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光 第14章 皇权争霸十三

初冬的夜晚，凉风习习，落叶飘零。秋水馆大门左边的银杏树早已黄透，人影闪过，半秃树干上的银杏叶也热情地加入飘落的行列，丝毫不管越发光秃的树干的想法。树下偷懒，掐着点准备打扫街道的清道夫被吸引，抬起头，看着风中翩翩起舞的落叶，“诶”了一声，又“这”了一声，最后抱着怀中从司里拿来的打扫工具，无奈地长叹。

暗沉的夜，总有人伤感，有人愉悦。

秋水馆内。

一楼场子清出来了，此刻台上的清倌个个低眉合奏，舒缓的音律声在馆中游走，台下的才子权贵等盘坐在席上，低头审阅自己桌上的宣纸。

上官皓看了看，笑了，立马后仰着头和坐他后面的闻人彧说悄悄话:

“彧兄，是数义诶！哈哈，罩我！”

闻人彧身子后撤，一脸嫌弃地用手上为附庸风雅而带的纸扇快速敲了下上官皓的头，道:“坐好，行行行，暗号都忘了吗？”

上官皓吃痛嗷了声，转身坐好，嘟囔着:“没忘没忘。”

也不怪乎上官皓如此兴奋，闻人彧虽是京城第一纨绔，君子六艺的礼乐书差到极致，但她的数御射却是夫子们都感叹的好。然而青楼每每有此类比试时，考题却大多与六乐六书有关，闻人彧还非得带上他来帮她作弊。害得上官皓因为家里人的逼迫，更是为了兄弟的桃花，用功琢磨礼乐书，愣是被他琢磨出了个“文坛新秀”的美名。这下考数义，闻人彧总算不用做一直被扶的阿斗了，上官皓等待兄弟的援助，乐得清闲。

客串监考官的倌儿望向那处，伪装出老实本分的样子的上官皓规规矩矩做题。倌儿看了眼老鸨，继续监考。

“一共三轮，淘汰制哦。第一轮，理数，共十道题，一炷香内答对八道及八道以上者胜。参与比试运气不好没赢的大人呐，倾城会自费送您一件神秘小礼物哦，感谢您的参加，望您不要嫌弃。”

“那么现在，各位大人给奴家一个薄面，我们开始安静答题吧，嗯？”

倾城趴在扶杆上，娇笑着望着下方，挥手示意点香的奴仆:“比试，开始啦。”

三轮比试，有兴趣参与的人不多也不少，刷得第三轮只剩下四人也不足为奇。被刷下来的人自觉离场，也没恼羞成怒胡搅蛮缠，自顾自地上了二楼找到同伴接着看戏。二楼的客人边聊边看，权当那是一场有趣的演出，甚至有些人开了个小小的赌注赌谁能抱得美人归。

第二轮考了些吉礼相关的知识，难不倒礼学小能手上官皓，闻人彧躺赢。第三轮考察六书之会意，照样十道题。虽然身边的坐席一个接一个被撤下，闻人彧照样不慌张，装模作样答题，等着上官皓的暗号。

场上只剩下闻人彧，上官皓，刘朱，和一个小有名气的寒门才子温桓。三次比试均是选择题的形式，刘朱能撑到如今，不管运气怎般，这才学还是能让人稍有认同的。

只不过传闻中的第一纨绔闻人彧还能待在这里，着实让人议论纷纷。

不知何时，二楼有了议论闻人彧的声音。议论声虽低，但是普通人认真听还是听得到一点若有似无的质疑，更别提练了武有内功的闻人彧。

起先不知哪里开始的议论，谈场上四个人。等闻人彧注意到时，就听见有人感叹她运气好，说着说着又有人说她是作弊。

闻人彧面无表情写完答案，上官皓着实给力，答案全对。她想了想，特地选错三个。

本来就是随便逛逛青楼，意思意思逛完打道回府，没必要在这秋水馆过夜啊，甚至赢取所谓的花魁初夜。

不是所有奖励，都有赢得的价值。

起身，敲桌，闻人彧懒懒地催人:“我做完了，收卷收卷，无聊死了。”

她看了眼假装还在做题的上官皓，又环顾四周，刘朱和温桓似乎还在做题，嗤笑了声:“哈，真慢。”

