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想休息的！ 第3章 第 3 章

将陆无穷这个大麻烦安顿在自己那张唯一的破床上，谢观澄累得只想原地躺平。

时间也来到了未时，谢观澄刚想倚在门框上喘口气，腰间的玉简再次不合时宜地发烫了。

【紧急通知！】

【检测到仙官谢观澄对工作采取消极怠工行为，相关线索12时辰内未在仙官行动轨迹中检测到。】

【依据《仙官消极履职处罚条例》，启动一级惩戒程序。】

【惩戒内容】：强制性体力劳动改造。

【目标】：将村东河边搬起散落的二十块石头，每块需要约重一百斤，并搬运至指定位置，垒放整齐。

【时限】：日落之前。（剩余：1个半时辰）

【失败惩罚】：功德-10，并立即启动二级惩戒程序——预计内容：清理全村茅厕，并公示批评。】

谢观澄看着脑海里弹出的、带着沙漏倒计时的惩戒面板，以及清理全村茅厕和公示批评的字样，眼前真的一黑。

“真……来啊？！”他几乎要吼出来。

他尝试调动体内那点可怜的仙力，却发现周身仙力如同凝固了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

【警告：检测到仙官试图违规使用仙力辅助劳动，惩戒时限缩短！】

【剩余时间：1时辰21分钟……】

谢观澄：“……”

他彻底认命了，磨磨蹭蹭地走向村东河边。看着那些半嵌入泥土、布满湿滑青苔的大石头，他仿佛已经闻到了茅厕的味道。

他，谢观澄，前许愿司金牌组长，如今在三界最偏远的山村，顶着即将落山的夕阳，开始吭哧吭哧地……搬石头。

“嘿——咻！”谢观澄抱住一块湿滑的巨石，腰部发力，猛地抱起，踉踉跄跄走向百米外的指定点。汗水迅速浸透了他那件月白色的旧袍子，在背上洇开深色的水迹。

服了，仙力被封，现在得我跟个普通人有什么两样，好吧还是有区别的，我比较强壮点，桀桀桀——虽然始终在开导自己，但！手臂上肌肉的酸胀和疲惫感怎么这么真实啊。

白签好奇地从屋里跑出来：“师父师父！你在干嘛？新的修炼方法吗？”

谢观澄喘着粗气，把石头重重放下，没好气地回道：“……对，修炼……道心！”修炼如何在不骂人的情况下完成这破任务！

小屋门口，陆无穷不知何时倚在了那里。他抱着臂，受伤的右臂随意垂着，看着谢观澄狼狈的模样，眉头微挑，脸上那惯有的慵懒笑意淡去，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却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一下午的体力透支，加上昨夜没睡好，谢观澄感觉自己的老腰都快断了。

一下午诶，没休息诶，半夜还没睡好诶，我不是被贬了吗，怎么还有活干的？

当他把最后一块石头垒好，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正好沉入西山。

【叮——强制性体力劳动改造完成。评价：合格。】

【亲，请积极对待系统任务哦，类似消极行为将触发更高级别惩戒，不然届时清理的可能就不只是茅厕了呢——】

随着提示音结束，谢观澄身上的沉重感和仙力的禁锢瞬间消失。

“我……”谢观澄把到嘴的所有脏话都咽回去，实在是没力气骂了啊！然后瘫坐在垒好的石堆旁，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连手指都不想动。他看着天边最后一丝亮光被暮色吞噬，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这破系统……比黑心老板还会折腾人。不把这破任务搞定，这鱼，怕是永远也别想摸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往回走。

快到小屋时，谢观澄停下脚步，对眼巴巴等着的白签说：“小签，你先带你陆大哥去你家吃饭，我稍后便来。”随后拖着沉重的身体，又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跟你娘说，我要吃醉排骨，饭钱算我的。”

“是！师父嘿嘿嘿！”白签不疑有他，高兴地应了，转身就蹦蹦跳跳地往家跑。

陆无穷慢悠悠地跟上来，经过谢观澄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瞥了他一眼，眼神深邃，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懒懒散散地跟着白签走了。

谢观澄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脸上强装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

他转身，没有丝毫犹豫，步履看似疲惫，却方向明确地直奔后山。

山中的空气越往深处越阴冷潮湿，连谢观澄这种耐寒的体质也感到有些不适。鸟鸣虫嘶渐渐稀疏，最终归于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感觉都不需要刻意寻找，一股若有若无、混杂着腥臭与腐朽香火的异样气息，如同黑暗中的指引，牵引着谢观澄前行。

