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坠亡之日 第7章 第 7 章

“你叫沙童是吧？谁给你取的名字？”

经过一夜的友好相处，梁奉已经和巨狮混熟，此时甚至能靠坐在它巨大的爪子上，一起坐在洞口吹着晨间的谷风，和它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沙童俯趴在地，巨大的身子都缩在岩洞里，只剩个脑袋探出洞口，竖起的耳尖毛随着晨风摇摆，眯着眼惬意非常。

估计是怕一口气把爪子上的人类吹下崖底，它说话轻声细语的，嘴巴的动作也很小：“主人给我取的啊，主人可会取名字啦，聚落里好多人都想要主人给取名字。”

听着这一口一个的主人，梁奉就克制不住地一阵尴尬涌上心头，但好不容易在这个怪地方碰上个能正常交流的，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打探的好机会。

“聚落是什么？”他问。

“就是这里啊，主人说有很多人聚在一起的地方，就叫聚落。”沙童说。

“很多人吗？”梁奉若有所思，“很多是多少？都是像蚂蚁精和鸟先生那样的？”

这称呼让沙童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又咯咯咯地笑开了：“你怎么乱给人家取名字，他们有名字，叫黑芒和夜鸮，也是主人取的，怎么样？比你取的好听吧？”

夜宵？我还早点呢。

梁奉配合着笑了几声。

沙童又说：“不过黑芒是黑芒，夜鸮是夜鸮，黑芒和我一样，夜鸮是主人的同类。主人可喜欢夜鸮了，天天和他待在一起，我也想成为主人的同类……”

梁奉闻言皱了眉。

照它这意思，黑芒和沙童就算不上人类。它们躯体上依旧维持着动物的外形，趋近人类的言行习惯很大可能是驯化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座沙童口中的聚落，大概率有各种异化的生物共存。

那么在这样复杂的社会体系中，必有一个种族或者个体占据主导地位，以维持生物之间的平衡，才能在如此险峻的环境中打造出一处安稳之地。

思索间，梁奉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层叠堆砌的楼阁。

这山洞附近十分僻静，连建筑都少有。被横亘在山谷之间的一座“拱桥”隔断，将人间烟火挡在了另一侧，看上去像是整个聚落的尽头。

但“拱桥”也并不是桥，只是站在远处看，像个用无数积木盒子搭建起来的巨大拱形建筑。

沙童跟他提过一嘴，说他们管那地方叫“灵安关”。

而那些积木盒子，就是装着万千灯火的屋舍。屋舍自下而上、从两侧向中间簇拥，托举着一栋三层殿宇立于顶端。

梁奉又想起在书房里看见的那一幕。窗外的灯火长河，之所以那么清晰又密集，是因为每座房子的朝向都对着灵安关，和最高处的殿宇遥遥相望，像朝圣一样。

他伸出手，指间流淌的谷风温和微潮，漫不经心道：“是么？我也是你主人的同类，我看他可不怎么喜欢我。”

“嗯……可能是因为还不熟悉？”沙童思索着，颇有些骄傲地说，“毕竟我们可是从创世之初就跟着主人啦。”

梁奉调整了下坐姿，扒拉开一直往他脸上糊的毛发，转头问：“创世？”

“对啊。”

说到这，沙童站了起来，也不顾脚边还靠着的人类了。

它面朝灵安关之上、那栋最高的殿宇，竖瞳都变成了黑葡萄，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不然你以为这个世界是怎么来的？这个聚落是主人创造的，连山谷都是主人劈出来的！”

“他是创世之神——索谟点化我们的灵智，指引我们的思想，赐予我们生存的能力。”

这段朗诵似的歌颂让梁奉一阵鸡皮疙瘩。

他往外走了几步，跟沙童一块儿抬头，看的却是这条不见天日的地裂。

开天辟地？

真有这本事，在床上被掐着脖子威胁的时候怎么没把他一拳揍上太空？

况且大断裂都是二百七十多年前的事了，照它说的，索谟得是个从大断裂存活至今的老妖怪——

他猛地转头，看着沙童高昂的侧脸，问：“你几岁了？”

沙童想了想，不确定道：“二百多岁了吧，太多年我也记不清了，聚落里也就大祭司会专门记年历，每一个日子都记得可清楚了，你要想知道下回我问问他。”

