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墓 第20章 杏花

——水月天，圣池。

归元神君倚靠在长廊旁的长柱旁，望着不远处圣池流水的潺潺声，不知在想什么。

“神君……”

那位神官面带几分犹豫，又因归元神君的淡淡一眼而生惧意。

走上前不知同归元神君说了些什么，后者神情中竟然露出些许诧异。

“他当真……”

话到嘴边，归元神君蓦地意识到什么，终是没在开口。不过见他面色阴沉，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就知道他此时的心情肯定不怎么好。

那位神官退到一旁，恨不得将自己当个透明人才好，生怕处于盛怒之下的神君会迁怒自己。

不过令他震惊的是，归元神君一向待人温和，怎么听了那位的消息便发这么的的火？还真是造孽……呸呸呸，归元神君与那位都不是他能够议论的存在！

归元有些怅然，叹了口气，摆摆手：“你下去吧……”

神君观原是归元神君座下一神官。神君观出自下界杂族不假，但他能够登上神界，都是归元神君一手提拔的。

归元神君在一次前往下界的途中遇到了还是凡人的神君观，神君观前尘悲惨，归元神君不忍，破例让他登神界，在圣池做一执笔神官。

传闻当时归元神君还同神君予吵了一架，就是为了这件事。

神君予认为得按规矩办事，只有真正有实力的人方可入神界，不可让下界蝼蚁染指神界血脉。

毕竟神君予向来排外，因为这件事吵起来也无可厚非。

但归元神君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认为观是他的人，有资格登神界，反正圣池都是他做主，大不了不让观出去“碍”神君予的眼。

据说当时神君予的万年不变笑容差点没绷住，两个人险些打起来。

后来还是上神藏出面决定了这件事。

“神君予，你也太腐朽了。神界多点人烟也好，别总日冷冷清清的，这件事我也有决定权，我做主同意了，你俩就别吵了，何况神尊都没说什么，圣池是归元的地盘，你也管不着。”

上神藏搬出神尊，神君予自然是哑口无言。

他笑着应下，但很是瘆人。

上神藏无所谓，反正神君予不能把他怎么样，就是可怜那位神官可能要吃点苦头了。

归元神君那些日子都没让观出门，总要让神君予渐渐淡忘才好，毕竟神君予要找一个普通神官的麻烦还是很简单的。

至于观是如何成为元殿神君的，这事还说来话长，就连归元神君也不知其中缘由。

归元神君只记得，大概就是在一个凛冬，观不慎跌入圣池，然后睡了许久，醒来后那原本墨灰色的双瞳一只竟转换为金色。

他当时未曾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只以为是圣池的力量伤到了观，导致了异变。如今想来，要是真是如此便好了，那么后来的隔阂都会消失，他们还可以整天待在一起，或许他原本的想法便是如此，不论如何。

后来，元殿来了人，说新一任元殿神君已然诞生，要观回到元殿。

第一任元殿神君因犯下弥天大罪，大逆不道，已然被打碎了神魂，跌下了神坛，堕入凡界。

以至于那些年元殿与命殿的争斗中元殿始终落于下风。

毕竟镇殿神君都没了，自然打不过人家命殿。

归元神君当时只觉荒谬，观怎么可能是元殿新一任的神君，简直是胡言乱语。

他不肯放人，元殿的人打不过他，不可能直接进去抢人。

直到后来神尊口谕，他才知道这是真的。

不是神君予为了让他不好过而联合元殿给他使绊子。

但他根本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成为元殿神君，要舍弃一切情感，方能悟此道真谛，拥有元殿神君真正的实力。

而观，不，应该是神君观那只鎏金色的瞳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接受了。

上一任元殿神君并非异瞳，或许是他是天生神族的原因。

而神君观只是下界的杂族出身，如此倒也正常。

神君观自己走出了圣池，前往了元殿。

归元神君认为神君观本身厌恶圣池，厌恶那段时光，就也未主动挑明。

而神君观，同样如此。

于是，二人关系越来越疏远。

今日，归元神君收到了关于神君观的一则消息，或许许多神君上神也收到了。

神君观的双瞳竟与上一任元殿神君一般，双眸鎏金。

前面都说了，他是异瞳，至于是怎么变的，或许也只有神君观一人知晓了。

——

“诸神至，万祭启，上苍开——”

