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萧家严先有察觉,迈出一步,蹲下身子在萧亦柔身侧。
萧亦柔微微抬头,哭容才现。“长兄......不是真的,是不是?他说的,都不是真的。”
“别怕......”萧家严微蹙着眉头。只这一句。
“他骗人的。我都不识他,他欺负人......哥哥......我从不识他......”萧亦柔断断续续的话,哽咽着。那泪亦如那次以为要毁容一般,下得猛烈。
书院整个都静了下来......独有萧亦柔的哭声,越来越大。
萧建章瞧着萧家严一直未动,急忙让站在后头的丫头过来,拿帕子给萧亦柔擦泪。
“萧家妹妹......”唐致仕才唤一声,萧建章那狠毒的目光率先看了过来,而后书院其他人都瞧过来。唐致仕微一迟愣,在萧亦柔哭声中已无方才那般咄咄逼人之姿。收扇于身后,微微舔了下唇,半蹲下身子。轻声道:“你别哭了。那自先我说我们破戒了是我信口胡诌的,但我们有婚约是真的。”
“啧。”萧建章忍不住啧舌。但萧亦柔显然并未听清。
“先生来了。”
不知是谁一声高喊。众人均都有所收敛。
但唐致仕却不知避讳,仍盯着萧亦柔不放。
“怎了?这是?”林先生进门后先行发问。
“启禀先生,我小妹身子不适,想......”萧家严转身,站起身,欲替萧亦柔请假。
“萧大公子,难不成还想让令妹再躲起来不成?此次可不能这般放人走了。大公子不是遵从礼法之人吗?那我们既有婚约,一味躲着,算何?”
萧亦柔忽而道:“这位公子,既然你说我们自幼相识,都过了这些年月了怎您今日才找上来?”
拿过帕子自行擦泪。故作镇定的反驳,却已腹诽千遍。
甚至想着之前箐瑶为萧家女儿时也不见你来。
试想,却是那些年的岁月间,萧家也没有女儿可联姻,自家都不知在那找回女儿呢。
可自己不是真的萧女呀。
见唐致仕并未想作罢,再道:“就算未请上,长兄为父,我长兄在此呢。”
林先生站在原地默默听着,此刻朝着前方缓步挪动......
“呵,我们平辈......”唐致仕手中扇子一指萧家严。
“可兄长便是兄长,与我不是平辈。”萧亦柔的话顿时将萧家严的身份自行拔高了不少。可萧家严也并不为何高兴。
“就算您月前来过,我大哥也拒了你了。好,既是如此,你再登门,我们家也知你的意思了。我们兄妹间有几句话,想私下说一声,您通融些时日,改日再论呢?何苦非相逼今日?”
林先生早已站在桌后,此刻拿着戒尺敲打了一下桌面,也是给予众人警示。
“唐初寅,从前是我萧家严瞧不上你。今日亦是。你除了这块玉佩,还有什么?对得起祖父的期许吗?如今浪荡多年,唐家早已非彼时。不知门第有别吗?今日,凭什么要娶我萧家严的妹妹?”
唐致仕愣神稍许。默默念着:“初寅,萧兄还记得我的字呢?我都不记得了。连我唐致仕之名,都快昏忘了。如今我此身这般,就算上告到衙门,我也没什么怕的。”抬脚踹翻了才置起的素白屏风。
林先生再敲打了一下桌面,泰半人皆落座。
萧亦柔见此站起身来朝着唐致仕行了一礼。缓缓而言:“公子,我并不识你。我是萧家女不假,就算你要履行婚约,也需请媒人登门,上请我父亲做主。而不是在此胡搅蛮缠要个说法。上有父,您让我长兄如何答复?无论应与不应,皆是陷我兄长于不孝。”
“好。那我即刻去找媒人去京城提亲。”唐致仕回。
“再则。”萧亦柔又道,“方才公子说的那些,就算我忘了与您那些相识过往,可我自认绝不会动情。绝不会有任何誓言,更不会行差踏错。身为萧家女儿,自是听命于父兄之言,若是父兄不允,我断然不会做出任何逾越之事。哪怕,情之深时,也知礼义廉耻。不会纵着人逾越,否无颜面对世间。私奔可是不做数不被律法所容得。我自来清楚。要么是您错人了人,要么,是您信口开河。可事关女儿家的清白名声,您便是这般无所畏而,我会请兄长写信报于爹爹做主的。您竟这般毫无品行。”
