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骑士今天也在拯救世界 第6章 焚不尽的树屋（一）

大雾模糊了视线，银贝看不清四周，只隐约感觉到前方有一轮落日，血色包裹着它。

那是秘境。

银贝跑起来，但滚烫的风猛烈袭来，向后拉扯她，阻止她前进的步伐。

秘境在抗拒她。

不能停下！

格林尼只是个巡林者，擅长林中追踪，传递音信，但作战能力薄弱，更不掌握净化之术。

刚才的火团能操纵黑雾，等级不低，如果她就此停下，格林尼的处境不堪设想。

银贝咬牙，强行逆着滚烫向血色落日追赶而去。

快点，再快点！

视野愈发模糊，像是有怪物浑浊的血液飘浮在雾里，不断糊上她，不断撕咬她。

有一瞬间，银贝几乎觉得，自己的血肉要被扯碎了。

但也正是那一瞬间，脚下骤然一虚，她踏空、坠落。

秘境空间就在银贝急速下坠时开始显现，血色落日再次变得遥远而模糊。

层云飞越而过，银贝看见，底下是一片森林，郁郁葱葱，广袤无际，而视野的中心，是一丛树屋。

高空坠落表现得挺吓人，实际落地倒还算平稳，银贝体感与从树上跳下来差不多。

脚踩土地的实感逐渐清晰，银贝从眩晕中缓过来站起身。

正当她环顾四周，一支箭忽地飞来！

咻——

银贝侧身躲开，飞箭扣进微潮土壤。

又是偷袭箭，总不能这回也是猎人吧？

在银贝印象里，魔物可不会彼此分享精心捏造的人皮。

银贝瞥向飞箭来源处。

只见一个小孩拉着弓箭蹲在树枝上，两颗漆黑的眼珠凝视过来。

银贝：“……”

得，猎人她孩子来了。

银贝正要回击，却听到小孩出声：“……银贝？”

银贝顿了下，扫一眼小孩棕绿色装束，试探道：“格林尼？”

对方听到后立刻收弓，跃下树枝，半途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还特地化身成小鸟，快贴上地面时才又变回小孩模样。

“你怎么也进来了？外面情况怎么样？芙洛安呢？”

漆黑的眼珠空洞无光地看着银贝。

“……”

要不还是变身小鸟吧？

这张脸诡童的形象已经先入为主，银贝总觉得她下一秒会嘻嘻嘻笑起来，然后邪邪地喊一声大姐姐。

格林尼不知道银贝在上个秘境的遭遇，看她木着脸还以为是自己问得太急，“抱歉，你应该也不……”

话还没说完，四周忽然传来窸窣声，格林尼神色一紧。

有什么东西在爬向她们。

作为精灵巡林者，格林尼对林中生物十分敏感，立刻反应过来：“是地精！”

一处草丛乍起两根枯藤，向她们疾速鞭来，银贝眼疾手快甩去一道冰刃将其斩碎。

这只是一个开始，无数枯藤拔地而起，地精群瞬间包围了她们。

不只近处枯藤鞭舞，远处还有与树干融为一体的土色地精掷来尖锐的木枝，肉眼难以分辨。

银贝灭掉一片枯藤，碎冰在草丛炸，“远处的交给你。”

格林尼正准备弓匕双切，闻言愣了下。

林中作战非常考验生灵对环境的熟悉度，稍有不慎就可能踩到地精的陷阱。

尤其这处秘境还是从前的茂密森林，林中地精也不是如今奥比维亚的地精能相较的，外乡人族能力再强也难以独自对付近围。

但这个银发剑士的言外之意明显是——近处的她能解决。

就在格林尼迟疑的刹那，银贝精准避开突然塌陷成枯枝的土地，利剑斩向新一批冒出的地精。

熟稔得不像一个初临西风之地的外乡人族。

格林尼不再顾虑，利索地攀上高树，箭矢离弦，迅速又精准地爆掉一个又一个的远程地精。

这批地精等级低，也不是魔物伪装的，不会复活。

在她们的配合下，很快突破重围。

为避免再次吸引林中精怪的注意，格林尼带银贝到一处隐秘树根交流现状。

“看到我的样子，你肯定知道这里是沉浸式秘境吧？”

随着奥比维亚大陆对净化秽体的方法不断精进，黑雾自然也进化出它们的反抗措施。

一些对“情绪”敏感的秽体魔物利用生灵的情绪，制造出令生灵身临其境的幻境。

有的营造恐怖氛围击溃遇难者的精神，也有的讲述一段故事，让遇难者扮演其中角色，直至沉浸其中，迷失自我。

无论精神崩溃，还是自我迷失，最后的结局都是再无力对抗秽体，彻底成为黑雾的傀儡。

因其剧目般的演出，学者们称之为“沉浸式秘境”。

这个秘境就是个例子，眼下，格林尼样貌、声音的变化正是由于她扮演了“小孩”。

“但……”格林尼压着稚嫩的声音，尽量让人听起来不那么诡异，“你怎么没有变化？”

