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身短袖粗麻衣,胳膊上的腱子肉不容忽视,下颚棱角分明,眉眼略显凌厉,是个实打实的禁欲系美男。
裴一雪如今这副身躯饱受病痛折磨,骨瘦如柴,和男人一比,就好比林黛玉跟武松。
车夫拿了钱便离开了,李氏清点完行礼,起身看见院子里的人,大惊,随即凶狠质问男人为何会在王家祖宅。
男人抿了抿唇,然后双手在胸前比划几下。
这是不会说话?
裴一雪和李氏两脸懵,他们看不懂手语,估摸着面前男人这体型要耍起赖,王家祖宅他们今日恐怕难进。
听到动静,一个佝偻白发老妇从男人身后屋子里走出,询问情况。
他们才知老妇和男人是前年迁徙到此地,见此处没人要,便住了下来。
得知裴一雪二人是宅子的主人,便将他们迎进了祖宅。
相比周围腐朽倒塌的房子,王家祖宅保存的要完整得多,但依旧很破。
木门松松垮垮,和门框间的裂缝能直接塞进去一只胳膊,感觉稍微用力就能推倒。
窗户不翼而飞被钉上了木板,房间内光线昏暗,白日都有些摸瞎,又因为不通风,带着些潮湿的霉味。
裴一雪暗自叹气,难怪这祖宅没人要。
给他们腾好屋子,那位名为谢玉书的男人便离开了。
不管是书中的裴一雪,还是来自现代的裴一雪都还没经历过如此艰苦的环境,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晚上,风透过洞隙呼啸跟鬼嚎似的,门窗吹得咯吱作响,老鼠成群结队地尽情撒泼游玩,来回奔跑。
裴一雪担心自己睡着后会被老鼠啃,就这样呆坐到天亮。
再过几个月就要入冬,在这屋子过冬八成会被冻死。
他再次意识到钱的重要性。
裴府那座宅子暂时还不能动,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护不住那么大笔钱财,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得想其他法子赚钱。
清晨,他打开房门,谢玉书正蹲在院子里,脚边铺洒着厚厚一摞金纹绿叶的植株。
裴一雪两只困倦的眼睛瞬间亮起。
谢玉书对他礼貌性地点了下头,便继续分拣药草。
他走过去,拿起一株确定是金线莲,药香浓郁纯净,还是极品野生金线莲。
“这东西你在哪儿挖的?”
对方抬头,他才想起这人不会说话,且他也看不懂手语。
何况这属于别人的财路,人家也没理由告诉他。
真是昨晚被老鼠折磨糊涂了。
他一时泄了气,整晚没睡的身体更加虚弱,止不住咳嗽起来。
心道还是去田边找些药,解决房里的老鼠才是正经。
在他准备起身时,衣袖被人拉住。
谢玉书从竹背篓上折下半截竹条,在泥巴地面刻画起来。
先是画了王家祖宅,从宅子延伸出条条路线,还找了些显眼好认的东西标在路旁,一直画到金线莲的生长位置。
在几座大山深处。
“数量很多?”
谢玉书点点头。
“村里其他人不知道么?”
谢玉书摇头。
“那他们为何不去?”
谢玉书拿起竹条,不一会儿地面便有了几种动物的简画,老虎、野猪、豺狼等等。
因为有野兽就不去了?裴一雪问:“你不怕么?”
对方摇了摇头。
一个禁欲系肌肉美男像个乖崽崽一样有问必答,对他点头摇头。
裴一雪一时觉得有趣。
他托起下巴盯着这人,连续问了大串只用摇头点头便能回答的问题。
十几个问题下来,他脸上笑意越发浓烈。
在谢玉书觉察到不对时,他又回归到正经事上。
“你靠买草药维持生计,得有固定的销路吧?”
对方迟疑了会儿,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裴一雪笑得灿烂,他拿起金线莲,“这个,收你多少一斤?”
