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吟唱蔷薇之歌 第42章 第 42 章

孩子们拥有躲藏的天性，他们总是自信地认为，他们找寻到的角落是这世上最安全最隐秘的地方。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灌木丛能遮掩孩子们尚且局限的视角，却无法阻断来自成人的目光。

更何况，玛格丽特还在哭泣。

是的，当卡洛斯拨开灌木丛时，看到的就是梅菲斯特庄园的大小姐抹着眼泪的可怜模样。

泪水打湿了这个少女的衣襟，她哭得那样纵情，沉浸于自己的苦难，以至于卡洛斯几乎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她都没有及时发现。

“玛格丽特小姐？”

随着卡洛斯的呼唤，原本正在流泪的玛格丽特兔子一样跳了起来：“上帝哪……哦，上帝哪……”她惊魂未定地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终于看清了卡洛斯的脸：“卡洛斯？”

“是我，很抱歉惊吓了您，”卡洛斯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他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看着这个满脸泪痕的少女说，“但是您的哭泣让人放心不下。是什么让您这么伤心？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如果是别的成年女性，或许卡洛斯会把空间留给对方，好让对方保留成年人最后的体面。

但这个孩子是玛格丽特。

卡洛斯照顾着奥斯丁走向成年，而他真正见证着从一个婴孩成长起来的，是玛格丽特——对这位不同于她母亲的好心的小姐，卡洛斯同样容易心软。

卡洛斯以为玛格丽特会拒绝自己，但是这位年轻的少女咬紧了嘴唇，脸部的肌肉不停痉挛着，在新的一轮痛哭开始前，她几乎是不顾体面地冲上来抱住了卡洛斯。

孩子的身体是柔软的，轻柔得仿佛一朵铃兰花，外界一丁点可怕的力量就足以摧毁他们。

“卡洛斯……卡洛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玛格丽特哭泣着，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如果不是我发现的就好了……如果我……如果我……哦，上帝哪，我为什么要遇到这种事？”

卡洛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这个嚎啕大哭的少女冷静下来。

随身携带的丝巾彻底湿透了，如果不是用衣袖擦泪有些不够体面，或许玛格丽特真的会那么做。

“您遇到什么事了？”卡洛斯关心地问，“您的眼泪让人痛心，您的哭泣更是让人手足无措。如果奥斯丁大人看到，他会多么地担心啊。”

听到奥斯丁的名字，本来止住了哭泣的玛格丽特双手捂住了眼睛，再次泪如泉涌。

“玛格丽特小姐？”卡洛斯呆住了，很快，他意识到了症结的源头，“如果是奥斯丁大人做了什么让您误会的事，我替他向您道歉。您知道的，尊敬的小姐，奥斯丁大人一直都重视着您，珍惜着您，您是他的狄安娜，他最为重要的月亮。如果能的话，奥斯丁大人多想把整个世界都奉献在您的眼前啊。”

“可是我却要眼睁睁看着他受到可怕的折磨……”玛格丽特崩溃地说，“我得到了奥斯丁那么多的爱，我享受着他为我们家族的付出。可是，我能为他做什么呢？我只能无情地让他走向地狱吗？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哦，为什么妈妈要阻止我，为什么菲利克斯也说我是在多管闲事。明明，明明奥斯丁需要我们的帮助，而不是……”

“我很抱歉，”卡洛斯一方面依旧为玛格丽特担忧，但同时，警惕也已经油然而生，“您能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吗？”

玛格丽特摇着头，呜咽着。

“是……格蕾丝夫人不让您说吗？她让您对所有人守口如瓶？”卡洛斯问道。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

“因为我是奥斯丁大人的贴身男仆，所以您担心这件事被他知道吗？”卡洛斯又问。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

看来，那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卡洛斯心想，能让玛格丽特情绪崩溃，奥斯丁最近做了什么事吗？

“如果那是您和格蕾丝夫人的约定，那么，还请您遵循您的意志。”卡洛斯说，“但是，如果那涉及奥斯丁大人的安全和幸福，那么拜托了，玛格丽特小姐，还请您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们都是关心着奥斯丁大人的人，我们都是希望他幸福的人，不是吗？您当然可以选择保守秘密，但是，为什么要拒绝一个同样爱着奥斯丁大人的人呢？”

玛格丽特一开始并不想说，但卡洛斯的真诚打动了她。是啊，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同样关心着奥斯丁的未来，还有谁为着那个人的幸福而不顾一切，卡洛斯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终于，玛格丽特停止了哭泣，她眨着一双通红的眼看向卡洛斯：“你知道吗，卡洛斯，奥斯丁爱上了一个男人。”

奥斯丁爱上了一个男人。

奥斯丁……爱上了……一个男人？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堵住了卡洛斯的耳朵，扯断了他的神经：“您……说什么？”

“哦，不要露出这幅模样，我不是在说谎！”玛格丽特激动地说，“这不是做梦，是的，虽然这还不如是一场噩梦。但是……哦……拜托了，卡洛斯，帮帮奥斯丁吧，他不能爱上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还是一个男人！”

卡洛斯本能地倒退了几步，几乎站立不住：“上帝哪……”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玛格丽特的表情几乎就是在哭泣，“我亲耳听到的。他爱上了一个男人，为了那个人，他甚至拒绝了特蕾西亚小姐！”

不间断的闪电和惊雷在云层中炸响，可怕的风暴还没有平息，新的灾难已经席卷而至。玛格丽特一句简短的“奥斯丁爱上了一个男人”，却让卡洛斯的整个世界都飞速旋转起来。

是的，飞速旋转，在卡洛斯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毫无体面地坐倒在了地上，玛格丽特惊慌失措地拉着他的手臂，似乎害怕他下一刻再度晕厥过去。

“哦，拜托了，卡洛斯，你要再让我的灵魂受到惊吓了。”少女带着哭泣的嗓音说。

但恢复了意识的卡洛斯，再没有精力关注少女的情况。

“您说的是真的吗？向上帝发誓！”卡洛斯一把抓住了玛格丽特的双手，几乎控制不住表情，“我尊敬的玛格丽特小姐，请您发誓，这不是您的玩笑，也不是您的心血来潮。请您发誓，是的，请告诉我，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是真的吗？”

看着卡洛斯瞬间红透了的眼眶，玛格丽特多么想要再次哭泣啊。但或许，卡洛斯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了这样几乎崩溃的状态，这样绝望得似乎世界都背叛了他的状态，让玛格丽特想到了刚得知真相的自己。

“我可怜的好人，是的，那就是事实。”玛格丽特痛苦地说，“但是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们得帮助他，卡洛斯。妈妈和菲利克斯简直失去了理智和判断，但是我们必须要把奥斯丁从那罪恶的道路上引回来。爱上同性是罪，但是，上帝从来都会原谅迷途知返的羔羊。”

但玛格丽特的话被无形的墙壁阻隔了，就像是被关在监狱十多年的犯人突然重见阳光，卡洛斯整个人都恍惚着，不敢置信着：“他爱上了一个男人……他爱上了一个男人……不，上帝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