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祈拘谨地坐在床上,等待周漾拿药过来,她松了松肩膀,疼得她龇牙咧嘴,她慢慢转身趴在了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双臂展开。
她听见周漾上楼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到近,然后是门反锁的声音,扬祈耳尖抖了一下,她想抬头但想到了什么还是把头埋回去了。
“你锁门干什么?”
床尾那里下陷了一下,是周漾坐在了那里,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如果你想被围观的话。”
扬祈的声音闷闷地:“好吧,你快点。”
并未和她想象中一样很快就能涂好药,她听见周漾撕开了什么东西的外包装,然后是扭开瓶盖的声音,她把瓶盖放在了桌子上。扬祈抬起头往后看了一眼,额上的头发掩盖了她的视线,透过那些头发丝,她只能模糊看到周漾坐在床边。
她又把脸埋了回去,背上的疼痛和困意一同袭来,就在她迷迷糊糊时,周漾掀开了她的衣摆,略为冰凉的手指触碰了一下她的腰,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撑着床想起来,稍一用力,就“嘶”了一声躺了回去。
“你干嘛?”扬祈急了,“擦药为什么要脱衣服?”
她身后的周漾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无奈:“那我要怎么擦?擦在衣服上吗?”
扬祈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有多愚蠢,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偏过头让半边脸露出来好呼吸空气,她尽量不往后看避免看到周漾,说:“那你——你在干什么?你怎么拿剪刀——嘶。”
见她抗拒,周漾改而用剪刀在她衣服上剪下了一小块烂布,烂布粘在了伤口上,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撕掉,好在有衣服的缓冲,伤口并不深,也没有嵌进去什么脏东西。
她用消过毒的毛巾细心地擦掉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给伤口消毒,最后包扎。
“你疼吗?”虽然她下手已经很轻了,但扬祈的身体在轻微抖动,“这才第一个伤口。”
扬祈轻哼了一声示意她继续,不安分的眼睛往天花板看往前看,就是不敢往后看,她希望她的嘴巴里能咬些什么,不然她就要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察觉到周漾的视线后,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看我干嘛?”
“很疼吗?”周漾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我看你脸都憋红了。”
扬祈从喉咙里发出了沉闷的笑声,她脸很红吗?好像是有一定,她应该把整张脸都藏到枕头上的,她无精打采地说:“不疼,其实你可以快一点的,你把我的衣服——啊!”
她大叫了一声,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整个人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周漾慌慌张张地给她道歉。
“抱歉,我以为撕快点你会好受一点。”她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自责与愧疚,扬祈的背有轻微的起伏,她轻轻抚摸那块伤口旁边完好的肌肤,试图减少扬祈的疼痛。
怎么说都是她嘴硬惹的祸,她只能吞下没来得及喊出来的叫唤,闭了好几次眼,平复了好几次呼吸才颤悠悠地问:“是有一点疼,你把我的衣服都剪成这样了。”具体什么样她也不知道,她只能凭感觉确定。
“我可以赔你一件衣服。”周漾的声音无比诚恳。
“我就要这一件。”大概是真的没什么力气挣扎了,她很小声地说,周漾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开玩笑的。”扬祈笑了一声,“我是想问,你把我的衣服剪成这样,等会我怎么出去见人?”
被她耍了一下,周漾并未生气,反倒是看到她腰间几道淡得快要看不见的伤痕时,她抿了抿唇,问道:“这是上次在里面留下的伤口吗?”
