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有恙 第25章 惊后院

阿三望着妇人篮子里的小青菜，这菜场仅他一人卖青菜，赖不掉，但是，都是他大清早刚从田里摘的，怎么会坏呢？

“这样吧，我退钱给你。”阿三也懒得辩解了，毕竟生意还要做。

妇人摊开掌心：“老板爽快。”

这下，所有人纷纷冲掖尘投来钦佩的目光。

“道长，麻烦给我算个姻缘。”

“道长啊，我家内子体弱多病，至今无所出，能不能帮看一下？”

“……”

掖尘挥手，示意大家先安静：“好好好，先声明一点，身子不爽去找大夫看诊，贫道也不能抢医馆的生意。”

百姓们响应很快，腾出一块空地，专留给掖尘摆摊。家住附近的，直接回家取了桌椅板凳，大家坐着排队。

掖尘看着一张张满怀期待的脸，哭笑不得，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只能提及一些琐事。

“你家猫看好了，容易走丢。”

“你家院子里的树可以修剪一番，免得遮挡住邻居的阳光。”

……

直至晌午，排列的队伍丝毫没有减短现象。苌茗取了把扇子，给掖尘和自己扇风，身边递过来一壶水，苌茗道谢后收下。

直到下午，对面一个小姑娘报出八字，掖尘眼前一亮。

“敢问这位姑娘，每逢4月、7月，是否容易心悸、冒冷汗，且打小便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小姑娘尚未开口，陪伴她来的妇人激动点头。

“是了，道长高明，可否帮帮我们？”

“八字乃天生形成，非口头提醒便能避免。贫道先赠予小姐一个附身符，若小姐发生任何意外，随时打开，可抵御妖邪鬼祟。”

“多谢道长。”妇人取了一锭银子。

掖尘却推脱不肯要：“别的小事贫道可收几文钱，可小姐的事，贫道尚未帮上忙，还是算了。”

“这不是郭县令家的小小姐么？”

“早听闻小小姐梦魇不断、体弱多病，原是这缘故。”

“郭县令晚年得女，这下麻烦大了。”

“……”

人群议论纷纷，妇人面色微变，抱起小姑娘，给掖尘鞠了一躬，忙不迭跑了。

掖尘假装八卦，询问后一个人：“听你们方才说，这是郭县令家的小女儿？”

微胖的大婶放下篮子，滔滔不绝：“是了，刚领着小姑娘的，原是大夫人的陪嫁，后大夫人殁了，当了续弦。按理说，郭县令人不错，为人清廉又正直，向来也只一位正妻，不知怎的，遇上这种事。前面两个儿子都很健康、开朗，唯独这小小姐，病恹恹的。”

“许是郭县令年岁大了吧？”掖尘若有所思。

微胖大婶唾沫横飞：“可续弦夫人年轻啊！而且，郭县令帮了不少人，去医馆看病，大夫分文不取。小小姐风寒、发热、出疹的频率实在太高，怎么都无法根治。如今夫人也不好意思不给钱了，每次看病都要在医馆拉扯许久，否则我们怎么会知道？”

苌茗眼瞅着一粒唾沫即将飞向掖尘的脸，快速煽动扇子，扇回大婶身上。六目相对，气氛一度死一般沉寂。

“婶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掖尘主动打破尴尬。

直到天边泛起橘色，掖尘让苌茗找了纸笔，逐一写下编号。

“诸位，天黑后不宜卜卦，今日便到这里了，剩下还在排队的，我的徒儿给你们分发一下号码。”掖尘起身收拾东西。

大家虽不乐意，却很尊重掖尘。苌茗锤了锤颈肩腰，无力拖拽幡布。

“师傅，你可真牛，愣是端坐了一整天，面对各种奇奇怪怪的人。”

“也不算一无所获，那个小姑娘，看着气息微弱。十岁的孩子，身量也偏小了。其中，必有问题。”掖尘希望所谓梦魇，皆是梦妖所为，梦妖一死，小姑娘可脱离痛苦。

苌茗疑惑：“可师傅尚未问及住址，如何再找那个小姑娘呢？”

“你忘了么，周遭人说了，那是郭县令幼女。无须我们登门，对方自然会找上门的。”

果不其然，二人刚抵达客栈，便看到了白日的妇人。妇人左顾右盼，看到掖尘的一瞬，露出无力又欣喜的笑容。

“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郭夫人，这是我徒儿，但说无妨。”

郭夫人瞄了眼苌茗，看向掖尘，语气恳切：“道长，我觉得我女儿不太对劲，可否随奴家回府？奴家已安排妥当，道长和徒儿皆可住在府上，奴家定好吃好喝招待。”

