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李惊鸿目光凝重,耐着性子等阿十连喝了四五杯茶才开口询问。
没等阿十回答,瘫在椅子上的宋离就先嚷嚷:“如何个屁,公主府可太热闹了,连魔族都跑去凑热闹,一晚上跟这个打完跟那个打,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不是我说,李师兄,那不是你未婚妻吗?你不是负责皇城的防务吗?怎么连你未婚妻那都没防住?”
李惊鸿不搭理他,只一味地瞧着阿十,势必要一个答案。
他不信此番当真一无所获。
果然,阿十慢慢放下茶杯,从腰间掏出一枚外表碧色,内里却泛着烈烈火光的珠子。
宋离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跟没见过世面一般大声嚷嚷:“我的天,这这这这是业火珠!”
说着,还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用手去碰。
李惊鸿的脸色难看至极:“确定吗?”
宋离一副我可是无所不知的长歌门少主的天王老子相,仰着脖子叉着腰:“当然,小爷的眼睛就是尺,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这一定是业火珠,就是好像小了点。”
“因为这只是一半。”阿十不咸不淡地解释。
“另一半在哪?”李惊鸿火急火燎地追问,这是真急了,以往从没见过青云司首徒如此失态。
阿十悠悠解释:“长乐公主修为很高,我在她手上根本讨不到好,幸亏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刺杀的魔头,那魔头也是冲着这业火珠来的。业火珠已经融入长乐公主的体内,那魔头刚取出一半长乐公主就挣脱了,两人又打起来,我也是趁乱才把这东西拿到手,这会怕是两方都在找它。”
“所以剩下一半还在长乐体内?”李惊鸿追问。
阿十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不好说,那魔头的修为可不一般,他既能从长乐那里夺走一半,保不齐也能拿走另一半。”
李惊鸿的眼神略沉了沉。
阿十直直盯着他,突然换了个姿势,托腮看在桌案上,饶有兴致地问道:“李惊鸿是希望那半业火珠还在你那未婚妻那,还是希望东西已经被抢走?”
业火珠若还在长乐那里,火烧寿康宫的罪魁祸首就不言而喻。但若业火珠已经落到旁人手里,那么,真相到底如何可就难说了。
宋离也听出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盯着李惊鸿,挑事之意溢于言表。
李惊鸿并没有落入他们的言语坑里,此刻已经收拾好情绪,重新变回平日里沉着冷静的青云司大师兄:“事实如何便是如何——我这便进宫面见国师和陛下,二位自便。”
说着,袖口一甩就要出门。
阿十拦下他,道:“带我一个。”
对上两人询问的眼神,他解释:“不是都说我是国师的弟子么,总不能我这个当徒弟的,连自己的师父都没见过吧,这多不合适。”
宋离皱眉:“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不死的家伙,有什么好见的,人群中最丑那个就是了。”
看出来了,长歌门与青云司果然有仇,还不小。
李惊鸿凌厉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划过,声音说不出的尖锐:“宋少主,慎言!”
宫墙深深,青瓦红墙,没有扑不灭的烈火映衬,白日比起黑夜别有一番风味。
阿十到底还是跟着李惊鸿进了宫。
“那天连滚带爬的没细细看,皇宫不愧是皇宫,天子眼皮底下,够豪华。”阿十真心实意地感慨。
怕是比当年的神宫都要豪华了。
李惊鸿略微侧首:“陛下怒火未消,当心。”
阿十不置可否,宁妄却是道:“他对你起疑心了。”
“不起疑就怪了,”阿十并不在乎,悠哉悠哉地四面观赏,整个一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形象,看什么都新奇,“他要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倒是会觉得整个青云司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天下第一大派的名声不过空穴来风,他那师父就更不是好东西了。”
阿十始终隔着李惊鸿三步的距离,甚至还在嗔骨上小心翼翼地套上了个隔绝气息的结界。
宁妄道:“他那师父绝不会简单,小心为上。”
“无所谓,”阿十倒是轻松的很,“看他那架势对我没什么恶意,至少现在没有。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参加青云试炼是他一手推动的,甚至于嗔骨落到我手里没准也有他的安排。我就纳闷了,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老人家费心的。”
“或许与你的来路有关。”宁妄猜测。
阿十自己都记不清的来路,或许这位国师一清二楚。
在踏入大殿的前一刻,阿十最后道:“呵呵,那就希望他大发慈悲,给我个痛快。”到底是无妄之灾还是恶贯满盈,总要给个痛快。
“臣,青云司李惊鸿叩见陛下。”李惊鸿走近,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垂首朝昭德帝见礼。
阿十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反应,甚至连头都没有低,与昭德帝的对视也不见半点胆怯,甚至于气势还要高出一截,一时间谁才是上位者倒是分不清了。
“大胆!”昭德帝身边的内侍觑着帝王的神色,上前一步冲阿十厉声斥责:“放肆!面圣不拜是想造反吗?”
