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和抬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许久不见,仙友的实力似乎又精进几分。”
桑和眉心一跳,是那日的神秘人!
他已然是无暇自顾,也不知应无葬那边如何,事到如今,他竟然升起一股忧虑。
他半眯着眼,细细打量着眼前人,那人并没有披斗篷,真容显现在眼前。
但不管此人容貌有多俊美,气质有多高洁,他对此人就是提不起一丝好感,甚至有一丝莫名的敌意。
可能是此人实力过于强大导致的吧……
“仙友不如坐下来一叙。”
君爻声音温润如玉,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桑和坐到对面的石凳上。
桑和这才打量起周遭,他们像是处于山巅的亭子中,一眼望去,云雾缭绕,山川河流尽收眼底,当着是个赏景的绝佳之地。
“不天山山主。”
桑和只用一瞬间就想到了此人的身份。
君爻也没否认,一直都是笑脸盈盈的模样,倒像只筹谋已久的狐狸。
桑和心下唾弃此人,比他还会装。
“仙友何必用这般眼神看着吾,方才的惊险,以仙友如今这副肉身的实力,怕是撑不过一柱香。吾好心相救,岂料一副真心如同喂了狗,仙友非但不感激,反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这般说,实际上就是“恩将仇报的东西,你实力不济遇险本座好心相救,但却遇到现实版农夫与蛇”的文雅版。
桑和又怎会听不出此人的弦外之音,他心下冷意更甚。
“阴阳怪气的做作之王,君子模样装给谁看呢,独角戏罢了。”
君爻皮笑肉不笑:“仙友为何不语?可是‘在下’招待不周?”
还“在下”,桑和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冰冷的眼神有些瘆人。
君爻自顾自的倾倒茶盏,琉璃面映出他那双淡漠的眼。
“也罢,既如此,仙友不如自行离去。 ”
君爻依旧笑脸盈盈,但说的话可就不是那么友善了。这番话就像是在故意羞辱桑和,先把人带过来,争锋一阵子后又毫无顾忌的下逐客令,不是羞辱是什么?桑和身为星宿宫少主,从诞生以来从来就是荣耀加身、一身光辉,何时看过他人脸色,被旁人这般对待过?从来都是旁人看他桑和仙君的脸色,如今身份似乎倒转,他顿时黑了脸,但却还由于身份还要继续保持他那铭刻于心、蚀骨化骸的修养。因此他虽然脸黑,嘴角却还保持着笑。
“那便不劳烦山主了,‘在下’自行离去就好。”他似乎是刻意将“在下”二字咬的重些。要真的论身份地位,他就算是见了仙庭之主也可不行礼,此番自称,也不过成心想要君爻难堪罢了。
君爻一笑置之,“谦称”谁不会说。
桑和走下山阶时刻意看了君爻一眼,君爻的身影在大雾中只能依稀见轮廓,看不透就如他这个人般。桑和握紧了拳头,下次见面,他定要此人付出代价!
君爻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他似乎不甚在意,颇有兴致的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快了……
祂已经无限的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接近,那个节点,就要到了。
他微微颔首,看向那更为更为广阔,更为高远的“天”,眼神依旧漠然,仿佛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改变般的冷漠。
——
石门开启时的吱呀声令人牙酸,应无葬转头,那无尽的白雾涌向四面八方,威慑力极重,只叫人莫名的想要逃离。
当白雾散去,那股磅礴的力量才显现出来,黑影化作一团团诡谲的“雾”,朝大殿左边的那副壁画涌去。
壁画刹那间爆发出灿烂而温和的金光,它只守不攻,在黑雾来时金光盖世,却并未再进分毫,似乎并不是在吞噬,而是包容了那为世不容的力量。
应无葬不禁看过去,目光扫过祭台上,但哪还有桑和的身影?
他心下一沉,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桑和……呢?
但眼下的情况根本来不及人细想,大殿殿门“轰”的一声被打开了,应无葬猛地转头看过去。
来者正是镜梦海的那只海妖鸠止,只见他面露欣喜之色,难以掩盖的激动。
他似乎有些犹豫,脚步顿了顿。还未等应无葬反应过来,他便迅速的、五体投地的朝石门的方向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头磕在地面,久久不起。
应无葬趁着这个机会一跃而上,那登顶“苍穹”的祭台在他脚下如若无物。
他抬眼,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那股神秘的、飘渺的,又有些熟悉的力量,像是睁着一只眼,从那古老的祭台上俯视这他。那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一眼,他便觉被看透,灵魂如同出窍般的轻盈。
他不禁被逼退一步,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他便冷静了下来。
应无葬有些厌恶的看着台上,他讨厌这种感觉。
被人轻视、被人看穿。
因此,他不退反进,径直踏了上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踏上祭台的一刹那,眉心一丝银白色的光闪过,以及,石门后的那道身影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应无葬一瞬间愣住了,眼前隐约有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太朦胧,白雾茫茫挡住了祂们的面庞,就如那已不可回首的往事。
“对……不起……”
“我……不怪你了……”
那人似是释然的叹了口气,笑了起来,那么轻、如此难以割舍:“有你这句话……我死……也……放心了……”
另一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忍着泪,憋着一口气说:“说什么胡话!”