“夫人客气了，容我们上楼收拾一下细软，再和掌柜的结一下账。”

“你们去吧，我来结账。”郭夫人诚意满满。

掖尘和苌茗本也没什么东西，上楼是为了说体己话。

“师傅，你可真是料事如神。”苌茗竖起大拇指。

掖尘摇了摇头：“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但绝非徐道长搞鬼。我们不如先去，县令府该有不少卷宗，没准儿能寻到蛛丝马迹。”

“师傅，你怎么从幽冥到人间，一直在查人户籍啊？”

“那能怎么办呢？”掖尘也很无奈。

郭夫人连轿子都租好了，就在客栈门口。掖尘和苌茗对视一眼，坐上轿辇。郭夫人则上了后一辆轿子，轿夫七拐八绕，抵达一处府邸前。

掖尘仔细瞧了瞧，这是个后门。

郭夫人适时解释：“家丑不可外扬，委屈道长了。”

“无碍，只是天色已晚，不若明天再打搅贵府千金？”

“不，就是要晚上来。尚未到子时，我先带道长去用膳，再参观一下宅邸，看一下风水。”郭夫人面带戚色，眼神迷离，不知在回忆什么。

掖尘知道此事不简单，越跟着郭夫人往里走，阴气越重，乍一看又如常。

郭府绝算不上繁华，只比普通人家的院落大了些，物件、摆设多了些。

“老爷还在衙门处理公务，道长请坐。”郭夫人领着二人来到会客厅，拍了拍手，一溜烟婢女端上晚膳。

没有山珍海味，只四菜一汤，以家常菜为主。

“二位见谅，我们平日里也是如此。”郭夫人不好意思笑笑。

掖尘将碗筷递给苌茗：“不打紧，贫道饭量很小，我家徒儿吃得也不多。”

饭菜寡淡无味，苌茗没吃两口就饱了。

掖尘看破不说破，温柔道：“你先去休息吧，入夜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苌茗乖巧点头：“师傅，我会认真背诵经文的，过两天你就可以检查了。”

郭夫人见师徒关系和睦，亲自送苌茗回房间后，转过身对掖尘道：“看着你们这样，我好生羡慕。我刚得知自己怀了小蕊时，希望这个孩子平安、健康，可她三个月起，连连生病，入夜更像变了一个人。十年，只有当爹娘的四处奔走，从未放弃过她。”

掖尘当即明白了郭夫人的意思，小蕊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东西只有子时后出来。久而久之，对小蕊身体影响极大，经常生病，病愈后也很快再染疾。

子时前，郭县令风尘仆仆赶回家，看到郭夫人，当场相拥。

“衙门有些事耽搁了，有劳夫人看顾家里了。”郭县令目光触及掖尘，微微一愣，“这位仙风道骨的长老是……？”

“哦，这是今日出现在菜市口的道长，卜卦极准，我便邀他来家里，看一看小蕊。”

“胡闹！”上一秒还如春风般的郭县令，下一秒拉下脸来，“小蕊她一看就不对劲，你怎可让无辜之人涉险？”

郭夫人面露难色：“老爷说的，奴家都懂，可是，奴家实在担心小蕊啊！”

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最后一下，县令府后院的梧桐叶突然簌簌作响，明明没有风，枝桠却像被无形的手拉扯着，发出指甲刮过木窗的刺耳声响。夫妻两蓦的面如纸白，自动停止争吵，拔腿就往后院跑。掖尘紧跟其后。

后院东厢房里，十岁的小小姐郭蕊本该睡得深沉。她睡前还攥着郭夫人绣的兔子香囊，睫毛在烛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可此刻，那双平日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却猛地睁开，瞳孔里没有半分神采，只剩一片浑浊的灰白。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翻身找丫鬟，而是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藕荷色睡裙蹭过锦被，没发出半点声响。

“咚、咚、咚”，郭蕊的双脚落在冰凉的地砖上，每一步都像木偶般僵硬，脚踝处的银铃本该清脆作响，此刻却死寂般沉默。她垂着双臂，手指蜷曲成奇怪的弧度，一步步朝着房门走去，目光始终盯着前方虚空的一点，仿佛那里站着什么看不见的人。

很快，郭蕊来到房门前，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嘴里正断断续续地吐出些含糊不清的话，那声音尖利又沙哑，完全不像个孩童该有的嗓音。

“还我……我的绣鞋……我的夫君……”

窗外的梧桐叶又开始作响，这次的声音更清晰，像是有人踩着落叶走来，一步步逼近这扇虚掩的房门，而小小姐郭蕊正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迈着僵硬的步子，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