按理来说,当他说出这句话殿下的人就该痛哭流涕跪伏在地了,但阿十显然不按常理出牌。
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说:“见一个放纵自己的亲弟弟亲生女儿为祸皇城的人,算哪门子面圣。”
殿中气氛刹那间凝滞,仿佛连个喘气的人都没有了。
李惊鸿反应过来后狠狠拽了一下阿十的胳膊,试图将他压了跪下,可惜没成功。他只好转身直直跪下,急忙朝昭德帝陈情:“陛下息怒,师弟从未来过皇宫,不懂规矩,冲撞了陛下,望陛下恕罪!”
昭德一眼不看他,只对着阿十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阿十心道:“装大尾巴狼谁不会。”
他半点不露怯,依旧直视:“陛下年迈耳朵不好,那我就再说一遍,端王欺辱平民百姓,皇室为虎作伥致人惨死,长乐公主修习业火烧毁卷宗,陛下富有四海,难道连自己脚下这一亩三分地都看不明白么?”
眼见着他越说越放肆,李惊鸿无法,偏生在昭德帝眼皮子底下没法动手脚,只好祈祷自家师父早点过来,要不然刚入门的小师弟就得把命送在这了。
“谁教你这么说的,国师吗?”昭德帝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一步一步走到阿十面前。
阿十嗤笑一声,反问:“陛下这是急着给国师定罪吗?若是如此烦请找别的路子,草民位卑言轻,撞大运进了青云司,却连国师的面都没见过,实在是不好给陛下做伪证。”
“你放肆!来人,还不快把这狂徒拿下!”殿中伺候的侍卫宫女一个个腿抖的像筛糠,头也不敢抬,生怕被迁怒。
昭德帝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人:“有趣,朕算是知道为何国师独独对你另眼相待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生气?
李惊鸿鲜少进宫,更是看不懂帝王之心。
昭德帝冲他抬抬手:“起来吧,你们青云司的人可不归朕管,要请罪去找你师父。”
李惊鸿一头雾水,慢慢站起身,与内侍总管对上眼时都从对方脸上看见迷茫。
“你说你从未来过皇宫,初次见朕就敢如此放肆,就不怕朕砍你的头?若是朕真要砍你的头,国师可拦不住。”昭德帝故作狠厉。
阿十很不给面子,不光不回答还反问回去:“那陛下又是为什么放过我的头,还肯与我在这里掰扯?”
昭德帝神色如常:“你可以猜猜。”
“我与陛下萍水相逢,猜不着。”阿十没打算费这个心。
“哈哈哈!”昭德帝大笑着走回台阶上的龙椅,“牙尖嘴利,小子,你学不了乖。”
阿十没有反驳,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听说你拿下了嗔骨?”昭德帝换了个话题。
阿十垂目看了一眼右手手腕,银色雕血色莲花的手环松松地扣在腕上。
“嗔骨自上古问世至今已有一千年,先人本想用它抵御魔族,谁料无人能掌控,多年来一直是个摆设。朕本以为朕也如先祖一般,终其一生也无法见证嗔骨现世,不想朕比先祖幸运。”昭德帝很是感慨。
其他人看向阿十的眼神慢慢变了,嗔骨之主,竟能得陛下如此偏爱吗?
可惜当事人压根不长忠君那根弦,直愣愣追问:“我只想知道陛下刻意把话题绕开是为什么。”
昭德帝的眼神终于变了:“端王已逝,生前罪孽已清。至于长乐,证据何在?”
阿十不紧不慢地反驳:“斯人已逝,然清誉未明,如何能算罪孽已清?而证据,陛下都不问,怎么知道我没有。”
昭德帝的神色凛冽起属于帝王的威压毫不收敛地散下来,阿十的膝盖都有些不稳。
“天阶修士。”宁妄声音响起。
阿十扯起嘴角,在识海中回应:“那他还挺厉害。”
天阶修士,就是在整片大陆都找不出几个来。
“看来陛下是打定主意要袒护长乐公主了。”阿十硬撑着脊背嘲讽,纵然手心已经掐出血痕也不肯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