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墓 第36章 枯木

——水月天圣池。

妄真漫步，踏过此时因果，眸光清浅，望着那长廊尽头之人。

他已然尽数恢复了有关于“忘真上神”的前尘，而此时，正有人等着他为其解惑。

归元神君自然察觉到他的到来，似乎是想到什么而愣神，眼神直直盯着长廊尽头的圣池。

圣池其实是一个很大的内湖，气候常年处于寒冬，青烟袅袅，令人如临仙境，踏入此地，瞬间感觉浑身静脉都被净化，一呼一吸之间都取天地精华。

“归元神君，本君前来赴约。”

妄真的声音冷淡，面上淡淡，仍然冰冷，但却是给足了这位归元神君面子。

毕竟这位归元神君，的确有这个资本。

“忘真上神。你可让吾等了许久。”

归元神君是那么的文雅，周身气质柔和，仿佛将天地融入己身，万物合一。

妄真微微低头，表示歉意，随后轻声道：“神君想要知道的事，妄真现在就可以告诉神君，但是……”

归元神君不是一个喜欢费话之人，知道这是要谈条件了，毕竟之前帮忙牵制神君予显然不是真正的代价，但此事，的确有这个资本。此事神君予都不曾知晓，整个神界，也怕是只有几位远古神灵，以及神尊知晓了罢。但更多的是，他们早已消散在这时间的长河之中。

三十六上神和二十七神君并不是一个时期诞生的。

其实准确来说也不算是诞生，顶多算是化形。

每一位天生神祇的化形时间都是不同的，有在一诞生就化形的，也有诞生几万载由于能量过于庞大而未曾化形的。当然，后者更多的是自身实力不济。

归元神君抬抬手，示意妄真直说便是。

妄真不喜不悲，面色不改：“传闻归元神君拥有这世间的造化之力，能够在一定情况下逆天改命，还望此后能让妄真见识一二。”

归元并没有思索太久，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既然忘真说是在一定情况之下，那么就绝对不会超过那个界限，一定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更何况他已没有时间，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知晓此桩的并不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是禁谈，他不可能贴脸去问和尘，众多知道一点内情的神灵也大概率不会告知。

他点点头，算是应了。

妄真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容在他那看着冷淡的脸上绽放，显得他不如之前那般不易近人。

“我与绥翯本是大道双生子，拥有世间‘道’之精华——道真。他拥有最为纯净的道真，因此断情绝爱，无情无义。我拥有世间最浑浊的道真，同时被赋予了强大的感知能力……”

妄真愣了愣，保留了一部分。

“我希望断情绝爱，再不受多情之苦，强大的感知能力令我痛苦。”

“绥翯希望拥有看世间的能力，于是，我们提出了交换。”

妄真没提是谁先提出的交换。

“但大道法则令我们拥有与失去，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不仅破坏了他，更是忤逆了天命。”

“善恶颠倒，光暗互侵，世间平衡被打破。我等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归元神君面露疑惑，妄真知道他在疑惑什么。

——为何只有元殿神君绥翯陨落。

“呵……绥翯……也算是我的兄长，他一人口称一人承担，散尽功德，口称悔过。他……当真悔过吗？”

看着悔过实则不悔，没了情感自不悔。

但……失去道真，愧疚与执念导致心魔丛生。

妄真回归正题，而且没必要讲的他也不屑于多废话。

“绥翯死后，他的道真归于我身，我拥有了所有的道真，实力可堪神尊。出奇的是，所谓平衡和天命都没有在纠缠，神尊和尘本也不愿插手，我身存这强大的力量，但本身却是吃不消。我为了及时止损，将所有的道真一并封存至圣池。”

说罢，他闭了闭眼：“如此一来，倒也是我引起这遭因果。”

“你想问你当时的状况？”

“你常年沉迷于下界众生，何况我当时在神界来去自由，乃是神尊之下第一神，圣池的神官根本拦不了我。”

故事讲完，妄真又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如今一看，神君观拥有的极有可能是纯净的那份。”

“至于混浊的那份，我隐隐约约感觉……”