声音不大不小，刘朱听见后立刻抬头怒目而视。闻人彧看见，用纸扇挡住嘴，笑眯着眼:“哈，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下次一定小声点说，抱歉，你慢慢做，继续，继续。”

刘朱草草填完，气得掷笔，也不再纠结不会做的题到底选什么好，起身气言:“交卷！”

上官皓也不装了，起身伸着懒腰道:“加我一个。”

温桓也起身，站在原地看向监考的倌儿，用行动示意意愿。

一炷香的比试，硬生生成了半炷香的游戏。

闻人彧坐在桌子上，拿过倌儿端来的清茶，装模作样嗅了嗅，吹了吹雾气，抿了一口。

倾城还在楼上，娇笑道:“真是少年出豪杰，四位公子稍等，这次倾城亲自来对答案，给奴家一点时间哦。”

刘朱立马回复:“不着急，倾城姑娘慢慢对，不着急的。”

闻人彧瞧不上刘朱这舔狗般的行径，看低刘朱，意识到什么，身子僵了僵，她似乎也要当只舔狗:

“对啊对啊，不着急，有的是时间呢。”

却没想不过一会，楼上突然就失了火。

“姑娘，快起来，这，这……”

“哎呀，怎么着火了呢，我，我……”倾城比对完而放边上的宣纸碰上了蜡烛失了火，倾城急得手舞足蹈，没了章法，眼中泪光闪过，她咬着唇倾身向前，似乎想要用手去抵抗火焰。

上官皓大喝一声:“别灭了！烧了就算了，你不是对完那些了吗？”

倾城被喝得愣了下，一旁的奴仆回过神把倾城拉离着火的宣纸，四周都没有水或茶，客人坐得远，这般小火也没小题大做派人去灭。奴仆干脆让纸都烧光，火自然而然地灭了。

倾城泪眼朦胧，抹掉泪，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自然地拿着手中仅剩的一张宣纸，对完，落落大方地笑道:“抱歉刚刚发生了点小状况，让诸位受惊了，倾城自费为在场各位上杯好茶，同时，比试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本轮，上官皓公子，答对六道，抱歉您被淘汰了呀，很可惜，奴家相信以您的才华是不止对六题的，您是粗心了吧。”

倾城对着上官皓放电，然而上官皓意思意思表示懊悔就走，示意闻人彧自己要上去找个桌坐着了，丝毫不鸟倾城，心静如水。

上官家对上官皓管得严，以前上官皓跟着闻人彧参加这种不伦不类的比试，回去就会挨打，次数多了，家里人发现上官皓不会去赢这些乱七八糟的“奖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要是真赢了比试，他怕是明天就是个断腿皓了。明显，这个结果没出乎上官皓意料，他故意的。

倾城调整好心态，继续表演:“温桓公子，恭喜您，答对九道哦，还是很可惜，您很优秀了……”

没等倾城说完，温桓点头“嗯”了声，淡定上楼。

直男行为，恐怖如斯。

楼上在议论，没议论倾城的尴尬，反而在议论倾城说温桓那句话的意思。

温桓对九道都输了，那还在场的两个人，岂不是……

“嗯，想必各位都猜到了吧，没错，还留在场上的两人都是全对哦。”倾城浅笑盈盈。

“那姑娘，怎么判断他俩谁赢啊？”此刻某位客人问出来大多数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刘朱一脸欣喜，庆幸自己运气不错，并情不自禁认定自己肯定是胜出者。闻人彧也是一脸欣喜的样子，心里却已经在怀疑倾城，怀疑秋水馆的幕后掌权人是谁了。

君子六艺，读书人要精通。她毕竟不是个真的纨绔，也算是个不怕吃苦的人，自我要求高。所谓的礼书乐差到极致只不过是为了藏拙而做的掩饰，真实水平倒是比上官皓还高。上官皓给她的答案的确是全对，但她已故意改错三个，怎么现在还算全对了呢？

京城之大，大到策马一日逛不完眼前繁华；京城之小，小到目光所及不得她容身之处。

嘛，不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害怕的。

倾城吊足人胃口，才道:“当然是综合三轮成绩啊，这样是不是最公平？闻人彧公子，您三轮均全对，恭喜您了，奴家就说嘛，您要相信自己的才华。刘朱公子，很可惜呢，您第一轮对了八道，第二轮也是八道，很感谢您以前每次都为奴家捧场，但我们终究……有缘无分，您的才华还是没闻人彧公子的高，今夜奴家是闻人彧公子的，天意啊……”