很快，他在一个巨大的石窟前停了下来。

石窟像是被巨力硬生生嵌进山体，石壁开裂，布满纵横交错的细纹，年代看似久远。石窟深处，一尊高大的无头石像斜立其中，石像身躯被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断颈处异常光滑，不似天然形成。

石像前，有一片焦黑的、显然是新近焚烧过什么的痕迹，与周围青翠的草地格格不入。焦土之上，散落着一些类似瓷器的细小碎片，质地与他之前偶然在村里某户人家瞥见的某种邪异雕像有些相似。

谢观澄心中警惕，不敢贸然靠近。然而，就在他准备在外围仔细观察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力从那石像散发出来。

谢观澄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那些被他强行封印在神识深处、属于无数亡魂的低吟、哭泣与咒骂，此刻如同找到了决堤的缺口，轰然爆发！

“救救我……为什么还不来救我……我不是许愿了吗！” 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喊道。

“满足我的愿望！我要财富！我要无尽的财富——！” 一个商人贪婪的嘶吼道。

“骗子！伪善者！你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你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充满恨意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冰锥，将他钉在原地。

“……我好痛啊……火烧得好痛……你为什么不来……”

“都是你的错！是你给了我们希望，又亲手把它掐灭！”

“……连你们都放弃我了吗……”

“……诅咒你……永世不得安宁……”

杂乱的、痛苦的、充满绝望与怨恨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无法挣脱的罗网，将他紧紧缠绕。

谢观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用疼痛唤回一丝清明，但好似没知觉般又陷入了空洞当中，他所有的抵抗瞬间淹没。

腰间的玉简在疯狂发烫、震动，似乎在发出警告，但他浑然不觉。

倏然间，脑中的剧痛和噪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一个带着蛊惑笑意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呵呵……金牌许愿司组长，谢观澄？真是狼狈啊……”

“我能让你彻底摆脱这种痛苦……那些蝼蚁的死活，与你何干？他们值得你如此折磨自己吗？”

对话的内容貌似充满了理解和同情，但声音却像毒蛇一样冰冷。

“很简单……只要你愿意，分润一点点……一点点你的功德给我……我就能帮你屏蔽掉这些噪音，让你获得真正的安宁……怎么样？很划算的交易吧？”

谢观澄眼神空洞，脸上浮现出挣扎与渴望。他像提线木偶般，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朝着那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无头石像探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石面的刹那——

“嘎——！”

一声突兀而嘶哑的鸦鸣，如同利刃般划破了死寂！

一道漆黑的影子箭矢般俯冲而下，尖锐的喙毫不留情地啄在谢观澄探出的手指上！

刺痛传来！

谢观澄浑身猛地一个激灵，像是从一场深沉的噩梦中被强行拽醒！

他倏地收回手，看着手背上迅速泛起的红痕和细微的血珠，空洞的眼神里骤然恢复了焦距，转而被浓烈的后怕与惊悸取代！

他踉跄着后退好几步，直到后背撞上石壁才停下，额角已布满冰冷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方才……若不是这乌鸦……

他心底一阵发寒，望向那尊石像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忌惮。

那只通体乌黑的乌鸦，此刻正落在一旁低矮的树枝上，歪着头，小豆丁的眼睛静静地看了过来。

谢观澄惊魂未定，目光复杂地看向这只诡异乌鸦，试探性地缓缓伸出手臂。

那乌鸦豆眼转了转，竟扑棱一下，倒也没客气般飞到了他的小臂上。

【叮——检测到异常灵性生物冥鸦主动接近。资料库比对中……权限不足，信息缺失。】

【建议】：保持观察。

谢观澄看着手臂上的乌鸦，又望向那诡异的石窟，眉头紧锁。

“看来，这事绝非一个丙级任务那么简单……” 他低声自语，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这石窟，这石像，这蛊惑之音，还有这只及时出现的乌鸦……一切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阴谋气息。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一道倚着树干的身影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陆无穷抱臂而立，脸上惯有的慵懒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尊无头石像，又落在谢观澄微微颤抖的背影和那只冥鸦身上，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与……了然。