“没有啊,和许橖江深她们打闹时不小心抓的。”扬祈睁眼说瞎话,承认也没什么,毕竟她人好好的,也没发生什么可怕的变异,但她下意识就这么说了。
周漾看起来没有怀疑,她继续处理其它伤口,但力气似乎比之前大了点,扬祈几次三番都想让她下手轻点,但这额外的疼痛还在她忍受范围内,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硬是闭上了嘴巴。
但她的忍让好像让周漾误以为她不疼,处理伤口时逐步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又刚好能控制在她之前大声喊疼的边缘。
扬祈疼得抓住了身下的床单,她几次很明显的吸气周漾居然置若罔闻,她咬了咬牙,出声阻止了周漾。
“停——”她眼睫毛有些湿润,她用手揉了揉眼睛,“我是想说,你可不可以——”
“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谎?”周漾抢先她一步反问她,她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她腰间的伤口,质问她:“我在那堵墙上都看见了,你腰上变红了。”很淡很淡的一抹红,但她一眼就看到了。
“哪里?”扬祈猛地回头看她,一脸惊讶,毕竟她自己都看不出画上代表自己的黑影有什么异样,在看到周漾的眼睛后她又心虚地趴了回去。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所谓:“也没什么啊,都快好了,这个伤口还不如现在这个严重,这个真的有点疼,你能轻一点吗?”
周漾手上动作轻了些,但眼里的怒意丝毫未减,她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有多生气:“这是尸卫弄的,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你就不怕出什么事吗?”
扬祈的心拔凉拔凉的,她嚷道:“我能出什么事?这个伤口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也都快好了,你怕我因为这个伤口变成什么传染源吗?你们知道了能做什么?”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说吗?”周漾俯身下去按住她,压住了想起身的扬祈,威胁道:“你想干什么?伤口还没处理好。”
扬祈刚想说我换个人帮我弄,门就被敲了敲。
“你们在里面说什么这么大声?”门外的江深有些疑惑,她问了赵简伊才知道周漾在里面帮扬祈上药,扬祈能接受陌生人——不对,不算陌生人也不算朋友的人给她收拾背上的伤口吗?
“没什么。”周漾回应她。
虽然很疑惑,但江深听了这句回应后还是走了,临走前她看了看门把手,她刚刚试着转了转没转动,这是扬祈要求的吗?
听到江深离开的动静,两人都松了口气,特别是扬祈,虽然特别想换人,但是现在她后腰凉飕飕的,可能形象有些不雅,还是继续忍受周漾的折磨吧,难道她还打算活生生疼死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漾懊恼道,“我只是担心这个伤口会给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伤口上的疼痛减缓了许多,扬祈也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她承认刚刚有些失态了,但周漾那么生气干什么?她转了转眼睛,还是接受了周漾给的台阶:“什么影响也没有,对了,谢谢你送的药。”
“咔嚓”“咔嚓”的声音每隔一会就会在沉默的房间里响起,周漾重复着处理伤口的程序,小心翼翼地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消毒然后包扎,这些步骤她驾轻就熟。在剪到某一处布料时她迟疑了一下,扬祈的耳朵爆红。
“没事,你剪吧。”扬祈强装镇定,她真的不应该让江深离开的,起码那时她不会这么尴尬。
随着剪刀落下,她感觉到背上束缚一松,她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安慰自己还好是后背。
周漾的声音有些不自在:“疼的话你就说一声。”
她已经从头疼到尾了,有必要这时候还要喊疼吗?她试图转移注意力,在脑海中随便胡思乱想些什么,想着想着她呼吸岔了一下,居然想到了恶鬼,她感觉在心里呸了几声,她是真怕说曹操曹操就到,毕竟这家伙真有这种能力,她不希望这个画面被第三个人看到。
“好了吗?”她催促周漾,心里十分不踏实,她无奈地问周漾:“我穿什么出去呢?你不会打算让我就这么趴着恢复吧?”
“你可以穿我的外套。”
“弄脏了怎么办?”
周漾笑了笑:“没关系。”
扬祈听着她的笑声不知为何有些不知所措,伤口处理工程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扬祈安静地趴着等待周漾宣布收工。
“好了。”周漾言简意赅,把自己的外套放到扬祈手边后,转而开始处理剩下的医疗垃圾。
“会不会有点小了。”
“怎么会呢,我们差不多高。”
“是吗。”扬祈假笑了一声,她其实是想问周漾在干嘛,为什么还不出去,难道还想监工吗。
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周漾浅淡地笑了笑,她握住门把手先打开了锁,然后把门把手转到尽头,但并未第一时间打开门。
扬祈竖着耳朵听着她的动静,听见开门的声音松了口气,但周漾迟迟不出去她又有些着急。
“怎么了吗?”
