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摄影棚后,沈俊放开了她的手,两个人并排走出候客厅,到电梯门口停下。
沈俊低下头看了看她的说,闷声问:“什么情况啊?”
“周小姐,沈先生,请留步。”周遥遥还没答话,身后一个公事公办得有点死板的中文男声传来,就像电视上的新闻联播一样周正,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
他们微微侧身便看到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从走廊对面迎面走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周遥遥看清了,是长相英俊的西方面孔,并不魁梧,相反眉眼温柔,一个让人很舒服的微笑挂在脸上,一副绅士风度,等到走近,他在离他们一米远的地方站定。
他微微鞠躬,略带歉意道:“抱歉,打扰两位了。”
沈俊摇摇头示意没事。
他对着沈俊点了个头,然后低头对周遥遥道:“周小姐,耽误您一些时间,我们易总请您一叙,不知您可否有时间?”
“抱歉,我并不认识什么易总,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虽然心里有了答案,但是她还是故作疑惑道。
“是易轻扬易先生,是周易集团的总裁,在国际上是有一定知名度的,艺名叫易扬,你们刚刚见过的,他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跟您谈谈。”他脸不红心不跳。
他就一个打工的,上面的人只负责发布任务,剩下的能不能请来就是他的本事问题了。
周遥遥沉默了一会儿,不是在纠结,而是有些无语: “抱歉,今天不太凑巧,改天吧!”她礼貌微笑回绝,声音也堪称温柔
他还是微笑着: “不会耽误您多长时间的,他说有点事儿想方便问问您,实在不行易总就亲自过来请您了。”
“……这该死的播音腔!”在读高中时她最讨厌了,导致到现在听到,都能回忆起他们广播社那鼻孔朝天讨人嫌的样子。
明明心里槽点满满,周遥遥表面还是一副礼貌温顺的样子“好吧,劳烦您带路吧。”她又转头对着沈俊道: “你先去车上等我吧,很快回来。”
沈俊微微皱眉,有些不放心。
周遥遥对他安抚地笑了笑“没事儿的,就是见见前男友。”
不过在外人看来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沈俊愣住了,惊讶得周遥遥走了也没反应。
周遥遥跟助理进了旁边的总裁专用电梯,因为真的很讨厌这个播音腔,再加上与异性单独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她觉得很不自在,看着数字一点点上升,终于在最后的数字停下。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们一前一后的走出,助理将她带到了最里面的大门,站定刷脸,等了一会儿,门开了。是易轻扬亲自开的门,播音腔助理愣了一下,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回神,微笑着掉头示意便离开了。
易轻扬微微侧身,周遥遥礼貌微笑点头,然后抬脚走进去,门随即合上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周遥遥有些不自在,悄悄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不得不说,跟他本人的气质很搭,低调奢华的冷色系,完美的装修设计,精湛的施工工艺,加上时尚的风格搭配,让房子真正达到了完美空间和谐统一。这个办公室真的大,但是却不会让人感到空旷,每个地方的布局给人很舒适的感觉。
周遥遥没能看太久,易轻扬把她领到落地窗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前面的黑色茶桌上放了一盆文竹,香炉袅袅,十分好闻,让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易轻扬则坐在她对面。拿起桌子上的茶具,给她泡了一杯茶,偌大的办公室只有潺潺的茶水声,节骨分明的手指搭在润白的壶柄上,指甲修得圆润干净饱满,水蒸气宛如仙气般伴随茶香袅袅升起,缠绕着他白净修长的手,茶水有条不紊的落入杯中。他沏茶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周遥遥多少没心思,有些坐立难安,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原因,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儿,但是似乎给她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她有点压抑,又有点尴尬。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爱情军师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前任叙旧啊!长那么大也就只谈了那么一个啊!再说,哪有军师自己上战场的啊!”周遥遥在内心无能狂怒,不过她表面看起来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易轻扬已经把茶泡好放在她面前的茶托上了。 “谢谢。”她眼睛随着他的动作,后看了他一眼,礼貌道谢。
易轻扬眼神微不可察地暗了暗,轻轻吸了口气“好久不见了,吃饭了吗?”他声音充满磁性和性感,却又很清亮,有说不出的蛊惑,宛如勾引人的妖精,嘴角带笑地看着她。
周遥遥被这话问得明显一愣,表情管理失败,她诡异地看了他一眼,想确认他是不是有毛病,不过她没看出什么来。
她既尴尬又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不过并不明显“我不着急,易总您吃了吗?”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在说这句话时,感觉脚趾已经把这栋楼挖穿了,但还是硬着头皮。 “易总你找我来是关于合作的事儿吗?还是与都是远在异乡友人叙叙旧,缓解思乡之情?若是没有用午膳,您若是不嫌弃,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把酒言欢。”周遥遥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着把问题带回去,拿场面话客套着,有些带着讨好的意味。
她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实则内心早已万马奔腾“啊啊啊!好尴尬啊,他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又到底在说什么啊!他是不是有病啊,要怎么在不得罪他的情况下跑路啊!”
