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血气弥漫,可否称得上一句炼狱?九重天仙庭乾元宫,鼎鼎大名,看这辉煌宏伟的群宫,看那仙雾缭绕,仙境也不过如此。
“许问瑾,你带一批人去东北角。”
副阁主沙哑的声音从那层层斗篷下发出,许问瑾挑挑眉,良久未应答。
“许问瑾……!”
他似乎在为许问瑾的不理睬而恼怒,可惜许问瑾再次无视了他。
“副阁主,你说我这才从阴极山回来就给我安排个这样的活有些说不过去吧,要不先预支点金银细软,我考虑考虑?”
许问瑾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神色淡淡,语气慵懒仿佛只是在说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副阁主哑然,低沉的声音犹如淬了毒:“许问瑾,你要背叛后轮阁?你知道后果。”
许问瑾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似是震惊,瞪大了双眼,赶忙摆摆手,但从他说的话来看,也没见得他有多惶恐:“副阁主慎言!问瑾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背叛阁主啊!”
随即他话音一转,眼珠子转了转:“这话不会是……您的心声吧……!’”
他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甚至夸张的将手向前一甩,接连退后几步。脸上的神情算是精彩,变幻莫测,配上他那懂得都懂的眼神,虽然浮夸,但不得不说,对于不明所以不知来龙去脉的人来说确实很有效果。
许问瑾猜在这层层斗篷之下副阁主的脸一定青一阵紫一阵,想到这他就忍不住勾起嘴角,用尽毕生力气才忍住不笑出来。毕竟看到这位常年使唤他的副阁主吃瘪,他就开心的紧呢,总之就是,副阁主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你……!”
副阁主肯定是说不过许问瑾的,他算着时间,也只能硬吃下这个黄连哑巴亏。
“也罢,你便随我一同前往乾元殿吧。”
乾元殿……
许问瑾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他想了想。
乾元殿殿主于展,仙帝后期修为,副阁主先前的安排应当是要另外一位仙君随他一同前往,如今换成了他。只能说明一点,凭借副阁主一人定然无法拿下于展,因此副阁主那不明不白的修为也就明了了。
后轮阁如今大约除了副阁主以外还有一位仙帝,然后有仙君四人。这个数字看似薄弱,但在仙界众多势力中已经是顶级的了,当然,宗门和势力是两个东西。
比如四仙门的芜方仙宗,中有修仙世家以及多方分别掌管,所以强者多些倒也无可厚非,但到底是一盘散沙,掀不起什么风浪。
副阁主的修为境界至多处于仙帝后期,毕竟副阁主爱惜自己的性命,自然不肯去冒险打同等级大能。毕竟大能同大能斗法,同等级下战局瞬息万变,胜败还要看运气,不是谁都如应无葬刚晋升仙君就敢单挑仙君中后期的。
许问瑾如今的实力处于仙君中期,那么他斗胆,可能这位副阁主的实力还没有仙帝后期,可能好差那么一步之遥,但是有后招。
于是他笑眯眯的答应了,那笑容看着多多少少有些不怀好意。
许问瑾是这样想的,待会副阁主和于展斗法时他就随便帮帮,做做样子即可,顺便评估一下副阁主的实力。
副阁主被打死了那该他没本事,重伤了也不关他的事,总归是副阁主菜就对了。至于秋后算账,呵呵……那也要看看他在重伤期间会不会被他的其他几位不怀好意的同僚给做掉,他就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免得自己被打伤,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从大罗金仙往上的境界,每一个大境界都如同天堑;从仙君往上的境界,每一个小境界都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副阁主哪能猜不到许问瑾的想法,但他也是无可奈何,那位同为仙帝境界的长老与他势同水火,应无葬虽然比许问瑾听话但也不是个好掌握的,更何况此人如今还在办阁主亲自下的任务。方才那位被他差遣去东北角的仙君也不是个善茬,但许问瑾如今的态度不放在身边他又不放心。至于那最后一位仙君……
她是不会帮忙的,半步仙帝的天骄,现在不知在仙界的哪个角落呢,或者是……冥界。
于展面色很平静,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无妨,他早就替乾元宫安排好了一切。
只是……
也罢。
“后轮阁今日大驾,于某有失远迎,但纵火烧群宫,是否有失礼数。”
他自然知晓这群人是来干什么的,但开场白他还是要客套一二,毕竟这是他的习惯。
“杀你还需礼数?”
副阁主话音刚落,一把长枪自破空而出,枪影看不清,带着磅礴的力量直面而来。
于展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平静的有些吓人。
一把细剑随着他伸手的动作在他手中绽放出灿烂的光辉。
两道力量的碰撞,激起层层涟漪,空间似乎扭曲了一瞬。
许问瑾双臂环抱在胸前,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他并没有出手,毕竟副阁主还没有重伤或者死去不是吗?