妄真眼神望向圣池，续道：“它还在圣池底……”

他说罢，原本平静的圣池蓦然波涛汹涌，被强大的法力吸起，形成一道巨大的水漩涡。

漩涡越卷越大，逐渐扩大到包围整个圣池。

归元神君同妄真对视一眼，点点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妄真召出官灵，边拉弓边继续说：“神君观尚存情感，但定然是付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代价。不过如今看来很快就会被彻底吞噬，变成真正的元殿神君。”

说及此，手中箭矢瞬发，空灵的破空声如镜面破裂，箭矢在接触水漩涡的一瞬间被一道法阵卷入其中，被吞噬。

但妄真岂是平凡之辈？水漩涡一阵扭曲，周遭空间撕裂，箭矢像是在阵法中的虚空游荡一周后出来，然后消散。

水漩涡小了些，但是看起来更恼怒了，它变得更加激烈。

妄真颔首，说：“如今有两个法子，一个是让神君观同时吸收那道浑浊的道真，但神格分裂的可能更大一些，他没有我当年的条件，更容易迷失自我。”

“另一个是，让他彻底舍弃道真的一部分。成功率虽大，但失去后同样能力会缩水。”

“比现在更弱。哪怕他没有接受所有道真。上苍万祭那次的古钟声，他兴许是不想失去情感，因此只得舍弃了纯净的道真的上神的一部分。能力没有削弱的原因是他本来就没有接受所有。但神君的那部分显然会潜移默化他，使他渐渐的被同化。相比之下，还不如上神部分的一次性绝望。”

“求稳，舍弃力量。求力量，有风险，可能神格分裂事情令变得糟糕，再如当年一般，平衡被打破。结局……你当知晓。”

水漩涡似是不服，要卷土从来。妄真也没惯着它，再次拉弓，两把箭矢显现，一把直直穿过水漩涡，一把再次被阵法席卷。

瞬息，两把箭矢相撞，水漩涡散开，跌入圣池。

在此后，一道灰暗的光自圣池中央大绽，显现出它的庐山真面目——道真。

妄真瞥了眼那束光，朝归元颔首，示意他尽快做出决定。

妄真本身并没有重掌道真的想法，毕竟当初是他主动弃了它，但为何是他？

他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偏向于另一种方向，警钟响起，但天命压阵，它不值得一提。

归元神君此时做着思想斗争，紧蹙的眉头说明他此刻并不轻松。

你没有资格去替神君观做决定。

你为何不做决定？你在害怕什么，归元神君？

归元神君脑中思绪万千，他从来不纠结，只是那人是他的纠结。

道真猛烈的挣扎起来，圣池神水被卷起，化作一道道绚丽光点的光点被那束光吸收，但它不满足，爆发出剧烈的能量，一阵光波乍响，彰显着自己的不满。

归元知道，他，或者说是他们，没有时间了。

妄真冷眼瞧着那束光，官灵化月刃，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斩向道真。

好像一瞬间道真被穿过化作两部分，然后又迅速融合

轰——

巨大的能量波动席卷天地，扫落世间尘埃，无限有限，它是极限。

“归元神君。本君至多可以再拖一刻钟。”

妄真平淡的声音仿佛寒冬湖面覆上一层冰，他面无表情的下了最后通牒，毕竟他同样有事相求。

说罢，官灵破开空间归于他掌心，他挥手，天地无尽的灵力为他调动。

妄真那双无暇的手做一个虚抓的手势，然后重重落下。道真被这股力量被强行压下，安分片刻哪会甘心？欲要再次升起，随着妄真拖着那错综繁杂的古阵而再次破灭。

古阵猛地升起，一息一灭，掩天地之势。

归元神君闭了闭眼，似乎是在思索，但时间由不得他过多的思索，何况他本没有这个资格，他又该站在什么的立场。

他希望神君观能够做自己，神君观不愿失去原有的情感，那力量呢？

归元神君沉浸在识海的一方天地中，识海翻涌，来不及了！

他破开那道封存的力量，造化之力顿时喷涌而出，源源不断，银灰色的光芒淹没一切。

接下来，就要看神君观的造化了。

观……神君观，做自己吧，一开始的夙愿，重回那早已不可勘的往生。

归元神君的周身散发出一阵可怕的吸力。

“忘真上神，谢你助吾良多，如今，说出你的代价罢，没有时间了。”

