人闲话些许,檀峰便告辞。漆雕心夹他三人的话中绕来绕去,救两个侍女的话一直没机会说。
檀峰一走,喜天王对端坐一旁的宋煮酒道:“你先下去吧。”宋煮酒起身,给了漆雕心一个鼓励的眼神,妖妖娆娆走了。
漆雕心看这架势,是要私聊,便命生香到殿门口候着。她十分讨厌和喜天王独处一室,生香的位置很好,能看到殿内却听不到声音,两方都满意吧。
喜天王瞟了眼生香站处,嘴角露出嘲讽一笑,端起酒杯道:“漆雕才人就这么怕我?”
漆雕心腹诽,知道你还说,嘴上却道:“男女独处一室恐遭人闲话。”
“你考虑得还真周到!”喜天王仰脖将酒一口倒入,道:“连煮酒都替你说话,功夫不浅呀。”
听不出喜天王话中的意思,漆雕心只好实话实说:“我做了点宋公子喜欢的东西送他,东西是真心做的,宋公子自然真心替我说话。”
能让喜天王坐下来和漆雕心谈的,并非漆雕心所理解的“替她说话”这么简单,而是宋煮酒的那句“漆雕心虽未封妃,也无势力强大的后家,地位确十分稳固,如今她常伴王上左右,我们与她关系不要太僵的好。”这便是宋煮酒的聪明之处了,而喜天王的谈话,自然不会一直这么表面下去。
“我好色,这我知道。”喜天王声若蚊蚁,把弄着手里的酒杯。漆雕心正在喝酒,猛一听这话,被酒呛了个七荤八素,咳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喜天王很尴尬,后面的话只好含在嘴里。
等她咳完,喜天王也不知要从何说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一会儿,喜天王才道:“你须明白,当日没有我,你不会这么快见到王兄,也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
于是漆雕心说了唯一一句她进喜天殿后的真心话:“那倒是,虽然是以我憎恨的方式。”这个她也明白,东越王多年不近女色,她这么急着见湛载彻,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说不定就死翘翘了。而漆雕心终于明白,放侍女的前提是她和喜天王关系的缓和,这是湛载彻的意思。
“我要见过我的其他男人眼睛。”
“可以!”说罢喜天王诡异一笑:“你可以自己去临仙阁挖。”
“什么意思?”漆雕心汗毛倒竖,紧张道。
喜天王凑近她,阴风般道:“他们都死啦!眼睛呢,应该都腐烂啦,说不定还有虫子爬来爬去哟。”
漆雕心一听,恶心到不行,却强忍下来,她不能在喜天王面前怂,起身道:“那我就当,老天爷替我保管吧!”
喜天王看她要走,忙道:“慢着!话还没说完!”
漆雕心实在不想看喜天王那副嘴脸,背对他:“我只能保证不和你作对。”
得到了想要的话,喜天王很满意。
“慢走!不送!” 他大声道。
内刑司这次赚大发了,虽然不敢收漆雕心的钱,却接了宋煮酒不少银两,两个侍女被好酒好菜喂得滚圆滚圆。
漆雕心忍着从喜天殿便染上的恶心,一路又琢磨临仙阁的事,心绪不宁,总感觉背后有人在跟踪偷窥,回身看时又不见人影。走到内刑司门口,两个侍女竟已等在门口,漆雕心看她俩皆干干净净,似乎没掉什么肉,心情方好了许多。
一路回了重华殿,漆雕心命她俩去洗漱收拾,自己则跑到小花园焚香静心,她脑子很乱,不愿再想喜天殿发生的事。
等两个侍女来见,她宣布:“这件事翻篇,把你们以前的名字都忘了吧,现在我给你们取新名。”说罢随意想了想,指着其中一个道:“你叫‘福来’……”
“才人,‘福来’是个男名。”被指着的侍女委屈道,她就是当日在篱落居对着喜天王说“不妥”的那个,生性也比他人敢说。
漆雕心道:“我就喜欢福来这个名字,多喜气呀。这样吧,为了表示这是个女名,你就叫‘福来花’好了,而你,”指着另一个道:“你叫‘福来月’。”
这便是日后叱诧风云的双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