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墓 第32章 去兮

神君凛手中玉尺在法力的运转下浮空，他指尖一点正青色光芒，风行法阵而起，透明旋转笼罩命殿。

而便是在此时，那条遮掩神君凛双目的白绫迎风而解，他掀开眼皮，那双石灰色的双眸看着黯淡无光，蓦地，额间神印闪烁，只听他缓缓道出一道法诀：“天意难破，吾之愿之。”

霎时，狂风大作，知折手中的双面镜的反面不在模糊，显出知折的面容。

“何不看看自己？”

这句话带着神君凛庞大的神力，知折只觉头晕目眩，分明那张镜子极轻，自己却是像拿不稳般往后踉跄两步，险些摔倒。

他鬼使神差的想要去看镜子里的自己，但心中警铃大震，循着最后一丝理智合上眼。

“这面镜子，你可照万物，唯独不可照自己，若不然，心魔丛生，妄念而起，自此，道毁人亡。”

这句话他已然不记得是谁在何时同他说的了，奇怪，他的记忆好像少了一部分……

神君凛轻笑，那双眼眸染上几分光彩，睁开双眸的他似乎都生机了不少。

他再次召回玉尺，却只听知折轻声念道：“镜双生，一瞥忆往事。”

说罢，青色的灵力以他为圆心绽开，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花，可惜芳华转瞬即逝。

玉尺反光，神君凛的双眸倒影其中，他眼皮一跳，大感不妙，在陷入往事前，拼劲全力，在双面镜的死角狠狠挥下。

——

“风助火势，你我简直是天生一对。”

神君凛嗤之以鼻，谁和你天生一对。

清雅的声音再度而来：“可惜了，明日的神君凛就是命殿神君了，如我这等小人物，怕就是高攀不起了。”

听及此，神君凛方才微微掀开那高贵的眼眸，眼中闪过一丝不赞同。

“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重利？”

那少年红衣金冠，眼尾稍红，额间一点朱砂，头顶额坠金饰，绕过额间朱砂自右脸颊庞垂下，含情眼下一点泪痣，虽面庞天生凉薄，但却有多情之感。

少年抽出腰间那把镶金折扇，看着很是浮夸，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反倒乐在其中。

瞬开折扇置于胸前随意扇了两下，看着神君凛无语的神情，勾唇一笑，特意往神君凛那边扇了扇，面上还表达出，看，我对你多好，没忘了你！

神君凛讲头偏开，那人却穷追不舍：“这扇子还是你送我的，给它的前主人扇扇不是天经地义？”

神君凛冷哼一声，颇有尖酸刻薄之意：“你很热吗？”

少年思索一二，点点头，正准备说有点，神君凛“啪”的一下打了个响指，随后，狂风大作，二人衣袍猎猎，袍袖被风高高鼓起。

少年今日半束发于后，风不卷神君凛，遭殃的便只有他一人，一下子，他的发型尽数乱了——这也间接成就了少年往后的束发习惯。

少年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怒喝道：“神君凛——”

神君凛开心了，眼角眯成一条细，看着很是愉悦：“嗯。我在。”

那人手中一团火焰涌现，猛地朝神君凛而去。

神君凛侧身，轻松躲过，他知道凤兮没有真想伤他，只是一时愤怒罢。

一场闹剧结束，两位少年站在夕阳下，落日前，还不知将有什么向他们而来，但至少，他们如今是快乐的、幸福的。

神君凛饶有兴致的欣赏那落日，目之所及是天地万物。

“凛，你……能不能不当命殿神君啊……”

这话凤兮说出来似乎他自己都觉可笑，不安的看着神君凛。

“凤兮，我需要力量，我需要强大的力量。”

说罢，他转身，炙热的看着凤兮：“当上命殿神君可以让我得到的强大的力量，是天命选中了我，这是天命给我的机会，你明白吗？”

凤兮摇摇头，他始终不明白，为何神君凛对力量如此崇尚。

神界诸神，在其位谋其政，各司其职，这同样是天命的安排，他们既顺应大道而生，诞生即拥有了旁人拥有不了的，为何还要去追求力量。

如今的凤兮不明白，十万载后的凤兮神君却是明白，不知凤兮神君穷途末路时，还会不会想起今日的想法，还会不会想起那脆弱的本心？

“也罢，你并不需要追求这些。”

他说完这句，眸中仿佛有星河流转，拉起还处于怔愣的凤兮，就奔向远方：“你不需要追求这些！这条路我一人足矣！你就好好追寻自己的大道罢！”

“想必有一日，你必寻到你所求的、真正的大道！”