唐致仕一时陷入默然。良久后只轻声只道了句:“抱歉。”
林先生起身过来。“喧哗无度,警示无用。你二人,伸手。”
唐致仕未动。
萧亦柔却柔顺的伸出了手。应道:“先生教训的是,是小女失仪,扰乱堂廷。”
林先生才作势要挥手持戒尺打来,萧家严快速伸手压下萧亦柔双手。“先生赎罪,于小妹无干。皆是萧某不好。请先生责罚。学生愿替小妹请罚,加倍。望先生恩予。”说罢也不管林先生是否应允,已反将自己双手展平奉上。
林先生也不废话,抬手便打了四下。萧家严一声未吭,只微蹙着眉头,稍抿着唇受着。
萧家严之右,首坐闺秀仰着头瞧着屏风那侧的萧家严。上首身子并未受屏风所挡,挨打的双手却被屏风略遮。拄着腮瞧着,萧家严站在萧亦柔身侧,那般替妹受过的模样。
萧亦柔因方才哭过,眼睛仍红红的。此刻瞧着萧家严受过,还在不知所措之际,已瞧着萧家严受完了打。反是萧家严转头给与了萧亦柔安心的眼神。稍碰过萧亦柔手肘,让其回坐后也坐在前而。
林先生转而看向唐致仕。
唐致仕仍是那不可置事的模样,将手中折扇别在腰间。抬起手来却道:“先生的板子也不大痛吧。萧大少爷还至于替受。”
“咳。”唐致仕受了一下,以咳掩饰。急忙收了双手,转眸似不可置信的瞧了一眼萧家严。
林先生手中戒尺在空点了点,示意唐致仕并未受完。
唐致仕半转身子道:“请先生责背。学生这双手来得做活呢。损不了。”
林先生也不废话,抬手朝着背部就是一下,险些给唐致仕打个踉跄。或为显公证,林先生再责一下而后回身回前。
唐致仕挺直身子,动着极痛的背。朝向身前之列第二座而去。一脚踢在桌脚。“起开,坐后头去。我唐家虽眼下无官职,但我未来岳丈有。”
本坐于此的学子明显不服气。“狂言。人家尚未认。”
“那我与萧兄称兄道弟,你能成?”唐致仕再道。
萧家严并未言语。
学子起身离开。所随小厮过来拿着一应书卷。
“真不要脸,借萧家之名行事。莫不是开始就是打秋风的。”居首闺秀直言道。
“表妹。”学堂另一学子急忙制止。
居首闺秀却并无收敛,只道:“本来嘛,都在一学堂读书,日后难免相见,何必这般不留情面。”
“无畏。我日后又不为官!”唐致仕毫不在乎,甚至书本皆无。
林先生不堪再次敲响戒尺于桌。
本挡在萧亦柔身侧的素白屏风,支腿似乎被踢坏了,此刻需人扶立,已不堪自立。正待众人之意时,居首闺秀却道:“防君难防小,都是同窗,待时日常兮皆知人品。我瞧这屏风也不必立了。一道撤了吧。”
学堂另一学子薄睿阳身为璩虞表兄,忍不住想要出声阻止。却看先生脸色还是忍住。
居首闺秀瞧着屏风后撤,正见身侧不远萧家严转过头隐晦看来。稍低首,似在致谢。那右手拇指指肚正缓缓自行揉着左手通红一片的手心。其余浅搭于左手手下的指节分明,修长有度。
林先生此刻道:“唐家的,你若不安于读书,明日便不需来了。老夫可不管你是托着谁的门路求进来的。”
“要说的已说完,我今日便走。”唐致仕忽而站起身来毫无停留直出了门。
“哼。孺子不可教也。”林先生微微摇头,开始讲书。
萧家严朝后看了一眼,萧家站于最后的下人,悄悄退出去两人。
直至午间,散学。才有下人回禀。“唐三公子出了门,直接进了洛阳院。”
“洛阳院是?”萧家严回问。
“暗门子......娼所。”下人回禀。
萧家严手顷刻攥紧了拳。“混账。”
居首闺秀一直未走,萧家严此刻站起身来,正瞧见居首闺秀也站起。“小女,璩虞。”
“受情。”萧家严撂下两个字便转头去寻萧亦柔,却不知何时萧亦柔已走脱。下人道:“小姐方才起身,朝着门外去了。”
萧家严便也疾步朝外去,全未瞧见璩虞似还有话。
萧亦柔那般捉急寻出去,拦住素远两人走到旁处。踌躇着,唤:“哥。”
“伯母今儿还会来吗?”
“来作何?道贺你订婚?还是道贺你有了归宿?”素远以问作答。
萧家严远远瞧了一眼,难掩眼神下深藏的眸光。吩咐身侧之人。“去拦着素母回来。不惜人命......”
