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入！演耽美受真的会变万人迷 第4章 艺术

“好，这条过了。老师们去吃晚饭吧，晚上我们拍后面的。”导演发话了。

谢图南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可以从精神高压的状态下解脱一会儿了。几个月前，他还是大学生，有干净便利的学校宿舍和每个月按时到帐的生活费，而现在，他得不断地学习如何表现角色情绪、怎么进行表情管理，看着自己两位数的支付宝余额，谢图南叹了口气，外卖太贵了，今天还是吃剧组的盒饭吧。他从剧组搭建的舞台上跳下来，西装后面的夹子崩了两个，掉在地上。

这几天拍摄的戏份是舒临风去参加文化竞技节目《墨战》并成功夺冠，靠“有文化帅哥”人设走红。西装是戏服，做工还行，就是太大了，为了让它看起来合身，服装老师在衣服后面加了一排夹子。谢图南附身捡起那两个想要追寻自由的夹子，哼着小曲准备先去还掉这套过大的西装。

管理剧组服装的小姐姐和另一个摄影姐姐一起凑在摄像机前，还时不时发出“oi”的声音。好奇心被调动，谢图南也凑上去，他个子高，不用踮脚就看到了正在播放的画面——

那是自己，坐在一张长桌边，拿起一个墨绿色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画面一转，仍是这张长桌，江潋从一只手里接过这只墨绿色水杯，抿了一口。

谢图南红温了，明明不是这样的！那天他脑子不清醒拿错了江潋的水杯，还喝了一口，发现过来马上就给江潋道歉了，还把杯子拿去里里外外洗了个遍才还给人家。

摄影老师回过头：“导演说了，你俩得卖一下，所以江潋老师就补拍了后面喝水的镜头，小徐刚把这两个片段拼起来，怎么样，天衣无缝吧！”

“那也不能……这不是乱剪吗……”谢图南试图反抗，但声音很无力。

“谢老师，一看就知道，你还没有领会到‘麦麸艺术’的魅力——反正不是真的，麦一下怎么啦？磕一下怎么啦？剪到花絮里，观众肯定爱看。”摄影老师斩钉截铁。

趁这艺术还没熏坏脑子，谢图南赶紧把服装递给吃瓜看戏的服装姐姐，转身跑了。

傍晚六点半，影视城边缘的露天片场，风里夹着隔壁剧组炸鸡排的油腻香气。《止损》剧组今天的盒饭依旧是老三样——青椒炒肉、西红柿鸡蛋和白米饭，装在印着“好运来快餐”的红色塑料盒里。谢图南蹲在折叠椅旁，筷子尖挑着青椒丝，数了数肉片：三片，比昨天少一片。隔壁男三号的助理拎着奶茶路过，吸管“啵’地一声戳进去，甜腻的珍珠味飘过来。场务老张拎着电饭煲挨个问：“加饭不？最后一口了。”谢图南还在犹豫要不要举手，制片人已经端着保温杯截胡：“给我留着，夜戏垫肚子。”

远处的房车门开着，小火锅的雾气糊在玻璃上。谢图南瞥了一眼，继续啃自己硌牙的卤鸡架——这是下午拍“落魄贵公子啃馒头”戏时，道具组“报废”的备用品。经纪人王以宁走过来，递给他手机：“别看了，人家带资进组的。手机给你，有人给你打电话。”

谢图南还没来得及接电话。就听到灯光师突然喊：“谢老师，您粉丝来探班了！”自己还有粉丝？他猛地抬头，看见场外一个大妈举着手机：“小伙子，能帮我孙子拍个中考加油视频不？你长得像他偶像。”

谢图南哭笑不得。中考加油视频，自己以前也是小镇做题家，所幸有一点立刻天赋又足够努力，最终从小县城考上了名牌大学。也许这个小孩真的需要一句鼓励呢？一句祝福如果能激励他努力学习改变命运，那么边际收益远大于边际成本，虽然很疲惫，但谢图南觉得自己没法拒绝。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按大妈的要求拍完了视频。

夜风卷着塑料袋滚过脚边，谢图南摸出手机想看看电话是谁打的，结果不小心误触点进了微博。自己上次发的剧组盒饭照只有两条评论，一条是“这菜狗都不吃”，另一条是卖减肥药的。疲惫感再次涌上来，他从经纪人手中重新接过没吃完的盒饭。

盒饭凉透了。

在导演提出“你俩得麦一下”之后，谢图南发现江潋的存在感简直呈指数形式上升，今天收到一杯来自江潋的自己最喜欢的冰美式，明天被提醒要加衣服别着凉，仅仅因为自己打了个喷嚏，后天在休息时间搬着凳子，非要挤在自己和经纪人中间坐着……更要命的是，暴露在镜头下的时间也增加了，就连在休息时间，谢图南将头一转，经常能看到处在工作状态下、亮着红点的摄像机对着他。