“耳朵。”
耳朵?扬祈疑虑耳朵怎么了时,脸上的光线突然变暗,周漾坐在她旁边,俯下身给她清理脸上的血迹,有几根冰冰凉凉的发丝垂在她脸上肆无忌惮的触摸她。
扬祈突然有点难堪,她觉得自己的脸上脏兮兮的,她想把这半张脸也藏到枕头下去,刚动了一下周漾就停止了给她擦脸的动作。
“我弄疼你了吗?”
扬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那你干嘛要把脸转回去。”
“我自己洗就好了。”
“很快就弄干净了。”周漾摸了摸她通红的耳朵,把她耳边的头发用手指梳到另一边,“你这样我不方便清理伤口,你看,头发会干扰我。”
她不转过来,周漾就一遍遍玩弄着她耳边那些顽冥不灵的头发,无论怎么摆弄它们,它们都坚持要完璧归赵。周漾十分有耐心,她先清理了后颈上一些血点,手指触碰到这里的肌肤时扬祈抖了一下,然后是肩膀上的。
为了避免那些有意无意的触摸,扬祈认命一般把脸转了回去,她紧闭双眼又觉得这样有些可笑,又不是上刑,周漾的视线扫在她脸上时仿佛有人在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一样。
周漾的手指不小心划过她滚烫的脸,知道她此刻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睁开眼睛的,周漾就略带惊讶地说:“你脸好烫,是不是在里面着凉了?”
要是扬祈此时睁开眼就能看到她眼中的调笑,但她哪里敢呢?她只能含糊不清地说:“可能吧。”
过了一会,周漾轻轻捏着她的耳朵慢条斯理地擦拭上面凝固的血迹,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滚烫的耳朵上有一种降温的效果。
房间内实在太安静了,扬祈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都快被听见了,她没话找话:“我的耳朵是不是少了块肉?”
周漾的嗓音温柔中带着点笑意:“破了一点皮,很快就能好。”
在笑她一点小伤而已疼成这样吗?扬祈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周漾身上有好闻的味道笼罩了她,就在她放松眼皮想要睡一下时,整个人突然剧烈地抖了一下,她睁开双眼惊愕地看着周漾。
“你、你——”扬祈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看了一眼周漾后就赶紧转移视线。
周漾的声音十分无措,她迟疑了一下后说:“我以为你很疼,就想……”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那也用不着吹她耳朵吧?怎么没把她疼晕过去呢!扬祈十分费劲地说:“谢谢,真的不用这样,痛的话我会喊。”
“对不起。”周漾给她道歉,继续处理耳朵上的伤口。
扬祈觉得这个过程十分的漫长,但她什么话也不想问了,从一开始决定让周漾帮她上药就是个错误,虽然换成许橖和江深的话这两个人真的有可能下死手把她疼晕,但也比现在这种混杂着尴尬与一些不知名情绪的氛围好多了。
“你最好慢点动,不然伤口可能会裂开。”
周漾终于出去了,扬祈一放松就忘记了她的忠告,想来个潇洒的起身结果在床上狠狠地摔了一跤,她疼得五官扭曲,偏偏又不能满地打滚减少疼痛,只能趴着硬捱过去。
她虚脱地趴着,漫长的等待过后,她慢慢动了动肩膀,然后一点点曲起膝盖,用膝盖顶着床让自己跪坐起来,再慢慢借力用手把自己上半身撑起来,总算是成功地让自己坐了起来。
周漾的外套就在手边叠得整整齐齐,她伸手拿起外套把它抖开,穿了一个袖子后她感到了绝望,她要怎么在这种情况下穿上另一边的袖子?她总不能就这么披着半边外套出去找人帮忙吧?该死的,刚刚怎么没想到让周漾帮她一下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外套穿好后,扬祈都快站不稳了,她扶着墙走出来门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外套上有着好闻但很淡的香味,让她在难受之余能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