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织坐在地板上,蓬头垢面,血腥味直窜进鼻腔。她冷漠地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血液从男人的身体里缓慢流出来,渗进地板间的缝隙里。
房中漆黑如墨,熟练地摁下电话。电话接通,她沙哑地开口:“你好,我……我犯罪了……”
没有回答电话里急促的提问,她果断挂断电话,眼角的泪水滴到了地板上,混于血中。
看着一地的混乱,她瘫软地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气,望着一动不动的男人,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身边带血的烟灰缸静静倒扣在地上,在黑夜中闪烁诡异的色彩,刺痛了她。
“都是你逼的我,都是你!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不是好色就是好色!”她边哭边骂,声音嘶哑,愤怒:“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骗我!”
“我只是想结婚,哪怕是你这样烂的人,我也想……结婚。”
许织崩溃大哭。她想不通为什么所有说爱她的人,最后都会抛弃她……
为什么他们总是心口不一……
她上辈子是不是万恶不赦的罪人,这辈子要这样对她……
她哭着哭着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憎恨,用尽全力怒吼道:“你们……就是喜欢骗我是吧!说话啊!欺负我……很好玩是吗!”双手用力拍打地板,胸腔起伏。
她恶狠狠地盯着倒地男人:“为什么答应了却要反悔?喂,为什么你要反悔?是老婆发现了吗!哈哈哈哈哈,你知道她怎么发现的吗?”
许织靠在墙上盯着烟灰缸,表情扭曲道:“是我啦,我故意让她发现的——没想到我在你眼中就是一个婊|子,所以你可以随意打我,欺负我……”
“没想到这次我反抗了,是不是?不然你也不会躺那儿,我用你最爱的烟灰缸砸头,感觉怎么样?很爽吧……喜欢吧……毕竟这可是你最爱的……”
男人晕厥在地,一动不动,呼吸微不可见。
她一个劲地发泄着所有的委屈、怨言。
她不在乎男人能否听见。
这一刻,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活着的畅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警铃大作,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推开门,外面的警官举着手似乎正要敲门。
她举起双手,眼神空洞地蹲在墙角,有气无力地说:“是我,警官。电话是我打的,人也是我杀的。”
一名年轻警员看到自称凶手的女人已经乖乖蹲下举起双手,他只能换一种说法:“保持不动,双手给我。”说完,小警员从左手伸向身后。
许织突然感到双手一沉,手腕处冰凉。看着自己被拷起来的手,眼泪滑落,似乎已经窥探到之后命运,害怕起来。
她低下头,害怕被人看到这份懦弱。
一双黑白相间的帆布鞋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鞋的主人递过来一张洁白的纸,音低却温暖:“想哭就哭……别害怕。”
她双手接过纸巾,泪珠一串串滑落。
许织目光停留在眼前的黑白相间的帆布鞋,帆布鞋一直就站在她身前,这人身边一直有人同她说话,似乎在经过她同意,好像是个领导,许织想着。
周边有无数的声音,她听不太清,脑袋已经宕机,感受到时间流逝,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面前帆布鞋对她说:“跟我走。”
茫然无措的她,身边熙熙攘攘,就像被人罩了塑料袋——嘈杂,却与世界存在壁障。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声音,她不作任何思考,跟随帆布鞋下楼。看到红蓝灯光交替闪烁,心里既难过,也知道了即将面对的惩罚。
见她动作迟疑,年轻小警员提醒:“进去吧。”
她脑海里不断地闪回,那个也曾美好的自己,泪水滴落。
到了警局,许织还是浑浑噩噩的,出声提醒她的警员在她身边来忙碌奔跑,她静静地坐在座椅上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领导又来了,和另一位面生的中年警察一起。俩人表情严肃地交流,时不时向她看过来。
领导和年轻小警员把她带进了审讯室。
坐在许织对面靠右的领导开口:“我们是清平市公安局警官,我是主审人胡筝初。你因涉嫌故意伤害犯罪被我们调查,请你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姓名、年龄、职业……”
那个年轻的小警员坐在电脑前,面无表情道:“我叫张阿乔。”
许织盯着正在说话的警官:“我叫许织,25岁,职业蛋糕师,家住河宴区鑫苑花园小区二单元302。”
胡筝初核对许织的身份信息无误后,进入主题:“你与被害人是什么关系?”
许织靠在椅背上,如实回答:“是暧昧对象。”
“暧昧对象?再具体点。”
“情妇……”许织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对面坐着神情严肃地警官。她试图想要从俩人的眼睛中找到一丝鄙夷,可是她找不到。
情妇……她自己想想都会笑。是个人都会唾弃的词,自己却承认了。
她感受到自己像被人扒光一样扔在大街上,被人细细举出罪孽,被世人唾弃……被自己抛弃……
胡筝初皱眉:“那为什么你要打他?”
“他骂我婊|子。”许织看向了胡筝初的身后,眼眶发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镇定片刻继续说道:“……我最讨厌被人骂婊|子了。”
阿乔:“就这样,你就把人打成那样?”
“你喜欢被人骂婊|子?”
“不是我把他打成这样,是他逼我的!”许织双手握拳,大喊,眼眶却越来越红。
泪水积在眼眶里,最后不争气地流下来。
“怎么逼的你?”胡筝初直勾勾看向许织。
“我要是不打他,我会死……的!”
“当时我俩正吃饭,突然他说……他说他老婆好像发现我们了,叫我这一段时间不要联系他。我不答应他就发疯一样骂我是贱|人……”
“我扇他一巴掌,然后、然后他就开始打我!把我从餐桌打到客厅,我一直试图还手……警官你知道的,男的就是力气比女的大,我肯定打不赢啊。他边打我边骂我,他还骂我是婊|子……我看到地上的烟灰缸,我抓起来就打过去了。”
“你想杀他?”
“我没有!警官!我只是……只是想让他不要打了……谁知道……就那么巧,打中头了——”许织身体颤抖,很害怕。
“为什么又照着头多打两下?”
“他痛得倒在地上,叫着要把我杀了……我很害怕……害怕他再继续打我——”
“我真的……只想把他打晕,我真的……没想杀他!”许织泪流满面。
“为什么要做他的情妇?”
“他说他爱我,要和我结婚。”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已婚的事实?”
许织低头,抬手擦干泪水,整理情绪:“大概交往一个月左右,他洗澡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微信。”
“看了以后我就知道了。”
“你没有结束这段关系?”
“没有,我没问他。他知道我看过他的手机,见我没有找麻烦,他自然不会解释。”
许织自嘲道:“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靠不住——”
说着说着,她傻笑起来,笑容越来越难看:“我吧,就是贱!明知道他就是个烂人,却依然希望……他真能娶我。”
“为此……我还故意让她老婆知道我的存在。”
许织抬头看着头顶的白炽灯,眼睛被照得刺痛,无力感爬满全身。
“你做了什么?”胡筝初打断许织。
“我在他衣服里放了耳堵。”
“警官,你我同为女人,应该知道在自己丈夫身上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挺……令人抓狂。”
“就这样想嫁给他?”胡筝初不解。
“是啊……我是不是病了?大概我也是一个、烂人。”
她在笔录上签完字,就被带到看守所,她找个地蹲下来,看守所警官锁上门离开。
她敲了敲身后的墙壁,很厚实。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蹲累了她就慢慢移动到简易床上躺下,毫无气力,一动也不想动。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她已经反应不了。眼睛一闭上,鲜血留在她手上的温热感,把她吓醒,再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