梁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又飞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也对，在一群进化出了诡异外形和超凡能力的生物身上，拥有超长寿命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不过……

“你口中的索谟真是旻序吗？”

他那脸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所以昨晚一见着那张脸，意识到原来那看上去高深莫测的白袍之下，就是个长相清俊的青年，梁奉才起了逗弄的心思。

可如今……一想到自己昨天压在一个大自己几百岁的人身上叫人家美人儿，梁奉就浑身不自在。

“不许直呼索谟的本名！”沙童一下就蹦了起来，急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把这个名字告诉你的？我要去踩扁他！”

梁奉迅速往岩洞里退了几步，看着洞口边缘被沙童震塌的石块，摇着头啧啧道：“你说你挺可爱一大猫，脾气还挺急。”

在书房找到那支钢笔时，他无意中摸到笔身上的刻痕。上面字迹规整，一笔一划地刻着“旻序”二字。

而夹着钢笔的那本空白笔记本，也在扉页处签着旻序的大名，墨色润泽，笔划边缘清晰锐利，一看就知道是这屋主人刚写上去没多久的。

“我是狮子！狮子！！有我这么威武的猫吗！”沙童气得尾巴都开始乱晃，最后一个甩头，将屁股对着梁奉，跺着脚往洞里走，“我不跟你聊天了，你来一天了一点儿活都没干，我要告诉黑芒。”

梁奉叹了口气，无奈地捡起被扔在一边的铲子，边往里走边说：“外面这么大个沟你不用，非要拉在洞里，还要耗费人力给你铲屎……”

沙童一个转身蹦了回来，炸着毛冲梁奉吼：“你懂什么？！我可是索谟的坐骑！露个屁股往谷底拉屎被人看见怎么办！主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呦，小猫儿还知道脸面。”梁奉笑道，“那我铲了不一样往谷底倒？这就不怕被人看见了？”

“你给我闭嘴！再说话我把你连屎一起丢进谷底！”

“我还以为你要说把我一口吞了呢，你还能把我连屎一起拉进谷底。”

“啊啊啊啊你给我闭嘴！”

“急什么？”星舰内，旻序抱臂靠在操作台旁，看着夜鸮摆弄面前一堆眼花缭乱的数据，“人类科技更迭了这么多年，已经不是我们能理解的了。”

夜鸮额间挂着冷汗，闻言嗤笑一声：“一群当年求着我做防御系统的蠢货，再给他们五百年也造不出什么好东西。”

“嗯，”旻序随意应着，“那尽快。”

夜鸮沉默片刻，问：“听说你昨晚抓了个逃跑的？”

“丢给沙童当玩具了。”旻序说。

一听这话，夜鸮立马皱了眉：“那玩意儿的智商你也放心？不怕把底全漏了？”

旻序抬手揉了揉眉心，闭着眼懒洋洋道：“就那点存货，不摊开了给人看，怎么知道人要什么？”

夜鸮动作一顿，眯着眼抬头看他：“你想跟他们合作？”

旻序眉头轻蹙，语气有了些不耐烦：“你觉得可能吗？”

空气静了片刻，夜鸮低下头，重新盯回屏幕，手中却没了动作，自言自语一般：“也对，跟那些人合作就是自取灭亡。”

旻序没再开口，看一眼靠墙站着的黑芒，自顾自往舱门去了。

黑芒会意，连忙取下臂弯间的披风，将披风严严实实裹在旻序身上，跟他一道出了门。

裂谷里比地面温暖得多，旻序却依旧指尖冰冷，呼出的气体都像是带着白霜。

他戴上兜帽，帽檐遮了大半张脸，只剩毫无血色的嘴唇缓慢开合：“沙童呢？”

“一直待在窝里，那个人过去之后，它这几天就没挪过窝，看上去别提多开心，”提起这个，黑芒明显有些不乐意，吐槽道，“也不管是不是外人，跟它玩就是自家人。”

夜晚的风有些大，旻序低低嗯了声，没再说话。

黑芒跟着他一路往前，错过了回住处的路才反应过来，问：“您不回去休息吗？”

旻序淡道：“先去遛个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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