刘朱急了，他以为倾城会看在他次次捧场的份上倾向于选择他，却没想倾城竟然选择了旁人看来如此公平的方法。

“倾城你是不是看错了，你再看看闻人彧的答案。”

倾城叹息道:“很可惜呢，那些宣纸都已经被烧掉了，只剩下上官皓公子的这张了……您是，是不相信奴家吗？”

“行了行了，别丢人现眼了，你自个找个地玩去，浪费本公子时间是想作何？”闻人彧跟着过来带路的奴仆走，看向刘朱面带嘲讽道，“输了就输了，这又不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输。”

刘朱怒极，道:“你作弊这也算赢吗！我们都知道你作弊了！”

闻人彧停下脚步，嗤笑:“小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作弊了？”

她又“哟”了声，用纸扇抵住下巴道:“我倒是忘了，猪不止饭乱吃，话也乱说呢，抱歉抱歉是我记性不好，你接着猪叫吧。”

刘朱猛力砸了下桌子，那声音大的，闻人彧都感觉自己手疼。只见刘朱面目狰狞，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他连番质问道:“就算你答的都对，刚刚那轮你咳嗽什么，敲桌子干什么，还划指甲，你那不就是在作弊！”

楼上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忽高忽低，像夜晚酣睡时在耳边飞过的蚊子飞过的声音一般，烦人。

闻人彧拍手鼓掌，道:“你这脑补得真好，本殿身体微恙也要和你说？本殿做得快无聊你也能污蔑？你怎不说这比试有黑幕？你是谁！你算谁！你是以什么身份质疑本殿！出卷人？监考官？呵，不过就是一个不甘心的失败者！”

闻人彧的确可以顺势躲过“被内定的奖品”，但同时便要背负不诚信的恶名，弊大于利，她不能那样做。

刘朱的贴身侍仆已经上前扯住刘朱，不住低呼提醒:“少爷使不得啊，那是六皇子！被老爷知道……”

刘朱挣扎着，道:“来青楼玩就是要隐瞒身份，他不能以身份压人的！”

侍仆急言:“那六皇子可是出了名的青楼住客，第一纨绔，他哪里认真掩饰过啊！您不能打他！打了就是冒犯皇室的罪啊！”

闻人彧踱步至刘朱面前，刘朱犟道:“打架有辱斯文，我怎会如此。我们本就公平竞争，不凭身份，单凭实力！”

闻人彧打开纸扇扇着，微笑:“本殿的确在公平竞争，只是某些人实力不行胡搅蛮缠罢了，你倒是提醒本殿可以以身份压人啊。”

“那你说方才那轮‘人言为信’是什么意思？”

闻人彧笑言:“不是吧，不是吧，你拿我六岁时学过的知识问我，认为我答不出来？不会是你答不出来吧？”

刘朱脸红脖子粗，道:“我当然答得出，我十岁也学过了！”

闻人彧点头:“那你很优秀啊，十岁居然可以赶上本殿的进度，那我十岁学过的‘祭日月星辰’是吉礼的第几类第几等？”

刘朱憋着气，说不出话来，第二轮这道题他的确不会，也不知晓自己选的正确与否，要是现在说他的选择，错了，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不会吧，真是闹事啊？你不会还没学吧？”闻人彧收了纸扇，佯装震惊，又靠近刘朱，冷着脸小声道:“本殿以六皇子的身份命令你，行礼！”

刘朱仿佛受尽折辱，红着脸悲愤地颤抖着身子，一旁的侍仆也听见了闻人彧的言语，边拉刘朱跪下边劝道:“少爷跪吧。”

刘朱终是受不住跪了下来，闻人彧兴致怏怏，没等刘朱问安就转身:“滚吧。”

刘朱气愤起身，带着仆人直接离馆，没再说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

闻人彧继续跟着倾城的奴仆上楼，状似无意看向上官皓，眨了好几下左眼，用纸扇拍了两下手。

两炷香后，找个借口带为兄走！一定要带为兄走！走！

上官皓了然，捏着左耳垂。

了解！

闻人彧这才继续灿着脸望向一直一脸迷恋看着她的倾城。

红颜祸水，最是可怕，我想回家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