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丁的智慧无人能及,卡洛斯一直相信着这一点。而现在,当佩斯特以一副诚挚为自己考虑的模样,说着这些让人反胃的话时,卡洛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奥斯丁的推测再次得到了证实——为了以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的利益,佩斯特真的抛弃了尊严和良知,假装他爱上了自己。
“哦,请不要误解,斯考特先生,”佩斯特一脸焦急地说,“我并不是在胁迫您,也不是在诋毁您的品格。但是您和霍顿公爵的关系……上帝哪,这让我怎么开口呢?”
“您究竟想说什么,坎贝尔先生?”卡洛斯问道。
“是奥斯丁·霍顿,斯考特先生。哪怕他贵为公爵,哪怕他英俊迷人,但他的品性根本配不上这么崇高的地位。霍顿公爵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您和其他绅士交流,您就会知道的。而您,尊敬的先生,您的品德、您的容貌、您的一切,这都足以引来鬣狗的垂涎。”
卡洛斯皱起了眉,以佩斯特从来没听到过的口吻说:“请注意您的言辞,坎贝尔先生。”
“我是为了您,斯考特先生,您必须知道……”
卡洛斯制止了佩斯特:“我不想再听到这些荒唐的话,坎贝尔先生。奥斯丁是我的朋友,是他帮助我脱离了地狱,是他帮助我拥有了绅士的体面的地位。或许人们对奥斯丁有所误解,但那无关他真正的品德和人格。太阳的光芒,难道还会因为污蔑而暗淡吗?而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诋毁奥斯丁。”
“不是这样的,斯考特先生!”佩斯特涨红了脸颊,“这并不是污蔑,更不是什么诋毁,我是真的想帮助您……”
“我现在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先生。”卡洛斯面无表情地说,“在我落魄的时候,除了奥斯丁,没人在乎我的尊严。而现在,您却要指责起我最重要的朋友了吗?”
“我……我……”佩斯特哑口无言,卡洛斯的态度大大地超过了他的预料。
但佩斯特故意“伪装”的伤心和不敢置信,怎么能打动卡洛斯呢?
“我并不希望我们的合作受到影响,坎贝尔先生。”卡洛斯说,“但如果您一定要诋毁奥斯丁,一定要在信徒的面前污蔑他的神明,那么,或许我们合作的根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牢固了。”
佩斯特是惨白着脸回到科林斯特城堡的。无论是卡洛斯不愿意和奥斯丁划清界限,还是卡洛斯第一次对自己这么疾言厉色,想想看吧,一个期望着心爱的人能对自己展露微笑的人,得到的却只有无情的拒绝和冷眼,那是多么让人心碎的事啊。
贴身男仆小心翼翼地为佩斯特脱下了外套,在佩斯特问起唐纳德的动向时,他的贴身男仆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勋爵大人正和夫人在一起。”贴身男仆最终这样说道。
看出了仆人的欲言又止,佩斯特本就阴郁的脸色,被更为厚重的阴云密布了:“他们又在毫无道理地争吵了?是不是?”
贴身男仆低下了头。
佩斯特冷笑一声:“这次又是什么刺激了我母亲脆弱敏感的神经?”
说话间,佩斯特仿佛真的听到了玻璃和瓷器碎裂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糟糕透顶的一天。”佩斯特说,但表情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烦躁模样,就好像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了无数次,“那就让他们继续吧,等他们什么时候结束,再来通知我。”
“是的,少爷。”
佩斯特带着无法言说的憋闷,在回到房间后直接扑倒在了床铺上。
柔弱的鹅绒被泄愤似地击打着,在许久的捶打归于沉寂后,安静的室内,只能听到佩斯特的喘息声。随后,是一句满是憎恨的话语。
“该死的奥斯丁·霍顿!”
