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有恙 第18章 苦肉计

掖尘打开白瓷瓶，蛊毒特有的刺鼻味扑面而来。掖尘将药悉数撒入身下的水中，默念口诀，将自己重新用铁链束缚起来、定在墙上，再封闭自己的法术。冰冷刺骨的地下水自脚底传入四肢百骸，掖尘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闭上眼睛、浸入水中。

很快，修行时的记忆涌入掖尘脑海。无父无母的幼时，和师傅饥寒交迫地沿街乞讨，为救人而泄露天机遭受天罚……

陷入昏迷前，掖尘听到守卫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快来人！去请示一下女王！”

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村子哀嚎遍野，爹娘将年幼的孩子藏匿在水缸里，在木盖上凿了一个小孔，以供透气。

孩子必须仰起头，才能让鼻子漏出水面。他不懂村子发生了什么，只知入夜来了一帮长相骇人的怪物，见人便杀。慌乱中，不知谁家的烛台倒地，引发大火，烧毁了一切踪迹。

孩子精疲力尽，再醒来时，是被水呛到了。拼尽全力推开木盖，却见满目疮痍，入目皆是被烧焦的尸身。

“爹、娘！”

“你醒了？”姬蔓的声音将掖尘拉回现实。

掖尘睁开眼，只觉浑身酸楚。自飞升以来，再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疼痛了，以至他几乎忘记了幼年之事。

“女……王。”掖尘挣扎着欲起身，被姬蔓一把按住。

姬蔓挥挥手，侍女走近，端来药碗。姬蔓吹了吹漆黑的药汁，将勺子递送到掖尘唇边。

掖尘张开嘴，苦涩溢满口腔，原来当人如此辛苦啊！

“好了。”姬蔓喂完药，用斯帕擦拭干净掖尘嘴角，温柔道，“没想到你身子骨这么弱，刚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就病了。”

掖尘眼见姬蔓上钩，藏在被子里的手默默结印，同时默念口诀，解开自己的法术。很快，苦涩、病痛消失，掖尘佯装虚弱注视着姬蔓。

“女王，奴罪该万死，不值得同情。”

“行了，这活人祭，本是大祭司提议，百年来一直如此，本王却觉得过于残忍，借此机会废黜，倒也不是不行。本王气的是，你心里还有那小丫头，刚得了本王信任，连夜便把人放了。大祭司已来负荆请罪过了，说她一时不察，被你偷走了宝器，这才打开了结界。”

掖尘意外，轩辕玉竟帮他至此，看来，那本古籍对轩辕家至关重要。倒是这姬蔓，有些捉摸不透了。

姬蔓抚上掖尘的脸，笑容绽放：“本王很高兴，你利用大祭司，又放走了那丫头，看来，你只想和本王长相厮守。”

掖尘这下懂了，阴差阳错下，他的举动让姬蔓误解了，不如将错就错。

“咳咳咳……”掖尘假意咳嗽，“可如此，触怒了大祭司，不知今后会如何对待奴。说起来，还是大祭司送奴来女王身边的。”

“她给你下蛊了吧？没有解药，你会很痛苦。”

掖尘回握住姬蔓的手，善解人意道：“奴本是贱命，能苟活到今日，早已知足，死前又得遇真爱，死而无憾了。”

姬蔓一把抱住掖尘：“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死的。不管用什么法子，本王都会从大祭司那里取得解药。”

掖尘再添一把火：“奴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本王赦你无罪。”

掖尘皱眉，佯装苦思不得其解：“大祭司虽深受南漳国百姓爱戴，但您才是女王，你们之间，何以彼此防备，而非君臣相待？”

姬蔓闻言，神色一凛，愤怒不加掩饰：“轩辕家想要的，怕不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臣子。”

“多亏女王气度大，容得下他们。”掖尘知道，两大家族积怨已久，只差导火索，他自愿当那个做收渔翁之利的导火索。

姬蔓起身拂袖：“非本王大度，而是本王留着他们有用。若非结界、巫蛊是轩辕家世代传承，旁人看古籍都无法参透，本王何须如此？”

“女王，不好了！”贴身侍女跌跌撞撞跑入殿内，跪倒在姬蔓眼前。

姬蔓大声喝止：“成何体统？”

“女王，城内不少百姓突发高热、全身起疹，疑似……瘟病蔓延。”

“什么？”姬蔓回过头看了眼掖尘，往外走去，“召集所有御医，随本王前往。”