归元神君在解开那道不可解的封印时便报了必死之心，造化之力，本就要人为。

没有人为，造化不出。

妄真也不含糊，直言：“我知道造化之力可以改变一些东西。我的代价也不难，只需你提高知折身上的时空契合，助他能够顺利回去。”

回去的方法同来的方法也差不多，都需要足以撼世扭曲时空的力量，以及一件东西还有特殊体质与运气。

而妄真要归元神君做的就是提高成功的概率，也是提高他们得到造化的概率。

所以是在规定范围之内，于他而言，不难。

归元点点头，指尖一点，一个光球就出现在妄真身前。

做完这些，他直面道真——他要炼化它。

他给神君观的造化破坏了规则，打破了平衡，若不是……

他的结局自如同绥翯一般。

当然，这是后话。

妄真朝他点点头，表明离去之意。

妄真离去后不久，神君观的身影出现在归元身旁。

“你……”

“何苦……也罢。”

神君观自然知晓归元神君在做什么，他在逆天改命，为天道所不容，结果只能如初代元殿神君一般，但说到底，还是为了他。

他这一辈子好像欠了旁人很多，但又好似并非他心中所愿。

无能无力时，这一切都不过空望空想。

那丝逐渐被吞噬的情感再次回归，他看着归元，眼角一道泪痕，若是当年，他未曾靠近这圣池，没有接受那股力量，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这世间从来没有如果。

他同归元是有缘而无份。

他们曾经恨过，恨这天意无常，恨命运的捉弄、力量的侵蚀。

归元神君是一个温和之人，这是全神界公认的，从他拉架神君相同神君予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和事佬，不喜争执，他更平和一些。

早年间他更喜爱下界游历，他是一道温和的光，照亮了当时还是下界杂族的神君观。曾几何时他不再下界？

光也有昏暗的时候，归元神君亦有逆鳞。

神君观爱过，但又无可奈何，痛苦与不甘的交织。

归元神君爱而不自知，因而他恨过，但更多的是恨自己。

他们之间本隔天堑不可越，但因一人执念，造化这段本不该存在的缘分；因一人执着，逆转了这不可改的天意。

爱与恨，最终不过归于尘泥之中。

但天意难改。

神君观眼眸灰暗，双手结印成一道血阵，很是骇人，唯有的一丝情感随着瞳孔的聚焦而被抽离，最后一句，晦涩而昏明：“天命太难测，不可解，太难解。那道几万年前的执念至今不散，并非执念，而我心愿。”

归元神君在解开封印时便已油灯枯尽，将要消散的神魂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枯木逢春，再次聚拢。

“原来执念都这么像啊，夙愿何时了。”

咚——

古钟声宛若天明，将新生带去另一个世界，大道悲鸣，天地同泣。残花落尽，风过有痕，才知早已白头。苍发如雪，合眸间，走马观花，失去的因此复得。神君观的大道之力顷刻间落向世间，归于它的来处，属于他的神印明艳而昏暗，但还是在金乌起时照亮天地。七声了，造化生，一场因果落幕下，草草收场，但局中人深沉此间。便是，有情反被无情误，无情或是天赐恩。

归元看着神君观消散后的光落于他身，眼底悲凉。

有些东西说不出口就是一生没有回望的机会，只会随着时间渐渐沉入那记忆的深处。

爱太难，恨太难，有缘无份最是伤人。

“独留于世，不过苟延残踹，应天命何妨，何惧！”

咚——

造化来的匆匆去的去的也匆匆，孑然一身也不为过。结束的天命又是在几时再被人忆起？造化不显，隐隐散去，自圣池起，自圣池落。归元神君奇异的神印一瞬间绽放。余音末了，不留春。

绥翯（sui he）

神君观的结局与第一子目相比发生偏差

新的书名已经想好了，下周起会换名换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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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