感谢这位于展前辈,请务必要将副阁主打出个好歹来,好让他或者他的好同僚们趁人之危一下,他在此替同僚们谢过了。
于展右手翻转,收回细剑,闭眼一瞬猛地睁开,金光瞬间湮灭了天地。
副阁主也没闲着,分神在人眨眼间便冲向了于展的身后。
许问瑾挑眉,这副阁主还真会挑时候,趁着于展蓄力无暇分神的时候用这招。话说他虽然是凶狠了点,但他绝对将武德。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日我杀你,来日尔等要是有本事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这就是许问瑾秉持的道理。
于展自然也意识到了那道恐怖的力量的袭来。
但他没有躲,手中剑爆发的力量令副阁主无处可躲。
看来他们这是要一招定胜负了。
许问瑾蓦然正色,一道暗光从他侧身后闪了闪,那道力量爆发的太快,他眉心一动,力量袭来的瞬间他身化作光点散开然后重新聚集。
也是在此时,另一方的胜负已分。
但许问瑾却无暇顾及这些,他十分的愤怒,竟然有人敢偷袭他……
他顿时脸黑的似乎是要滴出墨水来。
最好别让他逮到了……
否则那人将以永世不得超生的代价来承担今日的所作所为。
他转身,一袭黑衣随着翻转,破空声打乱了静默的局面。
副阁主似乎受了重伤,心口被于展的那把细剑穿透,不断的渗出新的血液,一阵风起,勾走了他的斗篷,斗篷之下是一张尚为青涩的脸。没成想,那低哑到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声音竟出自这样一张脸,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许问瑾耸耸肩,没准副阁主就是喜欢这种反差感,或者是……呃,少年感?但他的声音可一点都不像少年,只觉得此人定然是个富有阅历的前辈。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续着长长的胡子,拥有一张衰老的面庞的。
那头的于展将细剑抽出,同样面色惨白,他后退一步,似乎是有些站不稳,因此以剑撑地,身子才勉强站了起来。
他抬头看到副阁主那张脸的瞬间先是愣了一瞬,随后眉头紧锁。
这个场面有些诡异。
良久,他方才低声道出一个名号:“游了之……?”
游了之抬头间,眼中似有一阵晦暗的光闪过,看不细切,有些意味不明。
他似是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那阵晦暗的光之后,他露出一丝迷茫,抬眼便尽数收拢,仿佛不存在般。
游了之,三万年前仙界鼎鼎有名的天才,美韵加身,令人好不艳羡。据说他风光的时候,便是应了那句“一剑霜寒十四州”。但美中不足的是,他是人族出身。要知道,九重天仙族多是瞧不起后天仙族的。游了之负满腔热血,最终也不过落了个被折断双翼在无法飞翔的结局。
他失踪已久,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默认他早已死去,怕是来生都不知经几载春秋。有人怜悯,有人不屑。只望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能够投个好胎,下辈子做个“真正的仙人”,好了却往生愿罢。
“你……怎会同后轮阁……为伍……?”
于展说到最后像是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般,许久都缓不过来。
游了之没有回答他,冷声命令道:“许问瑾,杀了他。”
何其冷漠,何其可悲。
许问瑾正听着这随风而起的陈年往事,但不久,那陈年往事又随风而去,来去无痕。
他轻挑眉头,语气轻快:“啊?副阁主,这可是您的功劳,问瑾万万不敢冒领啊!还是说,副阁主今日大发慈悲,要将这到手的小羔羊让给我呢?哦不,以于殿主的实力问瑾怕是不及,问瑾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只怕会伤及自身啊!”
许问瑾这话像是梦到哪就说到哪,前面还称于展为“小羔羊”,后面又是“于殿主”。连敬称都用上了,说的像是对方如今如何如何恐怖,实则对方如今只是个任人宰割的俎上鱼罢了。
当然,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在说:“副阁主啊,我杀了他,这功劳算你的还是我的?”
看看,多么的恣意潇洒,尊敬似乎是不存在的。瞧瞧,如此的拐弯抹角,一句话可以解决的事偏要绕来绕去,只为了彰显他那不羁的本性。
游了之咬咬牙,狠狠地剜了许问瑾一眼,这一眼似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许问瑾却是不嫌事大,不低头错开,反倒很是欠收拾的一笑。
那笑容就仿佛有声: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可惜你没本事,你如今也跟于展一样,是任人宰割的小羔羊,或者是等待被收割的俎上鱼。
“算……”
他话音未落,从东北角赶来的那位仙君一剑劈下,于展随着剑影的消散随之而去。
哀鸣,悲歌,统统没有。一代大能最终只落得这么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花瓣,颂声,还未来得及送上,便也就随这长夜漫漫后的破晓之光才被人想起。
“呀,被人捷足先登了。呜呼,悲矣!”
许问瑾也不只是真心假意的来了这么一句,他面色平淡,如是往前的无数次。最后一句也不知是遗憾还是为前者而感叹。
——仙庭居天殿。
居天殿位极三界,仙庭主殿,自是奢华无比,琉璃毓瓦,仙雾环绕,但却不失典雅。
“知折。”
妄真的声音温和而平淡,眼眸中的冷漠尽数散去,看着高台下那惶惶不安的身影,他缓步走至知折身前。
“见过仙尊。”
知折微微欠身行礼,小臂却是被一双有力的手扣住,然后将他“提”了起来。
“仙尊?”
他有些疑惑,但看着妄真平常的神色忽觉一阵熟悉。
好像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心中有道声音这么说。
他总觉不对,但又不知问题出在哪。
“不必多礼。”
他的声音本是冷漠的,但话音落下的那刻,又如同破冰的一瞬。
不该如此……
到底是什么?!
一阵莫名的恐慌与焦躁在知折心上徘徊,迷茫的一片天地中,看不清,难看清。
妄真知晓知折来此的目的,但是由于某些原因他并不能告诉知折真相,纵使他也很想相认,理智告诉他当下不是时候。
知最终得了妄真的一句指点,其实也算不上,顶多算是安抚罢了。
“火候不足,到了那时,你自会明白。”
明白什么,那时又是何时?
可知折现下已经无心去思考了,他眼前只剩下这一片废墟,只会剩下这满天的烟尘,这绵绵无尽头的火海;只看到了炼狱,大战过后生命的凋零;只听到了恶鬼般的嘶吼、至亲无能的呐喊。
他,是个逃避者。
他,是无能之人。
便是应了,滔天功德火海尽,生死茫茫弃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