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迟来的悸动 第17章 另一种光

田乐甜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手掌里。

指缝间一片黑暗，却挡不住脑海里那份完美得令人窒息的文件列表。每一个整齐的编号，每一个清晰的注释，都像是一束冰冷的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那个问题，在她心里反复地冲撞，没有答案。

他是为了她吗？

还是，仅仅为了维护这个项目的正常运行？

“乐甜？”

叶暖暖的全息投影蹲了下来，半透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田乐甜抬起头，眼睛里一片茫然。

“我……是不是又搞砸了？”她问。

“没有。”叶暖暖摇摇头，指尖在空中轻轻划过，一朵小小的、由光点组成的蒲公英在田乐甜面前绽开，然后悄然散去。

“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一点灵感。”叶暖暖小声提议，“关于项目的视觉呈现，我还没有头绪。不如……我们去‘幻光星生态穹顶’看看？”

去一个完全黑暗、需要自己创造光的地方。

田乐甜的心动了一下。

她想逃离这个堆满自责和困惑的宿舍，逃离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文件包。

她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四个人站在了“幻光星生态穹顶”的入口处。

旭东翔对于这种艺术系学生扎堆的地方显然兴趣缺缺，但因为是小组活动，他还是跟着来了。

方浩然一言不发，只是在入口处站定，他的个人终端自动弹出一个窗口，开始记录穹顶内的环境参数。

门无声地滑开。

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展现在他们面前。

这里没有主光源，只有一片广阔而深邃的黑暗。空气中，漂浮着亿万个细小的、肉眼可见的发光粒子，它们像有生命的星尘，随着气流缓慢地、无规律地飘动。

当他们踏入穹顶的瞬间，那些粒子仿佛受到了感应，在他们周围亮起了柔和的微光。

“哇哦。”旭东翔发出一声感叹，“这里可真够黑的。”

他显然对这种需要耐心和细腻去感受的艺术氛围感到无聊。来自绿源星的他，习惯了炽热的太阳和旺盛的生命力。

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到穹顶的中央，然后深吸一口气。

“得有点光才行！”

他大喝一声，双臂猛地张开，做出一个拥抱天空的姿势。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大片大片的发光粒子像是收到了国王的号令，疯狂地向他掌心汇聚。金色的、橙色的、赤色的光点形成两道巨大的洪流，在他的操控下盘旋、压缩、凝聚。

“哈！”

旭东翔双手用力向中间一合。

“轰”的一下，一轮巨大的、不断向外脉动的金色太阳，在穹顶的正中央悍然升起。

炽热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周围大片的黑暗，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那颗太阳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光芒四射，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热浪。

“怎么样！”旭东翔得意地转身，对着他们宣布，“这是我们小组的图腾！就叫‘无敌太阳之心’！”

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整个人被自己创造的太阳映照得闪闪发光。

田乐甜被那光晃得眯起了眼。不得不承认，这很旭东翔，直接，热烈，充满了不讲道理的生命力。

她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叶暖暖。

叶暖暖没有被这强光影响，她只是安静地看着那颗巨大的太阳，然后，她抬起了手。

她的指尖在空中微动，像是在弹奏一架无形的竖琴。

一缕缕银色的星尘，悄无声息地从她指尖流淌而出，汇入空中，然后轻柔地、优雅地环绕着那颗狂暴的太阳，开始旋转。

银色的星轨与金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为那份蛮横的力量，增添了一丝温柔与秩序。

旭东翔看着那圈星尘，愣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头，笑得更开心了。

他转过身，目光越过田乐甜和叶暖暖，落在了最后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人身上。

“喂，启明星的！别光站着啊！你也来玩玩！”他冲着方浩然喊道，“给我们也露一手啊！”

方浩然没有理他。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朝那颗巨大的太阳瞥去一秒。

他抬起脚步，径直走向了另一片还未被太阳光完全侵占的黑暗角落。

田乐甜正站在那里。

她看着旭东翔和叶暖暖合作创造出的壮丽景象，心里有些羡慕。她也伸出手，笨拙地学着叶暖暖的样子，试图从空气中抓取一些光粒子。

她想捏一个最简单的五角星。

可那些调皮的光点就是不听她的话。她好不容易聚拢起一小团，刚想塑形，它们就“噗”的一下，从她指缝里溜走了，留下满手的碎光。

她试了一次又一次，结果只能捏出一堆奇形怪状的、歪歪扭扭的不明物体。

她有些泄气地垂下手。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在她身边站定。

田乐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股混杂着数据核心的清冷气息，独一无二。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身体有些僵硬。

方浩然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抬起手，伸向她面前的那片暗空间。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在那片深邃的黑暗背景下，他的手看起来白得近乎透明。

他的手指在空中无声地划过。

没有旭东翔那样大开大合的动作，也没有叶暖暖那种艺术家般的优雅。

他的动作，精准，稳定，像一个正在进行精密手术的外科医生，又像一个正在推演复杂公式的数学家。

他的指尖划过之处，周围那些散漫漂浮的光点，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自动地、有序地汇聚过来。

它们不再是混乱的粒子，而是变成了有逻辑的线条。

光点开始链接、编织。

一副完整而精密的古代星图，就在田乐甜的面前，缓缓展开。

那不是随意的涂鸦，而是真实存在的、收录在星际历史文献中的古地球巴比伦星图。黄道十二宫的星座被一一勾勒，天鹰座展开翅膀，人马座拉开弓箭，每一颗星辰，每一条星轨，都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清辉，静静地悬浮在黑暗里。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整个穹顶，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分割。

一边，是旭东翔创造的、炽热夺目、仿佛要燃尽一切的太阳。

另一边，是方浩然创造的、静谧深邃、仿佛包容了一切的星海。

田乐甜完全被眼前的这片星图吸引了。

她甚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离她最近的那颗“星星”。那颗星星在她指尖微微一颤，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却没有像她自己捏的那样散掉。

她转过头，想对他说些什么。

谢谢？你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可当她看过去时，却发现对方早已移开了视线。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几步开外，正低着头，专注地研究着墙壁上一块会自动变色的发光水晶，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操作，与他毫无任何关系。

他又变回了那个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方浩然。

田乐甜看着他的侧脸，又回头看了看面前这片为她而亮的星海。

就在这一刻。

她忽然觉得，这片安静的、需要用心去看的星光，似乎比那颗喧闹的、霸道地占据了所有人视线的太阳，更能牵动她的心。

她一直以为他是冰冷的，是数据构成的。

可原来，他的光，只是亮在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她看着那片星图，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陌生的、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悸动。

那根扎在她心里的荆棘刺，仿佛在这一刻，开出了一朵小小的、带着星光的花。

就在这时——

“滴——！滴——！滴——！”

尖锐、急促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整个穹顶内炸响。

四个人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同时亮起了刺眼的红色警示灯。

穹顶内浪漫的氛围被瞬间撕得粉碎。

一条红色的、带着最高优先级的加急通知，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弹射到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全体‘跨文明合作项目’小组成员请注意：因联盟理事会临时视察，期中进度汇报会，提前至明早九点整举行。请各小组立刻到指定的高级跨学科实验室集合，准备通宵提交初步研究成果！重复，这不是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