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骨截断面扑面而来的气味,不是□□脑浆的腥臭,而是一股浓郁颓靡的气息,熏香扑鼻,喷得霍晓天直皱眉,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霎时间,如同万千花树炸裂,红烈的种子像蒲公英的种子,席卷了华胥派阵法下的整个天地。
经历当年魔花清洗的修士最先反应过来,捂住口鼻封闭五识,同时以灵气传音提示旁的修士。
有反应慢半拍的修士吸入了这些魔花种子,似乎没什么大问题。
可有的却立刻捂住胸口,不过眨眼间,周身纯净的灵气就染上了魔气的暴虐,一传十十传百,所有染上魔气的修士都失去控制,开始无差别攻击。
可所有失控的修士,竟都是华胥派的修士,旁的修士就算吸入魔种,除了太香差点晕倒过去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难道是针对华胥派的复仇?”盟主抓住一些飘飞的魔种,红中带金,的确和从前差点毁掉整个人族的魔花不一样。
霍晓天却看着那魔头“死”之前袭去的每个方位,脸色一变,唰地看向他的师尊:“这一切是你布置的……”
魔种变故让修士大乱,困住“人皇”的阵法也散了。霍弈尘看都没看那些入魔的弟子,直往那边的三夭扑去。
三夭当时受伤落地,缓了好一阵才重新爬起来,亲眼目睹魔种复出的过程。入魔的华胥派弟子们无差别攻击着周围的所有会动的生灵。那些能令人发狂的魔气,牵引着这场动乱更加疯狂。
三夭失去所有力量,在华胥派大阵的封锁之下,她感受不到任何灵气的波动,甚至方才跌落在地,她往地底下探去,却空空如也。要么华胥派地下的灵根没有了,要么就是有别的阵法在屏蔽外界的探测。
总之现在对三夭而言,获取力量才有机会逃出去。她看了四逸的魔气,那是力量。
便像青陵城一样,张开嘴将所有魔气吞噬入腹。
胃里灼烧的饥饿感渐渐平息,另一种负面的躁动却越来越强烈。被吸走魔气的华胥派弟子不会恢复原状,只是力竭晕倒。
吸到一半,三夭恍觉身后似有异样,直觉一闪,竟是“人皇”想要杀她。
她带着一身魔气,暴虐地对打起来。赶来的霍晓天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剖析他的师尊:“你为何要杀她?因为她吸收了魔气,知道你所做的恶么?”
这话成功引起了他师尊的仇恨:“所以你也知道了?”
“我知道,那魔人说的都是真的。你从前与他勾结,为了成神,不惜牺牲华胥派弟子!”
“他们不过一群迟早要变成魔人的东西而已,早变晚变有什么不一样?”
“可你这样做,和当年的天君有什么区别?师尊,成神真的对你这重要么?那你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华胥派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徒儿,你太天真了。我恨他没错,恨他高高在上,可如今我们若想打败他,根本不可能,灵气被他们所掌控,除非能有另一条路,那就是被他们抛弃的魔。只有用魔气,我们才有胜算。所以,我做的这些不是害他们。”
就在同一时刻,所有失控的华胥派弟子就像被人控制似的,重复他说的那句话:“变成魔才能对抗即将到来的灾难。”
“把人族变成魔,组建一只强有力的魔君,就像当年的魔神一样。他完成了这件不可能的事,就是给我们开了这道先河,说明此路是行得通的!”
“可他还是死了!失败了!”霍晓天吼道。
“可他也成功了。他把世界划分成神和人永远无法相遇的世界,人才摆脱了神明的统治,不是吗?”
“可是说到底,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做掩护!”霍晓天不被他带偏,看向师尊的眼里逐渐带了怨恨,恨他为什么没有早日看清师尊的真面目,恨他崇敬了这么多年的师尊居然只是个被嫉妒心控制的小人,更恨他们从前的情谊或许只是对面带着目的的伪装和刻意接触。
为此他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将他想杀的人护在身后:“我不会让你得逞,霍弈尘。”
无根飘坪的他找不到过往,终究被风卷到天上。不愿再为这片草地停留。
那片草地感知到那颗小草的恨,终于收敛了笑,追问道:“你不认我这个师傅了?是我找到你收养了你,没有我你早死在那片野林里了!”
“哪片野林?”
“你若还愿意叫我一声师尊,站在我身边,把那小妖交给我,我就告诉你。”
“休想!”事到如今,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错,就是他最可恨的地方。
“你不愿再认师尊,可师尊只想你好好的。”
他说这话时,周围所有华胥派弟子挡在他们身前,以魔气结成一张屏障。魔气的对面,却是以灵气聚集的仙盟弟子的围剿。
盟主一声令下:“华胥派已成魔窟,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祸害人间。”
“你瞧,仙盟除了说这些漂亮话,也只会在内部斗殴。这种时候,竟还不知道真正的反派,真正的敌人到底是谁。”
霍弈尘一边只身和盟主对打,一边袭向某些方位,霍晓天身边的华胥派大阵开了一道口子,霍弈尘一袭风将他们卷出去。
“你自己亲眼看看这个世界,自己找找过去的自己到底是什么,便会明白师尊说的话。”
最后那一刻,他还是把徒弟送了出去,把他屏蔽在所有攻击之外。
“我心很小,只装得下很少的人。可你有一双和他很像的眼睛。所以,那一刻我才决定收你,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都会捡回来的。”
他下意识缩回手触碰丹田的位置,轻笑道,“不过事实证明了我的选择没有错,我没有看错你。”
霍晓天拖着手里的三夭,一起顺着风出了那片有记忆以来,那是他的家。如今他没有家了。
才明白三夭从前的急切。
脱离华胥派之后,他不再需要摘星成神救霍弈尘。华胥派长老不需要他的拯救,甚至他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现实的助推手。
当然他知道罪魁祸首是天上的神明,所以才不愿再为了天君前贴的一张告示,就屁颠跑去摘星成神。
神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时间他有些迷茫。有些东西压在他心头喘不过气来。终究从那些沉重里,找到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事——寻找他的过去。
霍弈尘最后给他的提示,那片林子,他忽然意识到,他的记忆里,或许是有那么一点意识的,所以会常常跑到那片林子里徘徊,才会让玄鸟遇到三夭。才会有后面发生那些事情。
他把镜子里的小妖全部放了出来,又对三夭道:“你自由了。”
转身便独自离开。
三夭和小妖们告别后,抓着手里的银铃,也踏上了同一条路。
在他们看不到的背后,却有另外一道身影也悄悄追了上来。
同一条路,走得快些,便能相逢,三夭加快步伐,问那难得不嚣张不傲气的背影子:“你要去哪?”
