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空像块洗褪色的蓝布,闻也的职业生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绊子。
航空联盟年度评审期间,暗访员伪装成赶着见临终父亲的旅客,把闻也堵在服务台前。当闻也用手语比划"理解"时,对方突然拍桌怒吼:"别跟我比划这些!我父亲等不起了!"
监控录像里,闻也的嘴角微微抽动。就是这零点五秒的动摇,被评审报告写成了"应对极端情况情绪管理不足"。
几乎同时,话剧团从巴黎载誉归国。言川带回了塞纳河畔的秋风和一身疲惫。在机场迎接的闻也第一时间察觉不对——言川接行李时左手有明显的颤抖。
"时差。"言川在本子上写,但眼底的血丝骗不了人。
真正的危机在三天后爆发。环保局接到投诉,咖啡馆露天剧场噪音超标。执法人员指着苏小姐的陶艺拉胚机:"这属于工业噪音。"老陈举着《环境噪声标准》手册抗议:"我们演的是哑剧!"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言川的异常。直到他指导演员排练时,突然踉跄扶住墙壁。闻也冲过去时,摸到他满手的冷汗。
医院检查结果:左耳突发性耳鸣,伴有神经性听力下降。医生看着言川手语翻译App上的表演视频摇头:"过度疲劳,用眼过度。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平衡功能。"
闻也把诊断书拍在咖啡馆桌上:"巴黎巡演期间每天只睡三小时?这就是你说的'一切顺利'?"
言川沉默地擦拭着从巴黎带回的陶偶——埃菲尔铁塔造型,塔身已经出现裂痕。
"你非要等到完全听不见、手抖得握不住陶土才甘心?"闻也的声音在发抖。
陶偶摔碎在地上。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争吵——如果一个人摔诊断书、一个人砸陶偶也算争吵。
深夜,闻也在碎陶片里找到张巴黎药店的收据,日期是巡演最后一周。他忽然明白,言川的耳鸣不是突然发生,而是酝酿已久。
第二天他找到话剧团导演。山羊胡导演唉声叹气:"巴黎那边要求加演,小言连着熬了七个通宵改编动作......都怪我没拦住。"
更让闻也心惊的是随团翻译的爆料:"有法国剧院想挖言先生,开出的条件很好,但他拒绝了。"
当闻也拿着这些证据回到咖啡馆时,看见言川正在教孩子们手语。有个听障女孩怎么都学不会"梦想"的动作,言川握着她的手一遍遍重来,额角渗出细汗。
课后女孩终于做对动作时,言川的笑容比窗外的秋阳还暖。
那晚打烊后,闻也重新泡了蜂蜜柠檬水。言川在《情绪板》前站了很久,最后写下:
"我只有这个。"
字迹因为手抖而歪斜。
闻也从背后抱住他,感觉怀里的人瘦得硌手。
"我们可以有更多。"他在言川耳边说,每个字都说得很慢,"教学,编教材,甚至开分校。但不是以消耗你为代价。"
他拿出连夜做的方案:减少商演场次,培养助教团队,把经典动作编成可视化教材。这时言川轻轻推过来一张信纸——新加坡艺术中心的邀请函,日期是两个月前,邀请他担任亚太区无声艺术顾问,每年驻留三个月。
"你早就收到了?"闻也震惊。
言川垂下眼睫。他在本子上写:
"不想离巢太远。"
闻也把邀请函仔细折好,塞回言川口袋。
"要去。"他坚定地比划,"但按我们的方式——每年只去三个月,配备随行医生,我调班陪你去。"
他最后比出那个自创的手语——飞机盘旋后落回心口。
十二月初雪那天,言川在新节目《听见寂静》里,把耳鸣的嗡鸣声编进了动作。他模仿听力逐渐模糊的过程,却在寂静中演绎出心跳的节奏、雪落的声音、还有爱人眼底的光。
谢幕时,他朝闻也比了个新手势:右手贴耳,然后缓缓指向天空。
——我听见了更重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