余晖洒在二人尚有些青涩的脸上，若少年不老，或许他们也愿意永留此刻。

只可惜……

那天意不周，纵使拥有了力量，却还是一无所有。

神君凛清醒于此间，接下来的事是他一生的悲痛，他不愿再次经历，也便恨起了那面双面镜，更恨的是发动技能的知折。

他怎么敢触碰这段过往！

神君凛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知折，他眼中闪过水光，抿唇，但那泪水还是不自觉的顺着脸颊落下。

明明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明明都过去这么久了……

为何还要他想起！为何？！

他明明很快就要遗忘那段过往了……明明很快……

就要忘了啊……

——此时远在另一方的凤兮似有所感看向命殿的方向，张了张嘴，但有什么都没说，只是眸光黯淡。

——几日前。

“神君凛一旦出命殿，立即杀之。”

凤兮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神君予。

神君予对于他的神情并不意外，反倒勾唇一笑：“这件事，还要多拜托凤兮了。”

凤兮耳旁嗡鸣，他好像一瞬间失聪。

“凤兮，成大事者，需要舍弃小节。”

“别忘了，你我的交易。”

凤兮不言，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神君予目的达成便转身离开了。

凤兮看着神君予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对这位首座产生了怨恨，他知道神君予的手段，若是不照做，那么……

他必死无疑。

原来这便是无可奈何吗……

没有力量，他什么也不是。

凤兮闭眼，掩盖住那严重悲痛，不禁泪下。

而就是在此时，凤兮仍在犹豫，纵使他们已经决裂，但他仍不愿……

他只祈求神君凛今日好好呆在命殿不出，这样……

但他不知道的是，前几日神君凛暗中得到消息，神君予联合神君暮要在今日杀他。神君凛计划在解决知折那边的后火速赶过来救他，或者说，他留了一道分神在外面，只要凤兮有什么事，他的主身就会立刻赶到。

其中，不论解决这边的事后凤兮那边有无异样，他都要寻个借口去找凤兮。

神君凛硬生生将将自己拉回了现实，知折也负了伤，方才神君凛哪一击他避无可避，无奈只得硬抗。

“蝼蚁尔敢！”

神君凛的白绫已经重回他的脸上，他甩袖喝道，声音低哑的不像话。

“凤来！”

这是方才那把玉尺的名字，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凤来归于手中，也正是在此时，妄真赶了回来，官灵爆发出震撼天地的力量，月刃狠狠扫过命殿上空的那道法阵，神君凛无暇顾及，只得由它崩裂。

神君予着实难缠，好在在此之前他约了归元神君一聚，他知道归元神君想要知道的东西，而归元见此也明白了问题的筹码，索性便帮他拖住神君予。

他很意外，知折竟然能在神君凛手下撑这么久，神君凛的实力在二十七神君中位中上，他毕竟不主输出，身为命殿神君，他的主要职能是占卜，像攻击一般的能力还是曾经不是命殿神君时修炼的，多年未曾出手，身法也生疏不少，但曾经的他也不差。

神君凛今日当真是诸事不顺，他本想着速战速决前往凤兮那边，结果未曾想知折如此难对付，神君予又是如此无能，连忘真都拖不住。

官灵箭矢散出的声音空灵，一瞬间神君凛被左右夹击。

一边是知折那诡异的双面镜，一边是妄真的神兵官灵的威胁。

他紧蹙眉头，在短短几秒内做出了什么决定，纵身一跃，青色法阵似乎感受到他的召唤，向他而来直直穿过他，转瞬间，神君凛便没了踪影。

殿内的知折松了口气，今日若是妄真再不赶到，他的小命怕是难保。

“多谢庭主。”

妄真一愣，抿抿唇：“你便唤我妄真罢。”

说罢似是想到什么，面色有些难看的又说：“神界眼线多。”

知折笑笑，也没有推脱，只是点点头。

——

神君凛想着总归打不过不如直接前往凤兮那边。

此时的凤兮看着那一道青光，面上难掩哀伤。

凛，抱歉。

朱红色光束冲出大殿，离火阵的图腾蓦然亮起，以赤殿为中心，笼罩方圆百里，一切在此都显得那么渺小。

神君凛看着远处那一点红光爆发出的巨大能量，分明那准确的第六感叫他别去，但他仍是加快了速度，心中不安被无限放大，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离火坠落天命现。

识海中的命卷在不断颤抖，金光散去，冲破封印，卷轴散开在神君凛面前，成阻挡之势。

神君凛今日已经不知皱眉多少次，当真是诸事不顺。

“命卷，让开，吾有大事。”

命卷旋转一周，似乎是不同意。

神君凛见此上前轻抚一二，温声道：“吾知道你因何担心，观风阵……应当不是此刻……”

命卷佁然不动。

神君凛续道：“吾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这几日忙，等过两日再添新史可好？”

