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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幻梦境的乌尔塔尔,仿佛闯入了一个由猫咪的 whimsy (奇思妙想) 构筑的童话。天空是柔和的、仿佛永远处于黄昏时分的蜜糖色,云朵蓬松得像打发的奶油。建筑没有尖锐的棱角,全是圆润的拱门、低矮的窗台和适合蜷缩打盹的宽大屋檐,墙壁上点缀着闪闪发光的鱼形浮雕和会随风发出轻柔铃音的羽毛装饰。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干草、阳光烘烤过的皮毛以及某种令人心安的神秘香料混合的气息。
然而,对于初来乍到、急于获得力量认可的新人们来说,这里的“居民”却显得格外“高冷”。
新人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队员拿出精心准备的、散发着奶香的小绒球,柔声细语地呼唤;一个看起来憨厚的男队员试图模仿猫咪的叫声,结果发出了一阵不伦不类的咕哝;还有的干脆直接躺倒在地,试图用“臣服”的姿态来示好……
可那些毛色各异、姿态优雅的猫咪们,只是慵懒地甩着尾巴,或用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实的竖瞳淡淡地瞥他们一眼,便迈着优雅而决绝的步子,傲娇地走开了,留下新人们一脸挫败。
王多多在一旁看得直乐,于梁则无奈地摇头,对这些高冷的猫咪无可奈何。
林未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的目光追随着一只在阳光下打理着雪白皮毛的波斯猫,那猫咪碧蓝的眼睛如同最纯净的湖泊,能够化解所有的烦恼。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种深埋心底的、几乎要被仇恨冰封的柔软情绪,悄然探出了头。
他其实……很喜欢猫。
在他家变之前,在那座充满药香与墨韵的老宅里,也曾养过一只慵懒的橘猫。它会在他作画时,安静地蜷缩在画案一角,用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他的手腕。那种温暖、柔软、无条件的陪伴,曾是他灰暗岁月里能回忆的为数不多的慰藉。
可是,复仇之路注定血腥而危险,他连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照顾好另一个脆弱的小生命?这份喜欢,便成了只能远远看着、无法触碰的奢望。
他下意识地,也向着那只白猫的方向,微微伸出了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与……落寞。
然而,就在他气息微动的瞬间,那只原本悠闲的白猫猛地抬起头,浑身的毛几乎要炸开,碧蓝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发出一声尖利的“哈”声,如同看到了什么天敌,瞬间窜得无影无踪。不仅是它,周围原本还在踱步、打盹的猫咪们,也都仿佛感应到了某种令它们极度不安的气息,纷纷警惕地看向林未的方向,发出低低的警告声,迅速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体内属于焦泽的那冰冷、古老、亵渎的气息,对于这些感知敏锐的生灵而言,如同最刺骨的寒风,让它们本能地远离。
林未伸出的手,缓缓地、僵硬地收了回来。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柔和瞬间冻结,重新覆上了惯常的冰层。果然……连这些幻梦境的生物,也无法接纳他。
“嗤——” 意识深处,焦泽毫不客气地发出嘲讽的嗤笑,“看啊,画家,你那点可悲的、属于蝼蚁的软弱情感,连这些低等的毛团都无法忍受。你与它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但不知为何,在嗤笑之后,焦泽的意念却罕见地停顿了片刻。祂“看”着林未那瞬间收敛的落寞,看着他那重新变得坚硬的侧脸,一种极其微弱、近乎别扭的……不悦感,在祂那古老的意识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紧接着,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角落,一团比乌尔塔尔最深的阴影还要浓郁的黑暗开始无声地凝聚。这黑暗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通体漆黑长袍,模糊的五官,仿佛是由纯粹的夜色与虚无裁剪而成,只有一个人形的。这是焦泽在幻梦境中,以一种极其消耗力量、且近乎任性的方式,暂时凝聚出的一个实体投影,或许在这些普通造物里,神明即为不可视。
这个“漆黑之人”静静地立在林未身后不远处,如同一个沉默的、不被察觉的影子。除了林未,队伍中的其他人,包括陈妤和王多多,都对此毫无所觉。
而就在这个“漆黑之人”凝聚成型远离的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对林未避之唯恐不及的猫咪们,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它们停下了警告的低吼,炸起的毛发缓缓平复,警惕的眼神变得困惑,然后……逐渐转化为了好奇。
仿佛那股令它们极度不安的、源自林未本身的邪神气息,被某种更庞大、更无形、但它们潜意识里知道“不能招惹、也无需招惹”的存在所隔绝或覆盖了。而剩下的,只有林未内心深处那份对猫咪纯粹而克制的喜爱,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宝石,清晰地散发出来。
一只胆大的、脖子上系着个小铃铛的玳瑁猫,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仰起头,用力嗅了嗅空气。然后,它发出了一声轻柔的、“咪呜”的叫声,迈着轻快的小步子,主动走到了林未的脚边,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腿。
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的猫咪围拢过来。它们不再恐惧,反而表现出极大的亲近之意。有的用尾巴缠绕他的脚踝,有的跳上旁边的矮墙,用带着倒刺的粉色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他的手指,还有的直接在他脚边翻倒,露出柔软的肚皮,发出咕噜咕噜的巨大声响,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安抚。
林未彻底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脚边这些毛茸茸的、温暖的小生命,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被粗糙小舌舔舐的微痒触感,听着那令人心安的咕噜声……他脸上那冰封的面具,终于一点点碎裂、融化。他下意识地蹲下身,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摸着一只凑过来的三花猫的下巴。那猫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的呼噜声更响了。
这一刻,林未忘记了仇恨,忘记了身上的枷锁,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罕见地,微微向上牵起了一个清浅而真实的弧度。那双总是沉淀着浓重阴郁的眼睛里,仿佛有冰雪初融,流露出了一种近乎纯粹的、带着些许茫然的温柔。
这短暂流露的、毫无防备的柔和,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微光,虽然微弱,却格外醒目。
站在他身后稍远位置的那个无人能见的“漆黑之人”,那模糊的却极为漂亮的眼睛似乎“注视”着这一幕。焦泽那亘古不变的、充满嘲弄与漠然的意识,仿佛被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触动了一下。
祂无法理解这种渺小的情感,更不屑于去理解。但看着林未那卸下所有伪装与重负后,罕见流露出的、仿佛易碎琉璃般的柔和侧脸,一种连祂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微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祂忽然觉得,这个固执的、充满仇恨的容器,似乎也并非全然……无趣。
焦泽的意念没有再次响起,但那具漆黑的化身,却依旧沉默地立在原地,仿佛一个无声的守护,又像一个被莫名吸引的观察者。
而林未,则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被毛茸茸生物包围的温暖中,暂时寻回了一丝早已遗失的平静。这短暂的温情,如同幻梦境本身一样,美丽而虚幻,却在他布满荆棘的前路上,投下了一抹难以忘怀的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