姬蔓带着侍女和守卫甫一离开，掖尘掀开被子，趁乱翻找姬蔓寝殿。从床榻到书柜，未有任何异常，姬蔓的藏书还不如轩辕玉多。

等掖尘敲击墙壁，企图发现密道，背后袭来一阵强劲的风力。掖尘随手拿了椅子去挡，就见轩辕玉表情骇然，举着长剑，步步紧逼掖尘命门。

“你冷静一点，听我分析。”掖尘趁着搏斗间隙，加快语速解释，“除了古籍，你还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上位理由。假药而已，不会真的出事，百姓还会视你为救世主。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姬蔓穷途末路，只信任我，交出古籍。”

轩辕玉动作放缓，眼神却依旧带着狐疑：“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女王对你芥蒂已深，你也不服她的管教，我只取想要的答案，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不过，不管结局是何，请你不要伤及女王全族性命。”

轩辕玉彻底收手：“哟，不会处出真感情了吧？还替她求情？”

“你既知晓我非常人，便该相信，天地自有运行规则，滥杀无辜，于国运、个人命运皆无益处。女王本性不坏，只是两族恩怨已久，她自小接受的上一代教育，便是防着轩辕族。”掖尘言辞恳切，见轩辕玉眼底动容。

一帮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掖尘飞快将摸索过的地方打翻，再拉住轩辕玉握剑的手腕，架在自己脖颈处，压低声音。

“轩辕玉，好好演戏。”

姬蔓进门见一片狼藉，再见掖尘赤着脚被轩辕玉挟持，怒火攻心。

“轩辕玉，挟持本王的人，是想造反吗？”

“呵呵。”轩辕玉冷笑，“女王莫不是说笑？此人进入南漳国后，您沉迷声色。他先是破坏结界，再放出参与活人祭的妹妹，您非但不问责，还一再纵容。本抓去水牢，因他生病，复又放出。南漳多年来风调雨顺，我看，这瘟疫来得突然，八成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今日臣掳他，是为给百姓一个交代！女王若是不同意，臣这便召集南漳要臣，讨要说法！”

姬蔓向掖尘递送一个安心的眼神：“大祭司这话说的，若宦涞守卫真是不详之人，你何故进献给本王？最不对劲的不该是大祭司么？”

“怪臣起初识人不清，甘愿领罚，可女王若再执迷不悟，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势必与此人同归于尽！”轩辕玉说着，利刃又近了一分。

掖尘配合得也很及时，凑近脖子，挤出一点血丝。两鬓斑白、身着宫装的大臣们不知从哪儿得知的消息，鱼贯而入，跪了一地。

“求女王秉公处理，并尽快行活人祭，敬慰天神，祛除瘟疫。”

掖尘强行拉扯嘴角，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眼神。姬蔓心虚得不敢看他，撇过头去，良久，下定决心般，狠狠握了下右掌心。

“当务之急，各方竭尽全力祛除瘟疫，此事交由大祭司主理。免去宦涞贴身守卫之职，打入水牢，继续寻找童女，择吉日完成活人祭。”

轩辕玉松开掖尘，两名守卫上前，押送掖尘离去。临走前，掖尘和轩辕玉四目相对，看穿彼此的诡计。

掖尘重新被挂在墙上，未有任何挣扎，面容平静得吓人。不出意料，女王今夜会来。

果不其然，外间喧嚣声落下帷幕，只余虫啾蝉鸣时，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在台阶上驻足，未再进一步。

火把柔色的光芒照亮水牢一隅，掖尘见姬蔓愁容满面，水中拽着一个包裹。

“宦涞，我有件重要的事要与你说。”姬蔓涉足水下，鞋袜及裤脚被打湿。

掖尘惊呼：“女王，莫再下来了。”

“无碍，你有所不知，大祭司已联合重臣，弹劾本王。本王今日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姬蔓径直来到掖尘身边，将包袱放入掖尘胸口，“拿着它，让它与你同生共死，就是不能落入轩辕玉之手。”

“女王放心，奴定完成任务。”掖尘望着被水淹没到脖颈处的姬蔓，不知为何，预感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姬蔓上前一步，拼尽全力抱住掖尘腰身，似喃喃自语，又似说与掖尘听。

“我自幼学习南漳国管理、律法，勤政爱民，以为到我手里，南漳哪怕未建树伟大功绩，好歹延续昔日光辉。走到今天这一步，确是我大意了，但轩辕族虎视眈眈已久，这一天迟早要来。许是遇到你，耗尽了我所有气运。轩辕玉确是君才，南漳若真到了她手里，也不失为良策。”

姬蔓说完，不等掖尘回应，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前所未有的坚定。

过了半个时辰，外间响起打斗声，掖尘挣脱枷锁，来到姬蔓寝殿，被他翻找的地方依旧凌乱，一个侍从和守卫也瞧不见。看来，姬蔓提前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