谁懂啊!跟前男友同一个工作圈子,他还是圈子顶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相处!如果他是一个的普通的前男友,她就可以完全不用搭理他了,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在彼此的生活中老死不相往来,路上看见就当没看见,工作上有事说事!如果她还是十几岁的女孩,她会毫无顾忌地直接转身就走。
可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山长水阔,她早已不是十几岁时那个敢爱敢恨的少女,而他现在也变成了她万恶的甲方,如果早知道他是投资方,这个角色她再喜欢,也不会来,于他们而言,这并不是什么损失,不过,她也没有把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放弃。虽然当初两人和平分手,而且还是他提的分手,可是谁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态,周遥遥不敢乱说话,她实在是得罪不起!”
其实她心底隐隐约约有了答案,甚至可以确定,不过她可不会放到明面上讲,她可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毕竟是个人揣测,而这种不确定的揣测,谁先说谁尴尬,成年人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的体面,她可是要做一个体面人!
“我自认为自己的心眼子和与人相处模式可没白学,可是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白痴,还有那种难以言喻庆幸和骄傲感萦绕在心头,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这几年,与形形色色的打交道,我早已学会怎样跟不同的人相处,投其所好。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能把一个不自信的人夸得当场变普,一个超会吹的人变得谦虚……”想着想着,她的心思又开始有些飘。
人啊,自恋一下,心情就舒畅得不得了,连眼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她的乱七八糟的思绪又神游到了九霄云外,易轻扬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内心早已千回百转,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在她那里早已透明。只是看到她之前不达眼底的笑现在有了颜色,甚至有些幼稚的小嘚瑟。
易轻扬莫名的原本焦躁的心安定了下来。语气也带了些愉悦,没有了刚刚的拘谨: “现在茶的温度刚刚好,我放了糖的,尝尝吧。”
她喜欢喝茶,但是不喜欢没有味道的茶,茶得放糖,因为喝茶没有味道,除了香,跟喝水没什么区别。
她一直都是这么一个固执而又没品的人。
周遥遥悄咪地撇了一眼面前的茶水,洁白无瑕晶莹剔透的杯子里茶叶绿油油的,十分可爱,茶棕色的水,三种颜色结合在一起,有说不出的柔和。想得太多,她确实有点渴了,于是端起茶抿了一口,果然又甜又香,甜度刚刚好,与茶香中和,甜而不腻,便直接喝了半杯。
许是易轻扬眼神太过炙热,本来周遥遥准备继续仰头再来一口,便下意识地抬眼看他了他一眼,嘴里还叼着杯子放下杯子,发现易轻扬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睛的光差点闪瞎她,那个诡异的温柔和宠溺让她尴尬得无处遁形。
周遥遥故作镇定,敛了敛神色,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放回去。
气氛又进入了诡秘的安静, “要杀要剐,能不能痛快点啊!”周遥遥感觉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凌迟,很是煎熬。刚刚她在来的路上还怕他会不会冷嘲热讽;说她为了接近他不择手段……反正各种各样的霸总式自恋狂拽想了个遍,顺便把自己既狗腿又得体的模样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虽然她知道这些都不太可能,可是她抑制不住内心的胡思乱想。
易轻扬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握得紧紧的,甚至微微发颤。像是放下了什么,最终还是松开了,他张了张嘴:“刚刚……”周遥遥疑惑的看向他,等待着下文,可是他吐出两个字后,看着她的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以前在一起时,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像只小鸟整天叽叽喳喳的,小脑袋瓜子也是整天都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总会让人忍俊不禁。他的话很少,只是会偶尔回应,会认真听她说话,她也不会介意,他们之间从来不会冷场。
但是,现在她不愿意说了,也不想逗他开心了,这样的氛围让他感到窒息。
没有谁的生活非谁不可的,也没有谁非要为谁改变。他以前总是固执地认为,在她离开自己喜欢上了她,这一刻他突然想起自己问过她会不会嫌他闷,在等她回答的那几秒里,紧张得不知所措,耳膜也听到了来自心跳的震动,固执地盯着她的脸,在她说出“我可太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了,因为喜欢你,所以什么样都喜欢。”躁动的心终于回到了原本的频率,她的情话让他再次听到了车水马龙的声音。
他早该明白的,确实没有谁非谁不可,但是本就不愿意将就的人,在未来也不会将就什么,包括自己......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是非要事事回应,但要认真倾听。
他想问这几年她过得怎么样?想问那个男生与她的关系,想问能不能回到过去,想说我后悔了,想忏悔,想肆无忌惮地抱她,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太多太多了。