对以上的种种行为，谢图南作为一个直男只觉得有点尴尬，都是直男，戏里就算了，戏外一定要卖腐到这个程度吗？

转折点发生在今天——谢图南又一次在摄像机里看到了《止损》所谓的“花絮大业”，镜头里江潋很自然地伸出手帮他拍掉了肩膀部分不小心蹭到的灰，自己则半是尴尬半是扭捏地说了声谢谢。

看完之后谢图南陷入了沉思。花絮里肯定充斥着自己尴尬的微笑、尴尬的走位、尴尬的道谢——自己这一张可遇不可求的帅脸，不应该成为承载这些尴尬表情的背景板！江潋的自然和自己的生硬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像王阳明的龙场悟道，谢图南忽然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老觉得江潋这些行为是在麦呢？同事之间互相请喝咖啡再正常不过了，朋友之间关心对方的身体状况是很基础的操作，好兄弟之间抱一下都没问题，拍拍灰怎么了？谢图南恍然大悟——江潋没在麦麸啊，自己被导演的话影响，思想歪到北冰洋去了！这些表达友谊和善意的举动一直得不到回应，江潋该有多伤心啊。

想到这里，谢图南只觉得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轰然落了地，决心不能让两人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下一条马上要开拍了，谢图南元气满满地站起来，带着充满愧疚和感激的微笑，自觉一身正气地伸出手，帮江潋整理了一下有点歪的衣领。手指划过对方脖颈处的皮肤，几台摄像机立马对准了这边。调整好了，谢图南自觉满意地朝江潋露出一个灿烂的露齿笑，扬长而去。

江潋惊呆了，以至于谢图南走了，他还在原地一动不动。此人难道竟如此天赋异禀，一夜之间就从麦麸艺术的反对者变成了忠实拥趸？士别一日，当刮目相待，回想起刚刚自己僵硬的表现，江潋暗暗决定，自己得加把劲了。

按照《止损》剧本，舒临风在参加《墨战》节目后，凭借卓越的外表和丰富的文化储备迅速走红，在自身努力和睿熵公司的暗箱操作下成功获得冠军，借着这波热度，公司立即安排他搭档当红小花云书月，演现代偶像剧的男一号。按剧本设定，舒临风是个超级大帅哥，凭借逆天的颜值，舒临风一跃成为当红流量明星，为了走流量可持续道路，周游安排他和云书月捆绑炒cp。

剧中的舒临风不愿意，倒不是因为“不喜欢就不会上桌”，而是他觉得这位女明星不仅没文化情商低，长得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周游以对赌协议附加条款“必须服从公司安排”一条，要求他必须捆绑，舒临风为了恶心周游，决定假意向周游表白。

开拍。

舒临风：“周游，我真、的、很喜欢你！”

江潋饰演的周游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一下。

舒临风一瘸一拐地加快步伐，按照剧本的设定，他拍摄的时候腿被石头擦伤了，所以周游才会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同意送他回公寓。

就快到那个情节了。昨天的谢图南还会为那个情节发愁，而今天的谢图南已经云淡风轻。他加了点速，正准备冲上去，结果——摔倒了。

剧组的人呼啦啦围上来，手忙脚乱地扶他，谢图南倒在地上，呈现一种躺着的姿势仰视上方的人群，突然想到了那个表情包——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三个人的头均匀地分布在画面里，下面配着几个字：“师傅，你醒啦？”他被自己的脑回路震惊到了，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孙悟空和沙和尚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吓到了，手臂和脸纷纷停在了半空中，谢图南赶紧表情管理，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虽然是冬天，但出于美观演员们的衣服都比较单薄，经过验伤，谢图南的左腿膝盖被磕破了。关键时刻，谢图南展现出了演员的信仰与职业精神，放弃了休息，表示可以继续。剧本里舒临风伤的是右腿，不过没关系，左膝盖也一样，摔伤了也有一个好处——表演更真实。

再次开拍。

周游还是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无视舒临风阴阳怪气、咬牙切齿的“我真的很喜欢你”。有了摔跤的前车之鉴，谢图南略微加了点速，双手从背后环住江潋的腰，凑到他耳边说：“周总听到了吗？是骡子是马，给个回复吧。”

不就是拥抱吗。都是兄弟，抱一下怎么了？

出乎他的意料，江潋丝滑的完成了一套动作小连招：转身，抓手，按胳膊，以“壁咚”的姿势把谢图南拍在门上。剧本上没有这个动作啊？他震惊地抬头盯着江潋的眼睛，张了张嘴，我要反抗吗？我要说什么台词来着？完全想不起来啊。

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江潋另一只手从谢图南的口袋里摸出道具房卡，刷开了谢图南背靠的那扇门。受力点消失，由于地心引力，他向后倒去，江潋趁势扶住他的腰——一触即收，在确保他不会摔倒之后，他站在门外说了一句：“听到了，明台还要拍戏，好好休息吧。”随即优雅地关上了门。

谢图南盯着那扇关上的门。好兄弟怎么不按剧本来？他打开门走出去，看到工作人员一脸“磕到了”的表情，听到导演说“非常好，这条过了”，想到了高中积累作文素材时看到过的一句话：

“人总是要坠入爱河的，这显然和地心引力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想到这句？谢图南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