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警报!警报!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小言挥舞尼洛的伞往后一击,与一颗飞来的子弹相撞。
手腕被震得生疼,那颗子弹被打得斜飞出去,击中身后酒馆大门前的吊灯。
灯泡炸开,小言距离酒馆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处在毫无遮蔽的雪地中,她不确定偷袭者还会不会继续开枪。
只是心中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手中的伞居然打开了,她将伞横在面前,蹲下身子移动到尼洛身旁。
“尼洛,醒醒!”小言摇晃尼洛的身子,注意到她不断渗血的背部,只一眼,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尼洛背上有个明显的缺口,透过缺口能看到内部的骨头和碎肉,她的整个背部都被搅碎了,满地鲜血还在不断地流,甚至流到了她的脚边。
小言忍住心底的惊愕和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微微探头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警报!警报!
小言立刻低头躲避,子弹擦着她头顶的发丝射入身后的墙体。
那人果然还在!
酒馆里骚动起来,显然有人注意到门口发生了什么,凑近到窗边看。
“尼洛!尼洛你怎么了!”是那位穿牛仔套装的男性,他从窗边的人群里挤了出来,朝大门的方向赶。
听见推门的声音,小言回头大吼道:“别出来!”
但晚了。
门被推开,他的一条腿刚迈出门栏,身子就栽倒下来。
暗红的血混着脑浆在地面铺开,小言亲眼见识了子弹的威力。
这是她闻所未闻的,子弹在没入□□的瞬间像一朵花一样旋转着爆开,将尼洛的背部摧毁,将男人的头颅打碎。
不对,好像曾见过类似的画面。
小言想起来了,在冰原的列车上,那只高阶骸种也用过类似的手段,在陆吉的胸口种上了一朵盛开的花。
真恶心。
心脏和肺部被打碎,子弹还留在尼洛体内,小言不敢确定尼洛到底死了没有,但理智告诉她,大概率是救不回来的。
拥有灵感的人有一定的自愈能力,这是她从清理队的人身上得到的情报,灵感等级越高,自愈能力越强。
清理队的灵感等级普遍在D和C级,B级是少之又少,且B级一般都会被推荐去狩猎队。
小言见过C级灵感的人的愈合速度,也听他们聊起过B级的自愈能力,碰见断手断脚的情况是束手无策的。
方才她见识了尼洛的自愈能力,骨头粉碎、肌肉撕裂、肉脏破损,是致命伤,但不是顷刻毙命的伤,她的恢复速度不算慢,但也做不到在战斗过程中快速愈合。
重要器官被瞬间搅碎,人还能活着吗?
小言当时被拦腰截断,倒在地上时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从体里流失,也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活过来。
难道是因为重要脏器都还在?
管不了那么多了,小言用伞挡在身前,抓着尼洛的后领子,将她往酒馆里拽。
开枪的人不像是无条件攻击,他想杀小言,杀了尼洛和队友,但没有对酒馆窗内的其他客人开枪。
虽然这会儿客人们已经尖叫着四散开,躲得差不多了。
尼洛的身子冷得很快,有些僵硬了,小言一路拉她到酒馆门口,一只手从门框边探出来,摸索着帮她把尼洛拽了进去。
是尼洛的另一位队友。
小言跟在后头关上门,躲到墙后才将伞收起来。
尼洛队友面沉如铁,咬着嘴唇,眼眶里溢出一圈朦胧的泪。
“她死了,是清算官。”
清算官不是已经被尼洛杀死了吗?
小言问:“有两个清算官?”
“是,”队友冷静道,“这是清算官的武器,专门针对灵感者,S级以下一击必杀。”
“我不明白,这样的武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为了杀我们而来,不可能出动这样的武器!”她紧皱的眉头在颤抖,“清算官与清算官之间存在竞争关系,鲜少合作,抓我们的话何须出动两位?到底为什么?”
她的目光移向小言手中的伞,悲愤中又染上几分恍惚。
“她刚刚在教我和液金武器建立链接……”小言将伞交到她手中,“还你。”
队友接过,手在金属伞面上越握越紧,嘴上还在喃喃,重复着“为什么”。
“哎。”队友身后,一个提着酒瓶,胡子拉碴的男人走上前,拍打她的肩膀,“药还卖不卖了?”