谢玉书在地面画了五枚铜钱。
“五文钱??”裴一雪的笑容僵在脸上,这黑心商简直烂心肝。
普通金线莲至少得卖二两银子,更何况这是极品野生的金线莲。
谢玉书点头,裴一雪也能猜到村民为什么不去挖草药了,人为财死,但不会为几文钱去死。
他又止不住咳喘一阵,“他骗你,不卖他了。”
他游说谢玉书和自己合作,得益于谢玉书画得一手好简笔画,沟通还算顺利。
但要赚钱只靠他们两个还不够,去一趟深山不容易,多带回些东西才划算。
裴一雪把目标瞄准村民。
来时村民普遍瘦柴蜡黄,山上的野菜也挖空了,不难看出这地方得有多穷。
怕是一天几个馒头也能买他们做事。
眼下只需要解决林中野兽,便能开工大吉。
裴一雪拖着这副病躯慢悠悠走在田野小路中。
村子这几年收成不太好,山湾里田地大多都处于荒废状态,杂草丛生,比人还高。
附子草和艾草有些相似,绰号“狼克星”,对大多数动物都有很强的杀伤力。
相思子,种子剧毒,不小心误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亡。
曼陀罗不开花时在一众杂草里平平无奇,可其镇痛麻醉效果甚好。
太阳不觉间已经爬到头顶上方,裴一雪要寻的药也差不多齐了。
回到祖宅,谢玉书不在,在两位长辈的帮忙下,他忙活了一下午,才终于将迷药调配好。
以曼陀罗为主药,附子草、相思子为辅,他又在其中加入了几味解毒草药平衡,使整体药效趋向于曼陀罗,麻醉效果却翻上数十倍。
就算五六百斤重的老虎吸入些许,也能两秒倒地。
晚上,老鼠照常光顾,开始欢腾得很,没一会儿便彻底安静。
第二天一早,祖宅堪称大丰收,裴一雪细细数过昏死的老鼠,足足六十六只。
虽然他对自己的药没有过丝毫怀疑,但试药效果大捷,心情也不由跟着变好。
吃完早饭,同一屋檐下的四人便前往两里外的村子,召集村民上山采药。
事实证明,想象和现实有很大差距。
他们在村口拦了不少人,一天八十文工钱比在城里累死累活做苦工还要高,令人心动。
可每当提到要上山挖药时,村民便会一口否决。
原因是他们根本不信裴一雪的药能治猛兽,这年头什么都不发达,尤其是医术,受了伤就算不致命,也可能会因为感染而一命呜呼。
村民虽穷,但也十分惜命。
更何况此地的山上野兽多得吓人,他们从王家祖宅那处山湾里搬出来,更多的原因也是由于不堪野兽骚扰。
裴一雪只得加钱,当他将工钱提到一百二十文时,终于引得几位中年壮汉驻步。
其中一位迟疑道:“东家,咱们也很想接下,但这可是要命的活,您看这工钱……”
要命?裴一雪觉得又气又好笑,他宣传了这么久治猛兽良药,合着这些人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有他这药,丧命的只会是老虎、狗熊、豺狼,人必定会全须全尾。
他身体顿感不适,咳嗽几声后,扬起一抹笑:“几位宽心,我到时会随你们一同前往,真遇到豺狼虎豹,有我殿后了。”
他这副身体三步一喘,和村民交谈的过程中,对方都看在眼里,遇到野兽绝对第一个送菜。
见几位中年壮汉还在犹豫,他继续道:“我也惜命,绝不会拿自己生命当儿戏,敢这么做,自是对我的药有信心。”
村民似还想加价,他惋声叹息,转过身对谢玉书三人说:“实在找不到人,只能我们自己去了。”
他给的工钱已经远超市场价,且他手中余钱也没法再加。
听他这么一说,其中一个耐不住性子松了口,有一个开头,其他四个也挨个咬牙应下。
他和五人约定,明日辰时在王家祖宅集合。
…………
第二天又是个大好晴天,上午林中湿气还未散开,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泄下,形成一道道光束。