在分开的2500多的日日夜夜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重逢之后的场景,可能一个毫无预兆的午后,她面无表情地说借过;可能是他的苦苦哀求,然后她的冷嘲热讽;也可能是他的歇斯底里,她的无动于衷……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却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太平静了,平静得他有点呼吸不过来。
有人在风中释怀,有人在过去徘徊
“我们……能不能和好?”他看着她疑惑的眼睛,良久后开口道,心里止不住的忐忑,声音沙哑,还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遥遥愣住了,虽然她心底的最深处有点小自恋的预感,说白了就是她那没出息的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小期待,但她真的没想到他打直球,虽然说小小意淫了一下,但只是想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这“快感”来了,又像烫手山芋般,不敢收,收不了一点,有种跟流星许愿希望能在挖地的时候挖到金子,真的挖到了,却怎么也不敢花,也不能花,只能上交国家的无力感。出乎意料的话,让她的心口还是不受控制地滞了一下,许久后开口道:“不能了”声音也是闷闷的“如果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么现在我们也说开了,就翻篇了吧!预祝我们往后在《蓝桉》中合作愉快!”说完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听到她淡然的语气,易轻扬的心猛的收缩,不可抑制地顿了顿:“怎么翻篇啊,遥遥,你告诉我怎么翻篇啊”声音有说不出的绝望,不可控的发抖。
他知道她的意思,从一开始就知道,也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若不是如此,他就不会摊开来说,要不是知道她的性格,他会慢慢追回她。可是……她不吃那一套,她不认对错,也不会回头。他也等不了那么久,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死胡同里,困在了她的原则性问题里,困在了年少时做的错误决定,不会有出路的。他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只是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也做不到释然!
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抓住她的手,话题一转“那我重新追你好吗?”他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以一个弱者的姿态,眼睛猩红,宛如赌桌上无可救药的赌徒,孤注一掷,誓要破釜沉舟;又如溺在深海里的人,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浮木,明知道那浮木支撑不住他,却要试一试。
周遥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过表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曾经那么清风霁月、肆意张扬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可不信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易轻扬可是一个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人,情绪隐于人后,人前无论何时总是淡淡的样子,很少会情绪外漏,黑粉总会造谣他整容,是个冰块脸。可是了解他的人,总能从他的小表情里看出他的情绪,这样歇斯底里除了演戏,平时生活中更是从没有过。
周遥遥呆愣了好一会儿,她知道他是个不屑于演戏的人,只是有些讽刺。
她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你这样只会让我为难,而且我觉得跟前任和好很尴尬的,咱两已经是过去式了,覆水难收自有它的道理”她化身人生导师,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教着,仿佛对面不是她的前男友,而是一位多年的恋爱脑挚友,试图跟他讲道理。
事实证明,跟恋爱脑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我过不去了,我做不到,我给了自己七年的时间,还是忘不了。难道做错了就没有改过的机会吗?为什么你非要那么绝!我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吧?”他声音颤抖着, “以前,我只是不懂,不知道自己离不开你,也不知道什么叫挽留,我第一次学着爱一个人,第一次探出那个躯壳,我学着爱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一个人,周遥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易轻扬,毫无逻辑,咄咄逼人,把几十年的教养都吞进了狗肚子里。
周遥遥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将他的手甩开,有些生气,更多的是无语,她真的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脸的,竟然能说出这种话:“那是你的事,当初也是你说要分开的,现在放不下的又是你,我没有义务、也不想和你在分开后来一波什么深情和后悔,我好羊不吃回头草!”因为情绪不好,她控制不住声音有些大,话也很难听,她从来就不是会说漂亮话的人。
场面有些难堪,周遥遥扭头看向窗外。站在高楼上,俯瞰伦敦城,连底下的伦敦塔桥都显得格外的渺小。
周遥遥深吸一口气:就先这样吧,都过去了,你也得学会释怀。”她顿了顿,她故作深沉的拍来拍他的肩“毕竟,是你先放弃的。”周遥遥惯会捅人刀子,她知道怎么说才更伤人。
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
噢耶,我可真善解人意,我好善良,我好大气,我好豁达。虽然你甩了我,但是我还是不计前嫌安慰前男友!
