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婚礼终于落下帷幕。
简悦站在装饰华丽的婚房中央,身上价值不菲的婚纱像一层沉重的枷锁。
她看着镜中那个妆容精致,眉眼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与倔强的自己,嘴角扯出一抹几不可察的讥讽。
门被轻轻推开,沈言深走了进来。
他已换下婚礼西装,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身形挺拔,气质清冽如冬夜的寒霜。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没有多看他的新婚妻子一眼,径直走向衣柜,准备取出自己的睡衣。
“沈医生。”简悦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甜腻,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沈言深动作未停,只从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嗯?”作为回应。
“你说,”简悦转过身,倚在梳妆台上,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
“我们这算不算是合约夫妻?各取所需,互不干涉的那种?”
她紧紧盯着他,试图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不快。
她提到了“余子辰”的名字,像是无意间提起。
“刚才敬酒的时候,我看到余子辰和宋倩了,他们看起来很登对,是不是?”
沈言深取睡衣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仅仅是一下,他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平静地看向她。
“累了就早点休息。”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明显的疏离,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明天早上还有回门。”
说完,他拿着睡衣,径直走向卧室相连的浴室,仿佛她刚才那些带着刺的话语,只是无关紧要的话语。
简悦看着浴室门在自己眼前关上,甚至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水声,一股莫名的挫败感和怒气涌上心头。
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甚至连敷衍的争吵都不屑于给她。
与此同时,浴室的磨砂玻璃后。
沈言深站在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婚礼前。
简悦喝得微醺,在酒吧角落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抓住他衣袖的样子。
那天,他本是受姨妈所托,去找闹脾气的表妹宋倩,却意外撞见了在角落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般独自买醉的简悦。
她抬头看他,眼眶泛红。
“喂,宋倩的表哥,是吧?”她带着醉意,语气却异常清晰,“你叫沈言深?听说你很厉害,是医生?”
他微微蹙眉,出于礼貌应了一声。
然后,他听到了一句让他此生都难以忘记的话。
“我们结婚吧。”她说,语气不像求婚,更像是一场赌气的宣战,“反正你家里不也催你结婚?而我需要一段婚姻。”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脆弱得要命,却偏要装出浑身是刺的女孩,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个字:
“好。”
沈言深擦干身体,换上睡衣,没有回到卧室,而是转身走进书房。
他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个名义上属于他的妻子,书桌上没有文件,他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他清冷的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无人知晓那平静外表下,翻涌着怎样的暗流。
婚房内,简悦泄气地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婚纱上的蕾丝。
预期的争吵没有发生,预期的难堪也没有降临,沈言深的冷静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所有的挑衅和试探都反弹了回来。
这场始于她赌气、他“顺应”的婚姻,拉开了序幕。
一周后,沈家老宅的家庭聚会。
客厅里灯火通明,笑语喧哗,沈家长辈们围坐在一起闲聊,气氛看似融洽。
简悦坐在沈言深身边的沙发上,姿态却有些疏离,她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坐在对面,与宋倩并肩而坐的余子辰。
宋倩,沈言深的表妹,也是余子辰的新婚妻子,此刻正言笑晏晏地挽着丈夫的手臂,眼神却时不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厌恶扫过简悦。
“说起来,”简悦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都隐约听到。
“子辰,你还记得我们高中学校后面那片池塘吗?夏天的时候,荷花开了很美。”
余子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下意识地看了身边的宋倩一眼,含糊地应道:“嗯,是挺美的。”
宋倩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简悦却像是毫无所觉,继续用一种带着怀念的语气说:“那时候多好啊,无忧无虑的,不像现在,很多事情都变了。”
她说着,眼角的余光瞥向身旁的沈言深。
沈言深正端着一杯清茶,慢条斯理地品着,与一位长辈低声交谈着医学上的事情,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
他姿态从容,举止得体,完美地扮演着沈家孙辈和女婿的角色。
只有坐在他近处,并且一直暗暗观察他的简悦,或许捕捉到了在他听到“池塘”二字时,那握着茶杯的修长手指,指节有一瞬间的微微泛白。
“表嫂好像对以前的事情记得特别清楚。”宋倩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老是提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对吧,言深哥?”
沈言深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宋倩,最后落在简悦身上,淡淡开口:“小悦念旧而已。”他四两拨千斤,甚至对着简悦极浅地勾了一下唇角。
那笑容短暂得仿佛错觉,却成功地将宋倩的话挡了回去,也让简悦后续准备好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他永远是这副样子!冷静,克制,避开所有可能引发冲突的陷阱。
聚会终于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
送走余子辰和脸色不快的宋倩,偌大的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简悦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准备回房,她感到一阵疲惫和烦躁。
忽热,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猛地向后一拉!
“啊!”她低呼一声,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是沈言深。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将她困在了玄关的墙壁与他身体之间。
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气,混合着一丝淡淡的清香味,以及一种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过极具压迫性的气息。
他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暗沉得吓人,他低头看着她,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
“简悦。”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低沉沙哑,压抑着某种即将破笼而出的情绪,“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简悦被他突如其来的话给震慑住了,心脏狂跳,却仍强撑着嘴硬:“合约夫妻啊,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吗?沈医生难道忘了?”
“合约夫妻?”他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要将她剥开。
“所以,你就可以在我的家里,在我的面前,一次次地提起那个男人?嗯?”
他的手臂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记住,”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势的警告,滚烫的怒意与长久压抑的情感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法律上,名义上都是,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包含了怒意和警告,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悲伤?
然后,他猛地松开了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上了二楼,留下简悦一个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因他最后那句话和那个眼神,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他刚才的样子好陌生。却又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心悸。
那次家庭聚会后的对峙后,沈言深恢复了往常的清冷疏离,仿佛那晚在玄关失控的只是简悦的一场幻觉。
他依旧早出晚归,忙于医院的工作,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
这种死水般的沉寂让简悦感到窒息,也让她那点微妙因他短暂失控而生出的心悸,变成了更深的烦躁。
“我出去几天,跟朋友旅游。”一周后,简悦在早餐桌上,一边划着手机查看机票信息,一边用通知般的口吻对正在看医学期刊的沈言深说道。
沈言深翻动书页的手指顿了顿,抬眸看她:“去哪里?几天?”
“还没定,看心情。”简悦收起手机,拿起包站起身,语气带着刻意的随意,“反正我们是‘互不干涉’的,对吧,沈医生?”
她捕捉到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中掠过一丝快意,转身离开了餐厅。
最终,她和几个朋友去了南方的海滨城市。
阳光、沙滩、海浪,以及朋友们热闹的嬉笑,暂时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
她故意将沈言深抛诸脑后,享受这难得的“自由”。
她独自躺在酒店的床上,手机屏幕上接连弹出来自“合约老公”的未接来电提示。
第一个电话响起时,她正在酒吧和朋友畅饮,直接挂断。
第二个,第三个……她索性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怎么不接?你家那位沈医生查岗啊?”朋友打趣道。
简悦嗤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没资格管我。”
可为什么,心底深处会有一丝莫名的心虚和期待?期待他还会打来?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