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灯光如流淌的月色,水莹莹的,亮晶晶的。
枫蓝烟把呛了水的妻子捞起来,仿佛天边的月亮就被自己揽入怀抱了。
宁恋在她的牵引下,同样也趴到池畔,看着不远处的座椅,很想上岸冲个澡再舒舒服服地坐过去休息。
杂志架、饮料贩卖机,设施一应齐全,偏偏她的妻子只想游泳,不想悠闲地捧着杂志边喝饮料边阅读。
大学时期也是一样。她想。
蓝太跳脱,总是风风火火地拉着她做这做那,很难安静一时半刻。
时隔多年,也没有发生变化。
蓝喝醉了酒,全然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就高高兴兴地跳下了水,让她手足无措。
不谙水性的宁恋只好奉陪。
她擅长运动,可不擅长在水中运动。
依靠着微醺的妻子,假如对方借酒行凶想要致她溺亡,在空空旷旷的室内她也很难呼救。
不过,蓝不可能要她溺水而亡的吧?
突兀地问了一句“你会伤害我吗”,宁恋就盈盈地笑起来。
在她眼里,蓝散发的危险性忽然出现,然后随着她的询问消弭于无形,本就是她又一次陷入幻觉的产物。
自从生病以来,真实与虚假在她的脑袋里时常打架。
无来由地产生一些被迫害的妄想,对她来说不算新奇。
可她不知道的是,枫蓝烟望着她,有那么一会儿是真的发了狠,想要逼她给自己承诺,承诺再也不会分开。
三年啊,足足三年的拒不见面,枫蓝烟的耐心早就告罄,郁闷和愤怒在自制力被酒精麻痹之后渴望倾泻而出。
险恶的气氛也就是如此滋生的。
大学交往的情侣。
大一的学妹和大三的学姐,约等于在前者入学当天就相互一见钟情,只不过学妹积极、学姐迟钝。
把九月一日的心动相遇设定为恋爱纪念日的她们,根本没有想过,恩爱四年加共创事业三年后会闹到这个地步吧。
偶像事业使她们感情更深厚、联系更紧密,可也毁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几乎没有怎么纠结就一个告白、一个接受的两人,暧昧拉扯的过程几天不到,哪里体会过这种挫折?
眨眼间,距离大学的不期而遇已过去七年,婚姻失败,长期分居。
好不容易重逢,枫蓝烟爱着妻子也恨着妻子,偶尔恨意占据上风,正如刚才。
她咬着牙想到,宁恋不同意陪伴自己,自己就硬压着她,不放她出水。
她也想到更黑暗的地方,离开泳池,偷偷摸摸把人骗回家,私藏起来。
殉情是没想过的,损人不利己的事傻子才干呢。
但是被妻子咳嗽过后楚楚可怜的样子打动,枫蓝烟心头那股火焰熄了,也就恢复了小意温柔:
“呛到了是吧?我帮你拍拍背,老婆。”
宁恋身着素净的连体紧身衣,简约又有女人味;栽进水池被灌了几口水后,咳得很厉害,身体微微发抖,连带束起的发髻也在微风里轻颤。
枫蓝烟捉着她,像在捉一支纯洁的百合。
安慰的动作半是垂怜,半是逗弄,宛如种花者在赏玩亲手栽培的花骨朵。
她觉得宁恋腰肢纤细,和随风摇曳的花枝无异,有种少女特有的单薄与脆弱。
而这位惹人怜爱的“少女”,是独属于她的。
“真看不出你再过两年就三十岁了。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是那个青涩懵懂的小学姐。”
枫蓝烟一边抚摸着她的脊背顺气,一边嘀嘀咕咕。
是离别太久让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力吗?还是岁月果真偏爱宁恋,让青春在她身上定格呢?
她觉得宁恋一成不变,如同回忆凝固了,和现实冻结为一个整体。
“我有青涩过吗?”
宁恋眯起眼睛。
她一向是认为自己少年老成的。
“嗯嗯,现在也很青涩。成熟的大人可不会对愚昧的青葱岁月视而不见。认为自己从小成熟到大,就是你最青涩的地方啦。”
怀念和喜悦让枫蓝烟笑开了花,美滋滋地捏了一把妻子的脸蛋。
妻子一旦说话,和当年如出一辙的态度就令回忆更加鲜活欲出。
让人不禁产生错觉,她们的关系始终如一。
宁恋听不懂她的歪理,只有点闹别扭地保持沉默,表示自己不认可她的评价。
“老婆,怎么不理人呢?”
