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无法说服奥斯丁放了他。他能提出任何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奥斯丁都会满足。唯独离开的话,奥斯丁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
但好在,那该死的让人昏迷的药不见了踪影。卡洛斯从不知道,原来保持清醒,是这样一件让人心情舒畅,让灵魂舒展的事。
但清醒的头脑,很快凝聚了更多的担忧。
卡洛斯还在梅菲斯特庄园里——奥斯丁端来的食物味道让人熟悉,餐盘下镌刻的字母,以及他能留在卡洛斯身边而不需要长时间地来回奔波,全都透露了这一点。
卡洛斯无法想象,房门外的流言会形成多么可怕的风暴。
外人的确无法进入卡洛斯所在的房间,但是额外的饮食,额外的睡衣,包括上次由他清理——笨手笨脚的奥斯丁无法胜任整理的工作,由奥斯丁带走的那些带血的衣服和地毯,足以引起联翩的浮想。
奥斯丁想要隐藏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只小狗小猫。
庄园里的仆人真的不知道些什么吗?
他们真的不会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奥斯丁,揣测他卡洛斯吗?
但奥斯丁对此讳莫如深。他时而清醒,会告诉卡洛斯一些社会上和庄园里有趣的小事;时而疯狂,会在深夜大喊着醒来,然后抱住卡洛斯彻夜颤抖。
卡洛斯气愤奥斯丁的偏执——他明知道这是错误的,是不被认可不被祝福的事,但当奥斯丁在噩梦中哭泣,他也会抱紧这个无可救药的可怜人。
有时候,卡洛斯多想告诉奥斯丁啊,不要再爱他了。爱情带给他们的只有痛苦,只有磨难,它没有甜蜜,没有喜悦,是带毒的蛋糕,是表皮红艳的毒苹果,是他们一开始就不该接触的东西。
爱情会毁了他们的。奥斯丁的名誉,他的名誉;奥斯丁的未来,他的未来。
这不值得。
卡洛斯不再甘愿无所事事地消磨时光,但他翻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找不到能解开锁链的钥匙。当然,奥斯丁身上,卡洛斯也找不到它。
但是写下纸条藏在用完餐的盘子下,卡洛斯也无法做到,不说被奥斯丁发现的可能——他实在不想再刺激他,对方手上的伤口已经足够让他痛心的了——就是被其他仆人发现,这样有损奥斯丁名誉的行为,他也不希望发生。
奥斯丁只是错误地爱上了他,只要改正这个错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至于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奥斯丁有多么强硬和固执,卡洛斯不愿意去细想。
是的,只要阻止他,一切都会回到一开始的样子。
所以,该怎么阻止奥斯丁?
正在卡洛斯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开了卡洛斯所在的房门。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在奥斯丁吻别了卡洛斯,遗憾地表示受到一场婚礼的邀请,但会在晚饭前回来后,他留下了一顿提前准备的午饭,恋恋不舍地锁上房门离开了。
空旷的房间只留下自己的感觉并不好受,如果不是奥斯丁一直陪着卡洛斯,上帝知道,一个被关在无窗的房间里的人,会不会在无尽的黑暗囚禁中走向疯狂。
今天会有额外的收获吗?卡洛斯不确定,以至于他在听到门锁撬动,以为奥斯丁回来了的时候,却迎面撞见了菲利克斯。
是的,房门被打开了,满头是汗的少年闯了进来。
“哦,上帝哪,你真的在这儿,卡洛斯。”菲利克斯故作担忧地说,如果不是他的脚步急促,眼神带着克制不住的兴奋,或许更有说服力一些吧。
“菲利克斯少爷?”卡洛斯是震惊的,他为什么在这儿?他又是从什么地方拿到了房门的钥匙?
“可怜的卡洛斯,哦,这太可怕了。”菲利克斯快步来到了卡洛斯的身边,在看到他脚上的锁链后,一副气愤得快要晕倒的模样,“奥斯丁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来!是的,残忍,他简直就是个暴君,毫无同情心的刽子手!他怎么能不顾一个人的意志,蔑视他的灵魂,强迫你做这种……这种无耻的事!”
年少的孩子气愤极了,活像以奥斯丁为耻,恨不得立刻和那个冷血的人断绝关系。
卡洛斯呆愣了一会儿,很快就红了眼眶,他浑身发抖,虚弱得就像是被暴风雨彻夜欺凌的绵羊:“上帝哪,菲利克斯少爷,您是来救我出去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吗?您是真的出现在了这里,不再是无可救药的幻想,更不是什么一碰就碎的泡沫。哦,我被关在这里有多少时间了?我就快要疯了!请您告诉我,您是来拯救我的,是不是?您是来帮助我逃离这里的,是不是?”
“当然,我当然是来救你的。”菲利克斯同情地说,“你这么信任奥斯丁,他却背叛了你。你这样忠心的仆人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我很遗憾,卡洛斯。”
“是的,他背叛了我。”听到奥斯丁的名字,卡洛斯的表情变得愤懑起来,“他不顾我的意志,逼迫我……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我原本以为他是一位称职的公爵,令人尊敬的绅士。但是,他的行为连恶魔都自愧不如,他会遭报应的。”
菲利克斯的笑容几乎要克制不住:“当然,你说的没错,奥斯丁会遭报应的。他的灵魂是污浊的,品德是该遭人唾弃的,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成为贵族!”
“哦,请不要再提那个人的名字了,他让人害怕。”卡洛斯抹着眼角,让人以为他在哭泣,“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说了他会尽快回来。菲利克斯少爷,求您了,请您打开这该死的东西,让我离开梅菲斯特,离开这个快要逼疯我的地方吧!”
“当然,我当然会这么做。”菲利克斯说,“但是……”他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
卡洛斯清楚地知道,这个对奥斯丁不怀好意的少年,将要说出他真正的目的。
上帝知道,卡洛斯并不信任菲利克斯。少年并不是一个信奉公平公正的人,或者说,这个傲慢的年轻贵族从不认为,仆人或者平民能拥有比肩贵族的权力。他只是想借助自己的存在,或者说,奥斯丁囚禁一个男性的行为,抹黑对方的人格——卡洛斯却忘记了,奥斯丁囚禁他的行为,的确是该遭人唾弃的。
“怎么了?”卡洛斯故作惶恐地说,“有什么在阻拦您吗?”
“他是个公爵,卡洛斯,”菲利克斯说,“就算你逃走,又能逃到哪里去?奥斯丁会把你抓回来的,我发誓,这绝不是什么危言耸听。奥斯丁是一个没有羞耻心的恶棍,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那我该怎么做?”卡洛斯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已经没有任何主见的可怜虫。
“只有他死了……”菲利克斯盯着卡洛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