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迟来的悸动 第13章 幽灵导航员

田乐甜觉得，自己的“课题研究”从一开始就跑偏了。

她本来是想搜集神话原型，结果现在更像是在进行一场个人极限挑战。

先是被石肤族同学长达十分钟的沉默耗干了社交能量，又被一群多耳朵蹦蹦兽当成移动DJ台，用重金属摇滚和太空蛞蝓腌制教程对她进行精神轰炸。

她好不容易从那群毛球的包围圈里冲出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个人终端的屏幕上，她刚刚记录下的访谈资料乱七八糟，还夹杂着几段摇滚乐的音频采样。

她靠在一根巨大的金属廊柱上，大口喘着气，决定先回宿舍休整一下。再这么“研究”下去，她怕自己会先成为别人的研究样本，标题就是《关于地球新生在过度信息冲击下的非理性应激反应报告》。

她打开个人终端的导航系统。一条红色的、代表最优路线的空中廊道导航线弹了出来。

田乐甜看了一眼那条熟悉的、总是让她迷路的主干道，又看了看旁边一条通往地下的、标着“后勤专用”的小路。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抄近路。

她记得学院的宣传册上说过，整个校区地下，都铺设着高效的后勤运输网络。既然是网络，那肯定四通八达。说不定底下有直达宿舍区的快速通道。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那条后勤小路的入口处，一个圆滚滚的维修机器人滑了出来。它的机械臂上挂着一个空的水桶，行动路径在空中划出一道柔和的蓝光，方向正是地下。

有活物！还是官方的！

田乐甜的眼睛一亮。跟着官方的机器人走，总不会错吧？

她立刻关掉了导航，把记录仪往怀里一抱，像个鬼鬼祟祟的侦探，跟在了那个维修机器人后面。

入口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地滑上。

一股混杂着机油、臭氧和微尘的气味扑面而来。

光线瞬间暗了下来。这里完全没有地上的明亮感，只有镶嵌在墙壁里的应急照明带，散发着惨白的光。无数粗细不一的管道在头顶和墙壁上交错穿行，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嗡声。

田乐甜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像是钻进了某个巨型机械生物的肚子里。

她紧紧跟着前面的维修机器人。那家伙滑行得很稳，圆滚滚的身体在狭窄的通道里灵活地拐弯。

田乐甜一边走，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心里盘算着出去之后，可以把这段经历也写进“课题研究”里，作为“现代科技环境下的迷宫神话原型”。

就在她走神的一瞬间，前面的维修机器人拐进了一个岔路口。

田乐甜赶紧跟了上去。

可她刚拐过弯，就发现前面是一堵冰冷的金属墙。

机器人呢？

她左右看了看，这条通道是一个死胡同。墙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刚刚关闭的检修口。那个机器人，显然是从那个她根本钻不进去的口子里走了。

她被抛弃了。

“喂？”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被放大了好几倍的回音，在管道里“喂……喂……喂……”地来回碰撞。

田乐甜侦探，任务失败。

她拿出个人终端，想重新规划路线。

屏幕的右上角，代表信号的格数，从三格，变成两格，一格，最后彻底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叉。

“无网络连接”。

导航功能彻底失灵了。

田乐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周围只有管道运转的嗡嗡声，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规律的滴水声。滴答，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的神经上。

她抱着自己的记录仪，双臂收紧了一点。

“别怕，别怕，田乐甜，你是星际历史系的高材生！”她小声给自己打气，“古地球人探险遇到迷宫，都是靠左手定律的！”

她选定左边的墙壁，伸出手贴着冰冷的金属墙面，开始往前走。

一个路口，左拐。

又一个路口，继续左拐。

她走得很专注，嘴里还念念有词：“左手定律，绝对靠谱……”

五分钟后，她停下了脚步。

看着面前墙壁上那道被她自己刚刚蹭出来的、浅浅的划痕，田乐甜的嘴巴张了张。

她回到了原地。

“左手定律是骗人的！”她气得想跺脚，但又怕闹出太大动静引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现在怎么办？信号没有，导航失灵，自己像个被冲进下水道的虫子，困在了这钢铁迷宫里。

她开始胡思乱想。这里会不会有专吃迷路学生的管道巨兽？或者学院的清洁系统会把她当成垃圾，直接压缩处理掉？

越想越怕，她的眼圈一点点红了。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带着一点哭腔：“我再也不抄近路了……”

就在她快要真的哭出来的时候，前方几十米外的墙壁上，突然闪了一下。

她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不是错觉。

一个由柔和的、白色光点构成的箭头，正静静地悬浮在墙壁上。箭头的指向，是右侧一条她刚才没有走过的岔路。

这是什么？

幻觉吗？还是某种警告标识？

她犹豫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握紧了怀里的记录仪，小心翼翼地朝那个箭头走了过去。

光点组成的箭头没有声音，也没有温度，只是安静地发着光。

她走到岔路口，往里探头看了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来的路，同样深邃，同样让人绝望。

不管了！

田乐甜心一横，走进了右边的岔路。

就在她的脚踏入岔路的一瞬间，身后的那个箭头“啪”地一下，消失了。

同时，前方几十米外的墙壁上，第二个箭头亮了起来。

田乐甜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加快了脚步，跟了过去。

刚走过第二个路口，第三个箭头准时出现。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匿名箭头，像一串无声的、为她一个人点亮的星星，带着她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复杂的路口。

她不再害怕了。

心里反而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牵着手，走在这冰冷黑暗的管道里。

她甚至开始有心情观察周围的管道了。有的管道上标注着“冷却液”，有的标注着“营养液”，还有的上面画着一个可爱的、吐着舌头的多耳朵蹦蹦兽的标志，下面写着“宠物食品专用通道”。

原来蹦蹦兽的口粮是从这里运的。

十分钟后，当第九个箭头在她面前亮起时，它指向的不再是另一条通道，而是一扇紧闭的金属门。

田乐甜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按下了门边的开关。

“唰——”

门向侧面滑开。

一股混合着各种食物香气的、温暖的热浪涌了进来。明亮的光线让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门外，是人声鼎沸的学生食堂。

她出来了！

田乐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开心地一步跨出大门，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个黑暗冰冷的世界。

她冲进食堂，直奔饮品区，给自己买了一大杯最甜的泡泡果奶昔。

她一边吸着奶昔，一边感慨。

“学院的AI也太智能了吧！居然还有这种隐藏的迷路学生救援功能！这服务也太人性化了！”

她决定，回头一定要在学院的公共论坛上给这个功能点一个五星好评。

就在田乐甜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的人群中时。

她刚刚走出的那条后勤通道里，走廊尽头一个黑暗的、堆满备用零件的设备间内。

一个人影从阴影里站直了身体。

是方浩然。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个人终端。

屏幕上，一个名为“便携式全息路径投影”的应用界面，刚刚被他关闭。

他看着田乐甜消失的方向，那双纯黑的眼睛里，映着食堂门口温暖的光。

他站了一会儿。

然后转身，没入更深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