枫蓝烟一手撑着池壁,一手搂着宁恋,两只脚拍着水,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她总想逗宁恋多说几句。
宁恋依然不答话,只无言却顺从地待在她温软的怀里。
枫蓝烟就嘿嘿笑,视线大大咧咧地掠过她纤弱的身段,看水珠顺着她洁白的发梢滴到脖颈,再一路往下滑去:
“很多年前你就这么漂亮了。所以我才一见到你就坠入爱河了嘛。诶,当然是不算童年那次邂逅的~虽然小小的老婆也很可爱,但是还没长开,我也不是什么早熟的禽兽嘛。”
宁恋的笑容不知何时收敛了,只有脸颊的红晕仍保留着:
“别说得那么变态。你还比我小两岁呢。”
“哼哼,我才不是变态。”
枫蓝烟嘚瑟地挺了挺胸脯。
要不是年轻貌美,天然给人以良好的观感,她的油嘴滑舌早就惹得宁恋吐槽不断了。
宁恋忍了忍,没有忍住,冰霜尽褪,很有人间烟火气地讽刺:
“一副见色起意的口气,再加上色眯眯地打量我,不是变态是什么?”
“诶?”
枫蓝烟不满意地怪叫。
宁恋听到她絮絮叨叨:
一会儿说什么“才不是啦,这叫始于颜值忠于才华”;
一会儿又改口“不对不对,老婆没有才华我也喜欢”;
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那算是忠于人品吗?也不对,仔细一想坏坏的老婆也不错啦”。
最后枫蓝烟自顾自下结论道:
“反正就是喜欢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漂亮我喜欢;你不漂亮,我还能嫌娶到手的老婆丑不成?”
老婆是不能换的。
她也绝不想换。
她碎碎念着她特有的奇怪理论,纯属是关于对老婆起了色心一事在狡辩。
宁恋脸更红了,一阵穿堂风吹过,斑驳光影在水面晃动,她的眸底也秋波粼粼:
“还是老样子不讲道理。初次见面时,——不管是哪个初次,童年还是大学,我都发现你很像闯进别人家大吃大喝又以客人自居的强盗了。”
“劫掠一通就扬长而去的分明是你吧?是你抢走了我的心,又弃之如敝履好吗?”
“蓝,缺乏自知之明,还倒打一耙。”
“好哇,就算我是强盗,也是你爱的强盗。你就好我这一口,不然怎么对别人不假辞色,就允许我占据你家吃吃喝喝呢?”
枫蓝烟不服气地瞪眼,说着说着又把自己哄好了。
她挂着笑问宁恋,要不要自己教她游泳。
舞蹈天才,四肢协调能力出众,不会游泳说出去像什么话。
宁恋犹豫了一下,两人虽曾为妇妻,到底也分居并互寄离婚协议书了。
她只想短暂地相处,再彻底放下。这样接受蓝的教导,不大妥当,有藕断丝连的嫌疑。
可没等她回应,枫蓝烟已经兴致勃勃地把她的手臂和腿托起来:
“蝶泳泳姿好看,像蝴蝶展翅,但难度太高,不适合新手起步;仰泳轻松,但脸朝着天空,不好找方向感。
要不要学自由泳呢?自由泳相对灵活,动作也复杂但不如蝶泳复杂,关键是也很好看。你的协调能力很优秀,一定马上就学会啦。”
宁恋目光扫过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想到,大学时期的她也是不由分说地、用这双手把自己当洋娃娃摆布。
那时她们年纪都小,无忧无虑。自己虚长她两岁,凡事都忍她让她,也就乖乖被学妹身份的恋人牵着鼻子走了。
现在呢?
宁恋长大了,接任了姜氏集团的总裁一职,应该有上位者的威严,不该放任前妻胡闹。
前妻也不是小女孩了,失去仗着年龄作妖的资本,被她训斥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吧?
想到这里,宁恋要开口说前妻两句,让她放开自己。
前妻却猛地抱了她一下,令她浑身酥软没了力气。
“加油,好好学!学会了我就带你去淋浴间,我们洗个热水澡快快乐乐地回家!”
枫蓝烟张口就来的“家”,听得宁恋心尖一痒。
明知道“家”是不存在的,自己要搬回死气沉沉的姜宅,宁恋还是忘了反抗,被她鱼钩上钓着的甜头勾到了。
宁恋笨拙地用脚蹬水。
以她的运动天赋,本该一点就透。奈何她脸颊发烧,烧得脑子乱乱的,很难吸收知识。
是一物降一物吗?
面对对她知根知底的前妻,她有点过于不中用了。
枫蓝烟扶住她的腰:
“别紧张。身为初学者,老婆你已经做得很好啦!”
“蓝,别叫我老婆。”
宁恋抱怨,不想被亲昵的称呼扰乱心神。
她们不再是妇妻了,没道理继续叫老婆的。
直呼名字不好吗?简单明了,不会出错。
“好怪的要求。那我叫你亲爱的?或者哈尼?你在国外待久了,更喜欢西洋的叫法吗?”
枫蓝烟装作听不懂潜台词,嘻嘻哈哈地和她贫嘴。
宁恋是想生气的。
看到前妻笑出一口整洁的白牙,她气不起来了,嘴角扬了扬,也想跟着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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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默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