他果然，没跟错人。阳肆村这潭水，远比想象中更深。而谢观澄，也绝非表面那副闲散不着调的模样，藏得着实不浅。

陆无穷他忽然觉得，跟着这样一位，说不定还能从中捞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他嘴角一勾，眼里闪过一丝利落的精明。

“小签！白夫人！我来啦！”谢观澄一脚跨进门，搓着手猛吸一大口，装作哭泣，心酸地说道：“这倒也是神仙日子。”

“哈哈哈……”白签的娘捧着一盆醉排骨出来，乐呵呵地对谢观澄说道：“快去洗洗手，话说着小陆洗半天手，没见着人呢。”

“师父，这、这鸟是哪来的！”白签眼睛亮亮地说道，很是惊奇啊。

谢观澄挠了挠自己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随口胡诌：“路上捡的。”然后走到门口四处望了望，疑惑地说：“你师弟呢？咋没见到人呢？去哪了这是？”

"找我呢，师父。"陆无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谢观澄一激灵。

“是啊，就等你了，去哪了，都见不着你！”谢观澄自以为很凶地瞪了陆无穷一眼，眼底却藏着笑意抬手就是一拳，随机就窜进了屋，说道：“快点进来。”

陆无穷愣愣地被打得往后退一步，随即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他转头望去，只见白签乖乖坐在桌边，小手紧紧攥着筷子，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兴奋地盯着满桌香喷喷的饭菜。白大娘正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看见谢观澄进屋，立刻露出慈爱的笑容，柔声说道：“观澄回来啦？快坐，小陆你也快点进来，菜都要凉了。”连那小乌鸦也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他。

陆无穷看着眼前的画面，满桌饭菜的香气萦绕鼻尖。他心里忽然软乎乎的，心想：这场面，倒是……新奇得很。

“师父，快坐呀！” 白签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这时谢观澄已经拉了把椅子坐下，转头朝他扬声喊：“陆无穷！愣着干嘛？快来快来。”

陆无穷回过神，眼底盛满笑意，响亮地应了一声：“诶！” 脚步轻快地进去。

吃了个饱饭，大家都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白签甚至打了个嗝：“师父，你今晚在这留宿吗？我想和你聊天——”白签拉长着嗓子，撒娇道。

谢观澄笑着瞥了他一眼：“下次下次，今晚我要准备给你惊喜，嗯。”

过几日便是白签的生日，白签听到，肚子不疼了，腰不酸了，跳下椅子兴奋地说道：“我我！！”随后又看了陆无穷一眼，一点儿也不怯生：“陆大哥，过几日可是我的十三岁生辰”。眼睛亮闪闪地暗示着什么。

陆无穷眼含笑意，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哦，这样么——那我在此之前先跑。”

白签瞪大双眼：“不行不行，陆大哥，你随便，我还准备炫耀炫耀我有大哥了呢嘿嘿嘿……”

在告别白大娘和白签后，陆无穷便随着谢观澄回到了小屋。

“好了，嗯——你快去洗漱吧，床归你。我还有别的事，你先睡。”谢观澄温声尴尬地说道，然后随手将那乌鸦轻轻安置在横木上，向门外走去。

一直靠在门口阴影处的陆无穷听罢，抬起眼，冷不丁地开口：“又去后山？”

谢观澄的脚步倏然停住，背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他面无表情地回头，月光照亮他半边侧脸，神情在那一刹有些模糊不清，平淡地吐出几个字：“看看而已。”

旋即，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补充道：“不必担心。”

陆无穷眯起了眼睛，固执地说道：“我也要去。”

“不准，给我待着。”谢观澄说完便匆匆离开。

陆无穷“啧”的一声，眉宇间满是烦躁。

谢观澄顺着小路又来到了石窟附近。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再继续靠近，远远地望石窟，低头思索：上次到底为什么着了道？视听嗅味触，更像是……

“味道！！”

他恍然大悟般抬起头，鼻翼微动，仿佛再次捕捉到那丝若有若无、混合着香火与腥臭气息的异样气味。

他随即飞快地撕下自己的一大片衣袖，动作利落地叠了几叠，蒙住口鼻，在脑后系紧，做了个简易的屏障。

就在他刚松一口气，准备一探究竟的时候——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谢观澄惊得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竟一动不动地定在了原地。

万籁俱寂，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身后那在传来的、平稳轻缓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