此话一出,易轻扬原本激动的神情肉眼可见的颓败下来,周遥遥有些不忍心,可是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本来——她也是不配拥有的……
她对他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善解人意的笑,淡淡开口道:“我先告辞了!”说完就不再停留。
易轻扬猛的站起身来,再次抓住了她的手,不过很快就放开了没有给她发脾气的的机会, “我明白了,很抱歉刚刚吓着你了!”他声音有些低哑,没有了那股京腔调,回到了字正腔圆而又疏离的语调 “麻烦你等一下,很快就好。”
说完,不等她拒绝,就快步走开了。
没过多久,他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保温杯。他把桌子上的茶灌满后,小心地把杯子拧紧擦干,然后递到她手上,说道: “难得见到你,这壶茶是特地泡给你的,你放心,杯子没用过,干净的,这壶茶十几万呢,我留着也浪费,你知道的,我不喝甜的,我想应该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喜欢喝茶放糖了”他尽量保持放松,声音磁性而又爽朗,有着少年的透净,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快奔三的老男人了。
这下轮到周遥遥懵了,她实在有些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倒了声谢后就走了。
易轻扬看着周遥遥逐渐走远的身影,漆黑的双眸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地下停车场,沈俊他们已经在那里等了许久了。
打开车门上车之后,周遥遥起伏不定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哎呀!我们走吧。”她语气轻松,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用手将它压在腹部,之后便闭了眼睛假寐。
周遥遥晕车,所以大多时一上车就闭眼睡觉,所以袁满也没问什么。沈俊从后视镜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
周遥遥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车上的原因,她睡都很不安稳,甚至梦到了从前……
时间太过于久远,她已经忘了具体是哪一天了。但依稀记得那天的早晨很冷,通了一个晚上的宵,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手机也难得玩儿不下去了。几番微微挣扎后,她还是认命起来了,拉开挡窗的帘子,早晨七点的天还没大亮,是冬天特有的。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上衣服向外走去。
街上行人很少,又值春节期间,许多店铺也没开门。清晨的大雾笼罩在这个偏远的小县城里,增添了一抹神秘面纱。
周遥遥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南方的冬天毫无美感可言,只有刺骨的冷。寒风在耳边呼啸,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将围巾微微抬高,耳边的鬓发被毫无规则地吹着,双手插兜,努力挺起腰杆走路。
“去找个地方吃早餐吧,希望这个点有早餐铺子开门。”周遥遥在心里祈祷。
走到一半的时候,周遥遥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生站在前面河边儿上,河坝很高,离人行道大概有一两米远,路与河之间以绿化带隔开,没有防护栏。大冬天的早上,他仿佛不怕冷似的,黑色大衣衬得他整个人身长玉立的,虽然站得很笔直,但从背影看得出他整个人处于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如墨的黑发被冬日的晨风毫不客气的吹散,给人一种疏离淡漠的感觉。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河对岸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是周遥遥与易轻扬的第一次见面。
不过不管他在想什么,都不应该越过绿化带到没有任何安全保护措施的岸边上去想,不知道为什么,周遥遥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同类的感觉……
周遥遥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鼓足勇气道: “哎!我来了,你站那干嘛?”她的声音上扬,有一种与友人会面的愉悦感。
一道干净脆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嗓门贼大,易轻扬吓了一跳,被这大嗓门一叫,寂静的冬日似乎有了生机,将他刚才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斩断。易轻扬忍不住回头,却见一个穿着一件红色棉衣的女生站在绿化带后,齐肩的头发散落在围巾周围,浑身上上下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个黑黑的脑袋,一双亮亮的眼睛虽然疑惑但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像个火红的小太阳。