队友正盯着手中的伞,眼中的泪水越积越多,随时要滴落。
身后男人还在拍她的肩膀,“喂,喊你呢。之后还来送药吗?”
他吐出的声音带着恶臭的酒气,令人反胃。
见这位女队员并不理会他,他自作主张地安排起来:“依我看,这两箱给大家分了得了,我们都会记着你们的好。”
刷——
银光一闪,队友腰间的刀不见了。
刀刃横在男人颈侧,鲜血如红珊瑚珠,缓缓渗出。
而刀柄,正握在小言手中。
“啊!啊!”男人张着嘴,吓得直喘气。
小言抬头看他,恶狠狠道:“缺药急着救命是吧?去死吧你。”
“饶命!饶命!我,我老婆缺药!”
“你有个屁的老婆。”小言手腕一用力,刀刃压得更深,血珠一下就冒了出来,顺着银白锃亮的刀刃往下滴。
男人腿一软,扑通就跪下了,眼珠子紧盯着刀尖,本就大片的眼白显得更多。
“我没老婆,我没老婆……饶命啊姑奶奶,别杀我!”他嗓子都尖了,手颤颤巍巍往刀上摸,但又不敢真的摸到,“行行好,别把刀架在这!我给您磕头,我错了,我给您磕头!!”
“道错人了。”小言手一收,刀刃利索地划开男人的脖颈,鲜血一下就喷了出来。
他大叫着倒地,紧紧捂住脖子,像上岸的鱼一样,在地上翻滚。
动静大得好像被切下了脑袋,但小言只是划破了他的颈动脉而已。
血很快就被止住,男人却还在叫唤。
小言抬腿踩住他按着脖子的手,一使劲,男人的叫声嘶哑起来。
“居然还是个有灵感的,好意思么你。”
“饶,饶过我。”男人喘不上气,本就通红的脸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可以。”小言指向门口尼洛男队友的尸体,“换上他的衣服,走出门去,能待上一分钟没事,你就自己滚。”
“你,你!”
小言松开了脚,重又举起刀,幽幽道:“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想活。”
她的语气和眼神都很认真,男人怨毒地盯着她,却也没有办法。
左右是个死,上外面去说不定有机会跑掉,她说待一分钟就待一分钟?他直接跑了,这小娘们还能追出来砍他不成?
挨一枪算个痛快,待在屋里,指不定还要被这小娘们怎么侮辱虐待!
“我去,我去就是了。”男人嚷嚷道。
小言移开挡在他头顶的刀子,男人背靠地面,用脚在地上蹭,朝远处挪了一段才忙不迭地爬起来。
“过来。”小言冷冰冰开口,男人脸色难看得不行,但不敢不依。
他慢吞吞走回来,见女孩又抬起了刀,呼吸都紧了。
“不许动。”
在男人惊恐的目光中,小言用他的衣服擦了擦并没有血迹残留的刀刃,随后抬腿,在男人屁股上狠踹了一脚,“去换衣服。”
男人咬牙,依言照做。
小言蹲下身子,把刀归还给尼洛的队友。
尼洛队友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眼神里空荡荡的,她接过刀,别回腰间,低声道:“你这性子,和尼洛倒有几分像。”
她若是不愿意,这把液金刀具小言也拔不出来。
小言问:“尼洛也爱拔你的刀?”
二人对视一眼,尼洛队友刚要开口,小言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另一边,男人扒下尸体上被血染透,泛着浓郁腥味的上衣,站在门框边,见小言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立马脱下衣服,摔在地上就跑,动作快得像受惊的野鸡,就差扑腾手臂起飞了。
小言就知道他不老实,但用他做诱饵本来就是随口一说。
清算官又不是傻子,肯定知道尼洛和队友的长相,真要偷袭解决有的是办法,何必正面交锋,折损一位同伴?
更何况,尼洛队友也说了,清算官鲜少合作,那位放暗枪的或许并不是死去清算官的同伙,只是个捡漏的。
可如果他一直守着,势必要把尼洛队友和小言赶尽杀绝,她们躲在酒馆也不是办法。
等等,为什么连她也要打?小言寻思自己和尼洛好像并不熟,难道是因为那人见小言上前查看尼洛伤势,误将她也认作同党了?