负责礼乐的神官唱道，他向下扫视一下，眉心跳了跳。

目之所及，只见上神之首的位子空无一人——上神藏还未前来。

他心中慌得一批，如此一来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神君凛要怪罪，他可逃不脱。

其实上神藏并非未曾前来，他只是在水月天错综繁杂的地势上迷路了。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搅这滩浑水……”

上神藏想着，但他来都来了，总不能白白费了这么多准备吧……

正走着，风卷沧澜，花瓣纷飞，青衣公子独驻于杏花树前，留下一个寂寥的背影。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那人转身间，袍袖飞舞，杏花落叶而起。

上神藏一瞬间愣住，他看不清楚那人的脸，但或许是那人气质着实出尘，他心悸一瞬。

他不自觉走上前，走至那人身旁，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未说话，那人凑近一二，近在咫尺，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神尊和尘。

“神……尊？”

上神藏平时胆子大，但在神尊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低下头，匆忙行了一礼。

和尘淡淡一笑：“不必多礼，藏可是要去上苍万祭，不若一起？”

和尘伸手，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上神藏蓦地抬头。

光撒下，世间万物好像都在这一刻静止。

流年一刹，和尘的眉眼极淡，似春山。声音冷冽却染几分温和，上神藏鬼使神差的将手搭了上去，脑中好像有一根弦断掉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心跳的极快。

“好……”

和尘笑意更深了几分。

这是初见，亦是重逢。

——

“神尊到——”

诸神齐拜，当然，上神藏除外，他站在和尘身旁，这一路上他早就失去了对神尊的敬畏，毕竟和尘对他太和蔼了，完全不摆神尊的架子，让他认为和尘神尊实际上是个很温和的人，只是常年深居简出，从而显得不近人情。

诸神看着和尘身旁的上神藏，感觉眼珠子快要掉地上了。

并感叹，上神藏果真是少年心，不知神尊的威严。

其实上神藏本人觉得和尘挺好相处的，这点他跟诸神恰恰相反。

就算和尘淡泊名利，深居简出，诸神也是万万不会认为他很和蔼且很好相处的。

“起。”

在他说这话时，上神藏“趁乱”跑到了他的位子，和尘见此一笑置之。

“你怎么来这么晚？”

燕往站在上神藏的身旁，小声问道。

“我……”

上神藏难以启齿，他一个上神，何况是首座，总不能说自己不认得水月天的路吧……

但他确实不知道，毕竟他常年呆在扶一境，水月天都没来过几次，唯有的几次身旁总有那么几个“好心人”替他认路。

“你不会不认路吧？”

燕往何许人也？他跟上神藏几万年的交情，一眼就看出了缘由。

神君观去劝说上神藏他一点都不意外，但上神藏向来是讲信用之人，岂会爽约？

“算了算了，你怎么跟……”

燕往话到嘴边又匆匆收回，将‘和尘’二字烂在了肚子里，他可不敢直呼神尊名讳。

“你怎么跟神尊在一起？”

“偶遇。”

‘偶遇？’

燕往随即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看着有些滑稽。

这年头神尊这么容易偶遇吗？

“不然呢？我还能跑去无妄宫？”

上神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让燕往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祭典的重要环节开始了，他咽下疑惑，看向祭台上。

神君凛摘下白绫，开了观风阵。

观风阵内，残岩断壁，万物覆灭，天地倾覆。

众神看着这场景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看向神尊。

和尘神色晦暗不明，眼中有种令人看不懂的情绪，不悲不喜。

“神君凛，再开观风阵。”

和尘声音冷淡，却是不容拒绝。

“是……”

再开一万遍结果也是一样的，神君凛心道。

果不其然，一样的场景，但这全在意料之中。

众神看着神尊的神色变了又变，心中没底，有人直接站出质疑起了神君凛。

“这完全是胡言乱语！我神族岂会走向覆灭！”

观风阵预言的是十万年内神界的走向，此番便是说明，十万年内，神界将走向覆灭。

神君凛冷笑，眼神令人不寒而栗：“阁下是在质疑天命吗？神尊都还未发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那位上神愣住，一时也明白了自己的失言。

“神君观何在？”

和尘向下扫视一眼，却是未曾看到神君观的身影。

“禀神尊，元殿神君观……”

那位元殿的神官也不知如何回答，低着头，只希望有好心人站出来解围。

也许是他运气好，真的就有人站出来为他解围了。

“禀神尊，神君观近来身体不适，无法参加上苍万祭。”

说话之人正是上神藏，作为神君观的挚友，这种场合解围也在情理之中。

和尘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好像只是发现少了个重要神君，随口问一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