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以黎明药堂卖假药的名义,几天时间将药堂里里外外毁了个遍,药堂损失惨重大约合七千八百两白银,西塘县人尽皆知。
而假药的事情仍旧处于待确定状态,纵使没有确切的证据衙门也没想就此放过药堂,药堂被查封,被迫停业整顿。
又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一天,微风吹过吹得后山林子沙沙作响。
王家祖宅裴一雪坐在窗边案台,手里拿着本书,封面印拓着“九州百草论”几个大字,他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嘴角的姨母笑一刻也未曾停过。
“扣扣。”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也挥散了飘在四周的粉红色气氛。
裴一雪皱起眉头,吐出一个字:“进。”
门被推开,张喜从外头探进了一个脑袋,脸上的笑带着浓浓的谄媚和自豪:“东家。”
裴雪应了声,眸子再次转回到了书页上,虽然刚刚构筑起来的气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与张喜比起来,他还是对书里接下来的情节更感兴趣一些,这强制拽回壁咚亲吻的,小受正挣扎得让人兴趣正浓了。
任谁也想不到,裴一雪手里的医书,实则是披着医书皮的,风靡大庆国大街小巷名为《夫郎的小娇夫是大灰狼呀》的话本子,还是两日前最新发出来的那一期。
穿书前裴一雪也看过不少此类小说,否则只怕也不会穿进这方书中世界了。
只是此事乃天知地知和他自己知晓,穿进这本书后嘛,他自然也不想让人知晓他有这方面的爱好。
毕竟他个大男人,喜欢看这些情情爱爱什么的书,传出去总归有些不太好。
尤其是现在,要被常枫发现,那场面他想了想,额头青筋就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书外用手机,他看了什么旁人难以发现,但书中世界这一本一本的书册着实有些显眼,他只能用这招“偷梁换柱”打掩护,将所有话本都用医书的封面来伪装。
《夫郎的小娇夫是大灰狼呀》这本书连载到今日已发了十四册,裴一雪穿过来不久便一直在追读,比他穿进来前,看的那本《医世无双》不知要好上多少,至少里面的两个主角深得他意,最重要的是主角攻受跟他与谢玉书的情况有点像。
而《医世无双》里面的主角,廖秋白和裴宣……穿进来前他就尤其不喜廖秋白拿身边追求者当垫脚石的人设,穿进来后,作为受害者之一就更为不喜了。
张喜看着自家东家如此醉心于钻研医书,到嘴边的话都不好开口,又试探地喊了句:“东家?”
“说。”裴一雪将不自觉弯起的嘴角拉平,不咸不淡道。
“这几日方总督一直在往西塘县这边赶,大概明日便会到。”张喜也算是跟着裴一雪一路走来的元老,是这稻花村里唯一知晓裴一雪便是黎明药堂里的神医的人。
“知晓了。”裴一雪缓缓将书翻了一页。
“这个,东家。”张喜咽了咽口水,害怕打搅到自家东家的兴致,但又不得不继续开口,他犹豫道:“还有一事。”
“嗯。”裴一雪应道。
“县令邀黎明药堂‘徐神医’前去一叙。”
“我与他,有何可叙?”
“这……管事那边今早也已以神医有事脱不开身为由回绝,但如今县令正在药堂后院候着了,说要等神医忙完回药堂,您看?”
好端端地又多出件事,裴一雪心情有些烦躁,他啪嗒将书本合上,只觉这县令可真会给他惹麻烦。
搭上马车,裴一雪随张喜来到药堂后院,换好衣服以神医来到县令所在客房。
“徐神医可真是个大忙人呀。”县令端坐在内,手里托着一盏茶摆弄着杯盖,漫不经心地望来门口方向,脸上虽笑意盈盈,但这口吻不乏质问裴一雪姗姗来迟的意思。
“自然比不上大人的日子清闲。”裴一雪一掸衣摆,在县令旁边坐下。
县令还没让坐就擅自坐下,还是一个郎中面对朝廷命官,无疑有所越矩。
但裴一雪却不怕县令发难,不说方总督明日就到,等着见他看诊,单说县令如此着急约见他,便是有事要找他办。
县令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此时揪住这些小节找他麻烦。
何况县令并未身着官服,他本就可将县令当作普通客人相待。
“大人来见老夫何事?”裴一雪问,“老夫除了能治些病,似乎没别的本事了,如今这看诊吧,也请恕老夫无能为力,黎明药堂被勒令停业,更不许私下接诊了。大人还是莫要为难老夫了,老夫可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
县令拨弄杯盖的手微顿,“徐神医这是哪里话,本官今日前来恰巧也为了此事,黎明药堂贩卖假药一事,暂且未有确凿的证据,药堂想继续营业自也没什么问题。”
裴一雪暗中冷嗤,想继续营业没什么问题,但若衙门拿此事拖上半个月几个月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全凭衙门或是县令一句话。
看着旁边县令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裴一雪心道:“这家伙该不会以为凭借手中的这点权力,便能稳稳拿捏住了他?拿捏住了黎明药堂了吧?”