如此说来,这位清算官也许并不是为了尼洛他们而来,只是碰巧撞见有同行在抓捕罪犯。
小言扫视酒馆中的众人,对尼洛队友道:“我们要不要借用别人的衣服,混在人群里出去?”
“不必了,”队友说,“子弹‘诛杀’是很珍贵的,区区清算官,他手上有四枚已经相当惊人,为了我这么个小人物再折损进去几枚绝对不划算,他很有可能已经离开。”
看着小言困惑的眼神,她解释道:“这款子弹名叫‘诛杀’,是闻家现任家主闻舒月在十三岁时发明的。清算官杀死罪犯逃犯能获取奖金,活捉更贵,像尼洛的身价,折算下来,最多也只能换取到两枚‘诛杀’,而一般的清算官手上至多也只能同时拥有两枚而已。”
“诛杀……”小言不理解,“为什么要发明这种伤害自己人的武器?”
队友刚才看小言冷静的样子,还以为她内心很成熟,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不懂外面的世界有多复杂。双子星闭塞,她懵懂也正常。
“因为,不是自己人。”
队友摩挲着尼洛的伞,悲愤仿佛要将她吞没,过去种种从她眼前划过,没时间留给她感伤了。
用力吐出一口气,她站起身,将尼洛的伞塞进小言怀里,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液金武器都是专门定制的,其他人无法轻易操纵,你们有缘,蛇伞属于你了。”
小言抱住了伞,有些懵。
“尼洛一定也这么想。”队友说,“我叫林果,后会有期。”
林果摘下尼洛脖颈上染血的蓝色印花方巾,围上自己脖子,走到一张桌前,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拿出装有药剂的箱子放了上去。
“一支50000星币,不限购,要买的来。”她抓出三支,回头递给小言,“答应你的三支。”
小言伸手去接,握住了,林果却没有松手。
“如果你满足,不必离开这里,但如果你过得不好,一定要去更先进的星球。”她郑重地说完,手指这才松开。
药剂的价格一下拔高25倍,五万星币,绝不是个小数目了,但酒馆里的大部分客人都出得起,因为他们大多不是黑户。
不限购的条件摆在眼前,只是半分钟的短暂寂静,有人开口说“我要一支”后,人群一下就被点燃,蜂拥上前争抢。
小言一下就被挤到外边,眼睁睁看着,手中捏着林果送她的三支药剂。
三支,足够了,她不贪多,先试试看对小忧的病有没有效果。
从后门走出酒馆时,小言还保持着警惕,手握尼洛的蛇伞,随时准备防御。
静候两分钟,风雪刮脸,矩阵的危机预判功能没有动静,她自己也没有感知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放暗枪的清算官似乎真的离开了,但小言无法彻底放心,沿街绕了好几圈。
之前那把小刀和普通的冷兵器没差别,小言并不能清晰感受它的存在,不是那种物理意义上的存在,而是某种心灵上的,直觉上的存在。
蛇伞不一样,它似乎拥有灵魂,小言能够感受到它身上的生命力。
它像一条真正的蛇那样,缠绕着小言衣服下的手臂,冰凉、光滑、厚重。
然而它只是一把武器,并不是生物。
真不敢相信,她居然拥有了一把高阶液金武器,然而她的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
一切发生得太快,明明不久之前,这把武器还属于另一个人,可下一秒,那人死了,作为她遗物的武器被送到小言手中。
你不会伤心吗?和你并肩作战的人死掉了。小言抚摸着蛇伞在心里问。
那你呢?小言问自己。
不知道。她和尼洛只有几面之缘,她们的交集并不多,小言见过的死人太多了。
天色渐渐昏黑,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小言取出一瓶药剂,撸起袖子。
在给小忧使用之前,小言得先自己试过。
划一道深些的口子,控制它不要愈合,再喝口药剂,看能不能利用药的成分恢复。
药发挥作用的话,她的身体是能感知到的。不过,只看外伤是不是不太够?朝肚子上捅一刀会不会更好些?顺便看看内脏和骨头的愈合反应。
这地方离家远,没有监控,路人也少,再合适不过。
小言用意念催动蛇伞,刚要给自己来上一刀,身后传来一道温和有礼的男声。
“小朋友,你打包的牛奶忘记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