手下稍显一愣,疾步离开。
萧家严双手背后,左右手指尖来回揉着手心。疼痛渐消,内心也渐归于平静。素家若有丧,素远三年内都不成胁。不在凝视,转身离开。
远处,萧亦柔微微摇头。“那都不是真的。我解释了,我不记得了......”
“说了,解释了,可此些,现实不存乎?就算不论你是否与他不清不楚,但是那婚约,不存在吗?瞧,萧家严都哑口无言了,你要说何?”
“可......可是......我不是萧家女的呀。那......那婚约,便不该落在我这。”萧亦柔急的都要跳脚。
“玉佩是不是你的?”素远鲜少吼出声来。
“素远......我。我能解决,我能的。我不会让唐家那公子存在我们之中的。”萧亦柔脸色极红,话语却异常坚定。
“那萧家严呢?你那般向他求救。你腰间系的这,终日带着的这玉佩与萧家严无关?让他也不存在我们之中?”
素远说着一把扯下那玉佩来。
萧亦柔却是急的一把抢回,紧抓在手。
“瞧。你宝贝的和什么似得......你摔了呀。摔了我们还有得谈。”素远道。
“可哥哥,哥哥是......”萧亦柔并未说出口,萧家严现在是唯一还算可靠的依靠。不能连着他都弃了。
“哼。”素远冷哼一声。“都解决了,再论吧。以后,别这般追出来拦着我,对名声,不好。”
“我不在乎,你在乎吗?”萧亦柔问。
“怎不在乎?简亦柔,人言可畏呀。”
“你是在乎我的,还是你的?你这话是何意呀?”
素远一直瞧着萧亦柔,忽而攥紧了拳。似下了极大决心一般。道:“你重新出现后,似乎与我,已非一个世界了。你从前,在人群中,都寻不到你。可如今,人群中,一眼便能瞧见你。仿佛,过于耀眼了。”
“什么意思呀?”
“我可能,更喜欢平淡。”素远说。
“可哥哥,你不是说,你不在乎我的出身的吗?不是说,以后,一起......一起......”萧亦柔说不下去了,嘴角抽搐的厉害,只得紧紧抿住。眸中渐渐满是晶莹的泪水,随时就要坠下。
“我之前,可能托大了。我总还是在乎你是否清白的。”
“我怎么不清白了?”
“总之,我现在,没法让我母亲来,你明白吗?我没办法同她,开口。我如何让她去说,说同一个已有婚约的人提亲。”素远说完虽未走,目光却已转向旁处,已不在瞧着萧亦柔。
萧亦柔微张着唇,从焦虑转为迟疑再到略平静,鼻尖似乎因为要哭未变得微红。一双眼眸中眼泪一直打转。忽而紧抿着唇,颤抖不止,急忙抬头看向正午的阳光,那般鼎盛。不短的睫毛快速眨动,让泪水化掉才未落下。还是忍不住抽泣了两下,强忍着看向素远。不在抿着唇,却也止不住的颤。“素远......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我们之间,其实,根本不关乎旁人的事。”猛吸了下鼻子。“那时,你做了场梦。我前晚,不过也就是,做了场梦,是不是?”再次抿着唇,看向素远。气息喘得极度不稳,仿佛就要背过气去。
“是。我勿把悸动当心动了。别当真了。”
“那,我还能叫你哥吗?”萧亦柔轻声问。
“无所谓。只是,若论严谨一点,我们不过口头称呼而已,尚未请高堂一道见证这认亲仪式。也无任何做礼。尚且不比旁人多些什么。你便如旁人一般,唤素兄,便成。”
松开唇,看向素远,萧亦柔忽而生笑复又点头。干涩的唇借抿唇时舌尖轻舔而为湿润如红。“好。我,明白了。明白了。我再也......不会这般,没皮没脸丢萧家颜面了。不过,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让我,也做了场,美梦。”萧亦柔说罢转身离开。可转身那一刹那,却是一滴泪随着眨眼,落下......其后缓缓而行。眼前朦胧,早已看不清路。那泪一直在落,回手夺过身侧之人所拿的毡帽。可那白纱在前,更加无法瞧清前路。为防旁人瞧见,也没有去擦泪,眼前越来越模糊,只一路的走......
“小姐小心。要撞上了。”身侧丫鬟出声提醒。
萧亦柔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瞧见眼前是墙。
“传轿来吧。”
“什么?”丫鬟并未听清那有浓重鼻音的吩咐。
“传轿回府......”
直说了几遍丫鬟才听清。
在用午膳的长包间,萧家严一再拒了萧建章上药之请,但萧亦柔并未来此,反是回府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午膳都未用。
萧家严听闻后,良默甚久。
午后堂上并无事。
散学后,萧家严一反常态,骑马于轿尾,听下人禀报后吩咐:“把人给我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