给一个下马威,再递过来一个台阶给人趴,不管放在哪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小药堂身上,都必定已然乖乖趴在县令给出的台阶,毕竟他们这样的身份可斗不过当官的。
但可惜,裴一雪虽不想和当官的对上,但也从不惧怕任何一个当官的,更何况他暂时可并不想黎明药堂恢复营业,让这把火烧得更大些才好了。
砸了他的药堂,不给个确切的交代就想给个台阶不明不白地糊弄过去,得问问他同不同意。
“大人哪里的话?贩卖假药可不是小事,得好好查清才好。”裴一雪嘴角微勾,语气中的不屑也不加掩饰,“这事要不查清,日后黎明药堂岂不时常会受人诟病?”
县令的脸登时阴云密布,黎明药堂日后会不会受人诟病他不知晓,但黎明药堂闭店这些天,在犯有痼疾前来奔医之人的带领下,已有不少人对衙门无故封店颇有微词。
人群中流传最多的是他们不管黎明药堂卖没卖假药,他们只知道这药有用能治病就成,能治病的药谁能说它是假药?
而黎明药堂入世以来,开出的药比旁的药堂治病效果总要高出不少,事情传到现在,已隐约有人发声说黎明药堂贩卖假药一事子虚乌有,说黎明药堂卖假药,乃县令前些日在公堂上被黎明药堂下了面子公报私仇。
当然,这事少不了黎明药堂在背后推波助澜,裴一雪大多时候都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谁也别来挨他,但对主动凑上来挑事的,既然来了,可不是想走便能走的了。
县令将茶杯往手边小方桌一搁,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裴一雪适可而止:“徐神医年纪也不小了,想来拎得清事情轻重,本官只是个小小县令,可又并不只是个县令,这西塘县本官能一手遮天,但能遮到的地儿并不只有西塘县。
本官有了解过您老与京中的一位有些许交情,但本官并不惧,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本官行‘本职之事’,就任当今圣上驾临也挑不出来错处,譬如‘黎明药堂涉嫌贩卖假药’,本官例行公事搜查。京中那位能出手帮您老解决两次三次,可会愿意为芝麻大点小事帮你十次百次?”
裴一雪盯着县令,听人继续说。
“实不相瞒,本官今日前来有事相告。明日方总督将抵达西塘县寻蒋神医医治自身顽疾,他的病症与张老六的症状相同,徐神医前些时日说能治此症,话可还作数?”
“若真犯有此病自是能治,不过像张老六没这病的,老夫便无能为力了。”裴一雪语气揶揄。
县令眉心一阵抽搐,也没空和裴一雪去争论张老六到底有没有这病,只道:“明日本官需要徐神医替方总督诊上一诊,确定好具体的治疗方案交于本官,而对于方总督,徐神医只需如方才那般声称‘无能为力’便好。
事成之后,本官可保黎明药堂日后安然无恙,否则可就不好说了,徐神医可听清了?”
裴一雪望着人缄默未答,县令森冷道:“官场中可不是神医想得那么简单,徐神医该要懂得明哲保身,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并非没有它的道理。”
裴一雪听完忽而一笑,“大人严重了,别说官了,我这个人从没想过要去与谁斗,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多管闲事,只想能逍遥自在地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但别人上门主动惹事,就另当别论了。
听到这话,县令大抵误以为他怕了,露出满意神色,随即对着他又是一番敲打,最后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东家,明日我们要怎么做?不可能真如这县令所说替他人做嫁衣吧?”张喜凑过来好奇问。
“明日?”裴一雪起身,一声冷笑:“明日无论谁来,一律说徐神医碍于官府的查封令不便接诊,且黎明药堂一日不洗清冤屈,神医便一日不会接诊。”
“一、一律?方总督也拒?”张喜迟疑道。
“当然,一律不见。”县令当他是被吓大的了。
翌日,衙门的人上黎明药堂寻人,依旧神气非常。
“黎明药堂可还记得与蒋神医的赌约?如今方总督身患与张老六同样的顽疾,蒋神医等着徐神医赴约了。”也不知是县令的意思还是谁的意思,这是想接裴一雪去给他们做嫁衣,还想再踩上裴一雪几脚?
毕竟按照昨晚“商量好的”,今日裴一雪只能说自己对方总督的病无能为力,等着被啪啪打脸了。
后院门口,管事一直笑得和蔼,将裴一雪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达:“徐神医碍于官府的查封令不便接诊,且我家神医气性大,放言黎明药堂一日不洗清冤屈,神医便一日不会接诊。至于赌约,只能劳烦蒋神医大显身手了,若蒋神医能医好,黎明药堂认输便是。倘若治不好——”管事似无奈叹了口气,“那便只能请方总督等上一等了,等各位官爷早日查清假药一事,还黎明药堂一个清白,我家神医自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