裴一雪全身都被冷汗浸湿,扶着树干,捂着胸口极速喘息着。
托他的福,他们一行人走了两个时辰,才走了五里路。
再走下去,他会死。
大概实在看不过去,谢玉书抿着嘴,走到他面前身体微蹲,示意他上去。
面对这活脱脱的救星,裴一雪没半点犹豫,当即趴到那张背上。
对方将他背起,稳稳地往大山深处前行。
不用自己走,裴一雪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趴在谢玉书肩膀上,瞥见人绯红的耳朵,不解中又觉得好笑。
这高冷硬汉背个男人都不好意思,要是背女人,那场面可想而知。
此时他还不知道高大威猛的谢玉书是个双儿,源于前世经验,他觉得谢玉书这款男人往往都喜欢女人,或者身娇体软易推倒,会撒娇的男人。
往后的事实也证明他并没有想错。
没裴一雪拖累,众人脚程快了许多,大半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
山谷绿植郁郁,几条白色细小瀑布交错泻下,宁静美好,生机盎然。
名副其实的药王谷。
地面一眼望去全被金线莲占据,其中夹杂着重楼等其他药草,石壁上又挤满石斛,半点儿没给其他植物留活路。
眼前的药草不是草,是躺在地上,待他捡进口袋的真金白银。
裴一雪让众人挖大留下,以免山谷草药从此绝迹。
没多久,他们带的背篓箩筐都被填满。
能满载而归该高兴,裴一雪却有些阴郁。
这次没遇到野兽,下次他还得跟来,这副身躯着实扛不住。
回去的时候,谢玉书背上背了一背篓,双手提了两箩筐,顾不上他。
其他人重物加身,不可能像来时那样陪他一起慢悠悠地走,只能走一段路,然后在前面歇气等他。
前方的人已经不见踪影,裴一雪独自一人,拖着虚浮无力的双腿艰难前行,呼吸也越发沉重。
若不是昨晚他给自己扎了几针,疏通了些经络,此刻他早已归西。
这样的治疗至少得坚持一个月,才能彻底解决这副身体的儿时旧疾。
他正想着,就见谢玉书朝这边走来,那人没说话,只是在他面前停住,而后转身背对他,将身体蹲低了些。
裴一雪盯着谢玉书被汗水打湿的鬓发,发着愣。
看他没上去,对方扭过头眼神疑惑。
裴一雪爬上人的背,问:“你不累吗?”
谢玉书摇头,将他背起,他会心一笑,说:“那几箩筐草不要了吧,我怎么也比他们值钱。”
但谢玉书坚持将药草送上前再折回来接他。
在第三次歇息期间,裴一雪没等到谢玉书,等来了一头三四百斤的大野猪。
面对如此强大恐怖的对手,他眼中没有一丝恐惧,尽是疯狂和兴奋。
终于来了。
大抵觉得自己领地受到侵犯,野猪怒吼朝他冲来,庞大的吨位跑起来地动山摇,被撞上轻则断几根骨头重则五脏六腑破碎当场殒命。
他对自己调配的药很有信心,仍旧没半点儿惊慌。
随着药粉洒出,眨眼间野猪便倒地不起。
闻声赶来的村民瞧见地上的野猪,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
他们看野猪的眼神比看药草时要兴奋得多。
得知药粉的毒并不会对人造成伤害,且不会在野猪体内滞留太久,其中一个壮汉快马加鞭地跑回村子,喊上村民合伙将野猪抬回家。
傍晚,全村办了场热闹的猪肉宴。
一头野猪将裴一雪的药粉名号彻底打响,村民不再有疑,更不惧怕野兽,巴不得天天遇见,好吃肉卖钱。
半个月下来,王家祖宅靠卖药草赚的钱已经焕然一新,外观虽比不上城中豪宅,里边却很是温馨舒适。
村民们也发现了这点,对比王家祖宅里和自己家的情况,不免眼红。
在几个刺头的带领下集体罢工,声讨裴一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