背影子很是低沉:“怎么,放你自由你还不乐意了?还跟着我作甚?”
“我才没有跟着你!”三夭气道,“我要去南溟海,找我的家人。”
霍晓天声音厌厌道:“那我去你的洞府,也找我的家人。”
“你有家人?你想起来了?”三夭狐疑道,“不对,你又去那个洞府做什么?”
她忽然意识到:“那条裂缝?”
三夭着急了:“不行,时空不一样,就像穿过神木村,肉身化作齑粉,你……不要想不开。”
霍晓天道:“我又不找死,为什么要跳进去?既然你祖宗可以透过那裂缝看到过去和未来,说不定我也能看到我的过去。”
“是吼、”三夭挠挠头,怎么会觉得金凤凰会自残呢,可看到他现在的状态,三夭还是不放心。
毕竟刚刚被“家人”放逐,三夭无法感同身受这种复杂的情绪,但是……既然同路,顺道的事,她便抽空跟着他去瞧一瞧。
免得他做傻事。
两人加一道尾巴又进了那片林子。
只是离开这几日,林子已经大变样了。他们离开时,还是带燃了无烬火的火星,火星随风燎原,把本该百年前就枯死的林子烧了个精光。
只是火还没烧尽,一只延续到外面的林子,枯死的林子没有灵气给无烬火供养,可外面的生灵或多或少存在一些灵气。
无烬火越烧越旺,黑烟满天,若不阻止,可能会无穷无尽烧毁下去。
“怎么办?”三夭着急道。
“没办法,我的火世间万物无法消毁。”
“那你之前出的火怎么灭的?”
“没有灵力,自然灭了。”
“那就是灵力的问题。”三夭想,“你会不会结阵,结一个像华胥派那样的阵,把所有灵气禁锢在阵里,等灵气烧完了火就灭了。”
霍晓天骂道:“我要这么厉害,早就推翻师傅自己当掌门了!”
“那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们修士不是很多法宝吗?”
三夭的问题着实多。没办法,一无所知就只能靠嘴巴问了,直问得霍晓天一个头两个大,他爆发一阵哀嚎,啪嗒一下跌在地上,屁股却被灼热的地面烫了个激灵,一下弹跳起来,嚎得更大声。
等他终于蹲在地上,两手揪着头发差点把脑袋揪成个狗窝,似乎在纠结什么,这么一通发疯下来,三夭不敢再逼他。
也像他一样蹲在一旁,揪着头发,企图在她空空如也的脑瓜里凭空生出一个法子来。
“有一个法子。”
霍晓天忽然抬眼,似乎下了个决定。脸上已经没了纠结,而是豁出一切的豁达。
他掏出那枚镜子,有些不舍道:“它从我有记忆以来就陪着我,或许和我的过去有关,可惜再怎样也只是个死物,如今也是时候了。”
他闭眼,周身灵力环绕镜子,又从镜面内吸收进去。镜子泛出金光,开始变化,从镜面向外侧延展伸长,直到将所有火光包围在他的镜面下。
当然二人也被包裹在里面。
出不去了。
三夭望着身边已满头是汗的霍晓天,想这少主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若他自私些,只是为了找那道缝隙,其实可以拿虚像镜进入火里,不必理会火会烧成怎样,也能达成目的。
可他终究献出了力量,灭掉这场火。这说明他师尊有一点其实说得不错——
华胥派的金凤凰的确外冷心热。
否则也不会因为师尊到处奔波摘星了。
火已渐渐平息,二人穿过重重烟雾,根本辨不明方向,三夭是条藤倒是不怕,可人身的霍晓天被呛得鼻涕眼泪横流。
呛晕过去之前,他御剑而上,又被虚像镜凝成的边界撞得哐一声响,啪一下极速下反弹回去。
天空划过另一道剑光。
两道剑光相交。坠落的二人就被不速之客劫走了,失去了坠落地心的体验。
三夭睁眼惊呼:“怎么是你!”
那温润风雅的小白脸正是常见嘉宾席有玉。他抿唇笑道:“有缘自会相逢。”
“有缘个屁,”金凤凰爆粗了,“你跟着我们屁股后边来的吧?关键时刻不出来,等我建好阵了你才出来,来得真是时候!”
看来少主还是对他牺牲的虚像镜耿耿于怀。
“的确是时候,”席有玉在熟人面前十分厚脸皮,“若我再慢一步,你们就要坠入那边的死境了。”
除忻:想要除恶,必先成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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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真假反派谁胜一筹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