银贝淡淡道：“我是硬闯进来的。”

格林尼：“？”

看着一脸疑惑的格林尼，银贝解释：“黑雾只抓走了你，而且只想抓你——我跳进来前在迷雾空间受到了阻碍。”

格林尼更疑惑了，“我？”

黑雾秽体向来愚笨又贪婪，偷袭时能吞多少生灵就吞多少，这种特意针对某个生灵的情况，格林尼还是第一次见。

“你是什么时候掉就来的？”银贝问。

格林尼：“猎人变成火的时候。”

那团火完全就是奔着格林尼而来。

“火团最后说了一句话，它是来接家人的。”

银贝思索道，“但魔物之间没有家人的概念，我猜是因为你收到了识者的音信，它们想困住你，阻止我们追踪。”

只抓走格林尼也能降低黑雾被净化的风险，反正没有音信她们就算去了混沌空间也定位不到识者。

但黑雾秽体没想到有人族剑士敢硬闯黑雾，甚至还成功了，所以没来得及给银贝造个故事身份。

格林尼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这缕黑雾很可能知道识者大人在哪。”

魔兽独眼是个怂货，追随者又能好到哪去，看她们接近真相，坐不住了。

格林尼抬眸，望向远方的血色落日，“现在还有个问题。”

“什么？”

“我进来时还是正午，已经半天过去，‘剧情’还没发展。”

秘境空间里的时间独立而不规律，随故事发展而变化，半天都没动静，只打了波地精，这是要把她们耗死在这里？

不，秽体只会偷窃、模仿，创造不出完全虚构的故事，况且要拿故事困住生灵，自然需要让生灵能沉浸的故事，否则跟捉迷藏有什么区别。

银贝回想起坠落时看到的树屋丛，“你有尝试到附近转转吗？”

“有，但离不……呃……”格林尼突然一阵眩晕。

她轻晃脑袋试图缓和，但不仅没起效果，视线也开始模糊。

狩猎……肉……

脑海中忽地浮现一道孩童的声音。

同时，她看到，视野中银色的身影在变化。

银色长出了鹿角，银色扭曲了身躯，银色刚成形的鹿嘴在张合：

“你怎……不舒……吗？”

头仍在刺痛，耳朵嗡嗡的，唯独视野开始清晰——

银贝变成了一只灵鹿！

狩猎……肉……

妈妈要吃肉……

狩猎！肉！

妈妈要吃肉！！！

格林尼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伸向箭矢，她奋力地反抗脑海中诡异的童声，尽全力压制抬起的手。

“这是银贝！不是鹿！”

“从我的脑袋里滚出去！！！”

格林尼不知道自己的对抗胜利与否，只感到额前覆上了一股水流，头脑顿时清净没了吵闹的童声。

不光头脑，连心境也不再低落、烦躁。

她闭上眼。

“你出现迷失症状了。”银贝左手上浮着圣书，书页翻涌。

这速度太快了些，剧情都还没发展。

沉浸式秘境里，跟进剧情是寻找秽体最重要的过程，可故事都还不知道，演员先“沉浸”了，未免太不讲道理。

“抱歉……”格林尼稍稍缓和，“倘若我迷失，你大可以抛下我自己离开，不必顾虑，我们游侠最擅长在绝境中独自求生。”

游侠？

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格林尼会说的。

远处草丛又开始传来窸窣声，银贝收了圣书，站起身。

正准备自己解决麻烦，她忽然想起夜枭就是个游侠，曾经还说过一句话。

窸窣声靠近，银贝脚步一转。

“临阵脱逃可不是游侠的作风。”

银贝侧身，一根尖利的树枝从暗处袭来！

擦肩而过——

“而且，你不是「花海」的巡林者吗？”

树枝袭向格林尼。

巡林者……

是的，我是巡林者，我是「花海」的巡林者！

格林尼瞬间清醒，一片树叶落下，她变成一只飞鸟躲开了树枝，随即飞上高处迅速变回人形，拉弓——

咻！

格林尼瞬杀远处的地精。

格林尼落回地面的同时，银贝清理掉几只自以为悄无声息的地精。

“我还是鹿吗？”银贝语气淡淡。

格林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万分感谢。”

看样子是恢复了。

自我迷失属于意识错乱的症状，与受侵蚀不同，圣书只能缓和，无法简单粗暴地施展净化或治愈，能不能清醒得看生灵的意志够不够坚定。

“刚才你听到什么了？”银贝问。

格林尼复述：“狩猎，肉，妈妈要吃肉。”

又是“妈妈”。

银贝想着，秘境空间突然震了下，森林环境毫无征兆地发生变化。

她们借树站稳，前方密集的树木倒下、沉入土壤，落日投来的血色昏光又暗了几分，暗到入夜时刻，前方空地骤然拔起高树，一丛树屋高悬枝上。

不一会儿。

一道背弓人影出现在眼前。

“辛妲，你身边的人是谁？”

熟悉的猎人再次登场，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银贝：“……”

你们魔物是没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