易轻扬的心不可抑制地漏了一拍,那么大的雾,他本该看不清她的,可是他还是看到她由欣喜到僵住的表情,心里不由来的有些慌张,却又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特殊的职业,他眼睫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小愿望泡汤了。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原本愣着的周遥遥率先做出反应,她装着把他认作熟人,像看不清人一般娴熟地向他走进,往前凑近,然后猛的把他拉到人行道上,确认安全了才放开他的手,在他发难之前开口: “抱歉抱歉抱歉,我认错人了。”连连几声抱歉,原本放在口袋里面的手此时在寒冷的空气里慌乱摆动,表情也有些慌张,宛如受惊的鸟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了。
他礼貌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微微骇首,将放在口袋里的手拿出,自然垂放在身体两侧,骨子里教养显露无疑: “没关系。”他的声音让人着迷,很有磁性,透着一股清冷,却又夹杂着少年富有的纯净,有着说不出的疏离和调调,很矛盾的感觉,但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性感。
后来周遥遥才知道那是北京那边的调子,也就是口音,那时的她甚至在心里安慰:没关系,自己也有口音嘛,而且许多人都说她普通话不正宗,说不尴尬那是假的,所以她从不会在这个方面让别人尴尬。
说完就绕出了绿化带,周遥遥也连忙跟上,后两人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眼前的男生看着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有说不出的稳重,周遥遥不由得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收回思绪,不至于像个傻子一样。
一句“没关系”,周遥遥就没有了陌生人的尴尬感和自觉,自然而然的自顾自地攀谈起来: “你大早上站在那里干嘛啊?那水又脏又臭的,都长出了不少的水华。”她疑惑地皱着眉头看着他问 。
她那句认错人之后,没有再认出他是谁的表现,这无疑让易轻扬松了口气。
“没什么。”他淡淡答到,两个人并排走着。
“哦。”周遥遥也没那么感兴趣“我是一个晚上没睡,怎么也睡不着,就发神经出来走走,本来是叫朋友一起出来吃早餐的,就在刚刚你站着的附近集合”她自顾自地扯谎着,并真的打电话给一个有人,幸好他回了一句“不去了,起不来”。让她不至于被拆穿,然后再说到一会儿自己放假了之后有多废,一看书就累,要么就是想起有别的事儿干,一整个假期,乱七八糟的事儿干了不少,书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一会儿又吐槽在游戏里遇到的奇葩;一会儿又控诉自己的学校到底有多惨绝人寰,初七开学,搞得她初三不得不回来,人家亲戚还没开始串门呢,更重要的是她励志假期伟大的逆袭计划还没实施……
从自己扯到和他的身高问题,再到国家乃至全世界,甚至到宇宙探索……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和用不完的活力,有时还会手舞足蹈的描绘,那么十分钟的路程,她没有一刻是停下来的。
易轻扬只是听着,也不知道他听多少,周遥遥并不在乎。他有时礼貌的附和几句,那几句都已经让周遥遥很开心了,因为他的声音是真的好听啊,而且证明他有认真在听,这就足够了,周遥遥噼里啪啦的说一大堆。生活中杂七杂八的事儿,她毫无厘头地说着,有时激动,有时平静,又有时时不时迸发出惊世骇俗的名言,好几次惹得易轻扬忍俊不禁,整个人鲜活而又张扬生动。
话题最终以周遥遥到目的地而结束,斑马线对面是她最喜欢的一家早餐店,这不是她的第一选择,本来可以将就的,可是因为不放心,周遥遥纠结了还一小会儿是跟着他走,还是进去吃早餐,后来她以再走就出县没有多少商铺为由说服了自己,在分开之前,她还邀请他一起吃早餐,并把那家早餐店夸得天花乱坠的,不出所料易轻扬拒绝了,两人就分开了,也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结束,到最终两个人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更没有联系方式……或许是两个人都觉得没必要。
周遥遥依稀记得,那顿早餐她吃得并不好,不知是因为饿得太狠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俩人隔着一条马路相互挥手告别。
周遥遥缓了缓心神,起身倒了一杯水,喝了一整杯,才把心里的悸动压下,后半夜却也怎么睡不着了。不过没有让自己闲着继续胡思乱想,快快乐乐地刷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