而被佩斯特视为仇敌的奥斯丁,正和佩斯特心心念念的卡洛斯漫步在乡间的小道上。
布满了苔藓的木桥横跨在清澈的小溪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着周围的枫树和明朗的天空,也映照着桥上两个并排而行的绅士。
这是在卡洛斯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时,奥斯丁突然提出的一场远足。但与其说是远足,也只是前往索尔兹街而已。
一路上,哪怕卡洛斯努力打起精神,但他紧抿的唇角,偶尔失神的目光,都在诉说着他的烦恼和苦闷。
卡洛斯不知道,究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真的爱上了自己,还是对方假装爱上了自己从而谋取利益,更让他发自真心地厌恶。但无论如何,只要想到佩斯特,卡洛斯的胸口都像是被剥夺了空气一样,窒息得厉害。
“云雀的动听叫声都无法让你展颜吗,亲爱的卡洛斯?”忽然,奥斯丁问道。
此刻,一只云雀正在枝头歌唱,那婉转的叫声,给静谧的氛围增添了不少鲜活的气息。
“什么?”卡洛斯一愣,仿佛这才注意到周边的鸟鸣声。他看了一眼目露关切的奥斯丁,有又去看枝头的云雀,叹了一口气说:“很抱歉,奥斯丁,我又走神了。”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奥斯丁说,“我只是遗憾,遗憾我对你的苦恼无能为力。我也遗憾,不能把佩斯特·坎贝尔好好地揍上一顿——那个该死的家伙值得那样糟糕的对待。”
卡洛斯在木桥的栏杆边停下了:“你该记得自己的身份,奥斯丁。绅士可不会诉诸暴力。”
奥斯丁耸了耸肩:“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真正的流氓。”
“佩斯特可不是什么流氓。”卡洛斯说。
“他当然不是,”奥斯丁说,“和佩斯特比起来,流氓又算得了什么呢?他的厚颜无耻能让所有人甘拜下风。”
在污蔑佩斯特的情感上,奥斯丁一直不懈余力。
这时,一个穿着褐色的暗沉棉布裙,用头巾将头发竖起的女性匆匆来到了木桥上。
卡洛斯和奥斯丁适时地停止了对话,但那位步履匆匆的女性在经过两人时,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好心的先生?”
这位女性的目光,是看向卡洛斯的。
卡洛斯愣住了,他打量着这个脸庞沾满了灰尘的女人。这是一张陌生的脸,但的确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您是……”
“您忘了我吗,好心的先生?”女人用手擦了擦脸颊,但这并没有让她的脸变得白皙,反倒变得更肮脏了,“是那个下雨的傍晚,是您从马车上走下来,帮助了孤独无依的我。”
模糊的记忆在卡洛斯脑海中重现了,他恍然地说:“是你。”
那场并不算久远的爱德华侯爵的订婚宴,卡洛斯之所以迟到,不正是因为他帮助了一位倒在路边的女性吗?
“是我。”女人笑着说,“我一直都想感谢您,先生。但是自从找到了工作,我就失去了可贵的自由。但是看哪,能在这里和您重逢,这难道不是上帝最好的安排吗?”
卡洛斯打量着女人,尤其是那一双虽然疲惫但明亮的眼睛:“很高兴您的生活能稳定下来,女士。”
“这一切都得感谢您,先生。如果当时您对我的苦难视而不见,或许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啦。”女人感激地说,“所有人都把我当做骗子,只有您,先生,在我晕过去之前帮助了我。”
“卡梅伦,这位美丽的淑女,你不该向我介绍一下吗?”奥斯丁开口说道。
“是一位曾经遇到困难的女士。”卡洛斯说,并将当初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奥斯丁。
而对视着的卡洛斯和奥斯丁,并没有看到女人那张脸上突然展现的错愕。那是疲惫的神经突如其来的紧绷,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不敢置信的事一样。
奥斯丁很快感受到了灼热的视线,他转过头,却看到女人快速地低下头,拽紧了破旧的裙角。
以为女人只是对自己的出现感到拘谨,奥斯丁没有多想。而在听完卡洛斯的叙述后,奥斯丁更是忍不住感慨:“这的确是一段奇妙的缘分。很高兴我的朋友能在这里和您重逢,女士。”
女人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些感激的话——她的所有热情似乎都随着奥斯丁的出现消散了。
奥斯丁有些诧异地和卡洛斯眼神对视,似乎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会让这位女性害怕。
卡洛斯也不明白。如果说是奥斯丁贵族的身份让女人恐惧,但卡洛斯对她而言,不也是一个贵族吗?
“您还好吗,女士?”卡洛斯问道。
女人点了点头,她抬头看了卡洛斯一眼,又看了奥斯丁一眼,然后再一次低下头:“我很好,先生。”
“可是……”
“无论如何,感谢您,”女人飞快地说,“没有您,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没有您,我还是只能在这糟糕至极的人生里迷失方向。能遇到您真的是太好了,先生,这果然是上帝最好的安排!”
说完,女人朝卡洛斯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再不给卡洛斯挽留的机会,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木桥。
奥斯丁看着女人几乎是用跑的方式远离的身影,不解地说:“我看起来像是一个魔鬼吗?她为什么那么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9章 第 7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