神君凛少有的和颜悦色的同他人交流，但命卷不为所动，似乎就是铁了心今日不让神君凛在向前一步。

神君凛目光一凝，右手作诀，要强收命卷回识海。

命卷拼死挣扎，但无济于事，化作光点前，卷纸上一点朱红，朱砂点在最后，重重划下，仿佛一道血痕，随后归于神君凛眉心。

神君凛正准备继续赶路，一道朱红色的身影落于他身前。

见此，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也是此时，离火阵的阵眼来到此方上空。

神君凛自然感受到那股炙热，心下有些不悦，但见此人还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怒气总归被压下，但他故作怒意，撇撇嘴，语气讽刺：“凤兮，你来此做甚？离火阵这般开也是不怕玩火**。”

凤兮没说话，直勾勾盯着神君凛，似乎是要将他的样貌永刻脑海。

神君凛有些意外，纵使他们如今的关系很不好，往常情况下，凤兮也还是会同从前般反驳两句。

他一想就觉不对。

“凛，神君凛，命殿神君凛。”

凤兮喃喃自语，声音轻柔又防拂带着冰渣。

神君凛猛地抬头看向凤兮：“你同神君予一同联合起来算计我。”

他甚至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若是他此刻睁眼，那么定然是不敢置信。

“凤兮，你究竟……”

凤兮似乎不愿再听下去，伸手向前虚抓一掌，气流直面而来。

神君凛侧身躲过，覆眼白绫却是被吹落。他仍是闭着眼，但眉间阴郁不掩。

凤兮抬手，自虚空中拔出一把利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一跃而起，在苍穹之上挥下这一剑。

神君凛睁眼，怒火在眼中燃烧，石灰色的双眸中血丝骇人。

他召出凤来，猛地挥下。

玉尺在他手中划过一道破空声，足见其主人愤怒。

两股能量相抵，巨大的法力似乎激发了离火阵，它终于完成了蓄力，向下坠落无数道火星，离火染上周围的亭台楼阁，不久，便成残岩断壁。

神君凛运气法力一跃而起，对着凤兮又是一尺。

风卷天地，带起离火中的灰尘扬向苍穹。

火势并没有因为神君凛的操作而变小，反倒是离火阵感受到风行之力，闪烁一二，化作自己的养料。

神君凛此生最是厌恶同凤兮交手，不仅是念着旧情，更是由于面对凤兮时，作为运转风行之力的神祇，稍有不慎反倒是助长了他的气焰，不好控制，麻烦至极。

凤兮双手打出一阵，那带有朱雀图腾的阵法为他挡下这一狠招，然后闪烁一二，再次助长了离火阵。

神君凛真的没招，这些年他主修占卜之术，却也未曾懈怠修炼，曾经的他也可以同凤兮五五开，但自从他当上命殿神君后，风行之力不在纯粹，便也越发的力不从心。这些年神界并未诞生专掌风之力的神祇，当年他的那位拥有风行之力的故友下界坐镇一方天地，神界也只有他一位精通风行法术的神君，神官什么的更是不如他。

结果对上凤兮还是落了下风，其中也不乏凤兮闭关十万载的缘故，何况他方才在命殿一战损失良多，也不知那面双面镜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能影响他至此。

神君凛屏息一口气，不禁望向身下火海，观风阵的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握紧了拳头，还是不愿认输，他素来要面子是一点，更是因为，神君予没那么简单放过他。

至于凤兮……

呵……

离火阵爆发出巨大的光芒，神君凛险些避之不及，就只见那暗角，一道寒光闪过，冰冷而透彻，他来不及细想，猛地撕裂空间刹那间闪身至凤兮身后，然后用力将凤兮推开，却不料凤兮见此反倒运气功力反拍他一掌，一支带着灰暗之气的箭矢从他身体直直穿过，他眼睁睁看着那支箭矢在穿出身体后化作灰暗的光点。角度设计的极好，恰恰避开被他推开的凤兮。

哗——

两股本源相冲，他一瞬白了头，本源尽失。

一阵腥甜涌上心头，他猛地吐出一口心头血。这个人太会设计了，直穿人心脏。

神君凛那本就黯淡的双眸此时可谓黑暗，凤兮还未曾反应过来，神君凛便如同一张纸，轻飘飘的自他眼前落下，坠下那火海。

神君凛眼中划过一道惊恐，但似是想到什么，多了一丝了然。风划过眼角，似乎是在帮他抚去泪水，火海茫茫，无处可逃。

便是，宿命罢。

咚——

神界的古钟响了，钟响七声，余音末了再响，天地风行本源席卷而起，那属于神君凛的神印照亮了整个神界——神君凛，陨。

——离火坠落天命现，两心茫茫君勿怨。

跟观风阵中有所不同是因为蝴蝶效应，第一子目时是观风阵中的结局，所以观风阵的预见也没有错

命卷不再更新是因为命卷是神君凛记载的，神君凛陨落，命卷自然不再更新，于是命卷的最后一章是神君凛的结局，也是判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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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去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