那人摇摇头,似是用尽全身力气的伸手想要替他拾去眼角的泪水。
“我……我喜欢……”
“什么?”
那人蓦然安静下来,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生命的流逝,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但不久,他似是做了巨大的心理斗争,清晰但又遥远的道出:“上神藏,燕往上神心悦你已有十二万三千两百载。”
这一刻,他的脸庞清晰起来,他的神情温和而眷恋,有悲伤,带着遗憾与不甘。
应无葬看着那张陌生的脸,不知为何从心底升起一阵熟悉之感,随后而来的是一种淡淡的悲伤。
空间中的种种随着他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山海唱出一段悲歌,草木低头送别。
燕往……是谁?
他想要在凑近些,那人影却散了,像星辰般,神光星子落凡尘。
他抬头,祭台不过一团白雾,什么也看不清,存在的痕迹也被人刻意抹去。
他再转头,俯瞰台下,眼眸中的冷淡倒真颇有几分神性,如神祇俯瞰世间般。
那般漠然,那般清傲。
忽的,左边壁画猛地黯淡,金光散去,那壁画就如同失了灵气,再无光,平淡至极。
而又恰恰此时,右边壁画的光大绽,倒像是一盛一衰、一枯一荣般,它们分别从中央冲出一缕金丝与银丝,随后交织缠绵在一起,就像是回到了一切的起点,天地初始。
那人伸手,一道风刃挂过,那两道光丝便顺着轨迹来到了他手中。
“收!”
金丝挣扎一番,但银丝的纠缠令它不得不化作光点聚集,随后融入那人的眉心,化作一道银印。
也不能完全称它为银印,只不过是银丝盖过了金丝的光芒罢了。
应无葬一跃而下,藏青色的长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度。
他抬眼望向那人,不禁想起壁画中那头顶一轮明月,一袭黑衣位极苍穹的人。
尤其是此人眉心的印记与壁画中的那人的印记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那一笔而过的金光有细微的差距罢了。
“恭迎影灵大人重新临世!”
鸠止对影灵行了大礼,叩拜声响彻大殿,而那人只是漫不经心的抬眼,伸手打了个手势。
应无葬这才发现此人没有影子。
可……影灵不是早就随真合的覆灭而消失了吗?
他忽然忆起史书上那潦草的一句:影灵鉴影,生为天地之灵,七劫大能,与一花妖诞有一子。
这历史的茫茫洪流之中,能够留下名姓的始终是少数,那埋没在洪流之下的故事,也会随着时代的变浅,渐渐被遗忘。
那此人……?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影灵之子,影妖玉英,生虽非七劫,却拥有旁人达不到的起点,说是一句天才也不为过。
玉英却是朝他低头行了一礼:“玉英见过前辈。”
这大礼应无葬可不敢接,他赶忙回礼:“鄙人何尝担得起玉英前辈的大礼?”
玉英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应无葬收回目光,垂眸思索。
玉英的实力少说也有七劫七重,说是当世大能也不为过,可这样的人,却对他行礼,这未免也太不正常了些。
他不禁想到离行之前莫测的态度,其中莫非有什么联系?
那厢,被认出的离行也没否认,反倒是一挑眉:“冥帝觉得我死了?”
她说罢,似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般,肆意的笑起来:“哈……我怎么会死呢?”
她咬牙切齿,眸中仇恨越演越烈:“你没死,我怎么会死呢?”
“哈哈。”
绝望而又悲愤,凄然又可悲。
赤元垂眸,阴影盖下情绪。
她此举反倒像是心虚,或者说是在离行眼里,这都没两样。
“易隐”看着这一桩因果,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双手抱胸,指尖却缠上一缕银丝。
“这可真是一对挚友决裂的好戏码啊!这般好戏,我也远远的瞧见过一次,没想到如今,竟然可以亲身体验入因果的感觉。”
她有些兴奋,也不在乎说了什么以及做了什么,反正就如同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了。
赤元阴沉的目光转向她,有些瘆人,来自仙尊巅峰期的威压扫过,界域海浪花翻涌。
“易隐”一笑,脚下空间波澜荡漾,众生入眼只剩一片荒凉。
卷三存稿已经写完了,感觉离完结不远了(虽然进度条才5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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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台上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