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还有一个金丝银线绣着太阳图案的钱袋,对比两边的两个平平无奇,似是随意扯了两块布缝制而成的钱袋,简直耀眼夺目。
都快要闪瞎扶晏的眼。
什么时候买了个这玩意?
而且摆在桌上,是让他自己选吗?
那他可以三个都拿走吗?
想想也不行。
扶晏在三个钱袋上端详了一会,俯身拿起掂了掂重量,好看有何用,银子少了照样露宿街头。
能看出宁无舟分的仔细,三袋几乎一样重,只要不随意挥霍,哪一个都可保他赚到银子之前不愁吃不愁喝。
那宁无舟什么意思?
扶晏想不明白,手指在精美钱袋的上方停留了片刻,最后向左一偏,拿了其中一个不堪入目的钱袋,胡乱的系在腰间,一眼也不想多看。
钱袋的颜色与他衣裳的相近,咋一看也看不出来。
临走时,他瞧见旁边收起来的笔墨,心思一正,宁无舟给他盖被褥,自己是不是也要留封书信告知一声。
礼尚往来。
他铺开纸张,微蘸笔墨,快速工整的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随即折了两道,塞在了宁无舟的枕头边上,只露出了一个小角。
扶晏生怕宁无舟看不见,又扯了一点出来,然后拍拍手大功告成,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一道房门关上的“吱哇”声。
…
他下楼时,天亮了许多,楼下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的人吃早饭,他要了一碟咸菜和一碗粥,喝了还没两口的时候,千不想万不愿碰见了崔明赫。
扶晏:……
他想过自己走的悄无声息,没想到碰见了这个话痨。
还不如直接跑路。
眼看着崔明赫端着饭食靠近,扶晏咽下口中的粥,道:“头一次见你起这么早,真稀奇。”
“什么啊,在山庄时我操心的精神都恍惚,多睡一会怎么了?”崔明赫坐在了他对面,夹了一块他要的咸菜,填进嘴里,吐槽道:“这什么?萝卜干?最讨厌吃萝卜了。”
扶晏和笑着看他,分明笑容人畜无害,但崔明赫就是在其中察觉了一丝杀气。
小气。
惹不起还是不要惹。
崔明赫的额头隐隐作痛。
他动作一顿,一边连连说着“你吃你吃”,一边在心里骂了扶晏一百二十遍,还不敢出声。
扶晏又喝了一口,问他:“你默念什么呢?”
崔明赫疯狂往嘴里扒着饭食,即便索然无味,他还是装成一副很香的样子,把口中填的满满的,模糊道:“没什么,你不是要走了吗,来送送你。”
送他?鬼才信。
不知有多想盼着他走呢。
“马上就走,不用送了。”扶晏三两口喝完剩余的粥,擦了擦嘴把咸萝卜干往崔明赫面前一推:“送你了,慢慢吃,不急,我先走了。”
崔明赫:……
他挥挥手,放下银子转身就走,就当做正式告别,从此分道扬镳。
不过去哪找宁渊呢。
出了客栈,扶晏想了想,崔明赫的那句“江南水多船多”出现在了脑海里。
青云殿内池水居多,与江南有异曲同工之处,就是地方小了点,要不……
去江南。
…
几个时辰后,宁无舟悠悠转醒。
这一觉补足了前几日的空缺,这才觉得精神上舒坦了很多。
“砰、砰、砰”,叩门声缓缓响起,宁无舟睡觉老实,又未褪衣衫,发丝也不乱,所以稍稍整理就叫人进来了。
“老宁啊,你终于起来了,我前前后后敲了好几趟都没动静,你要再不醒我就要破门而入了。”
崔明赫擦拭着桃木剑,抬眼看见了桌上剩余的两个钱袋,两眼瞬间放光,边走边道:“这两个其中一个是我的了吧?”
他停在桌边,拿起另一袋普通的左看右看,下一刻就想要亲上去一样,看得宁无舟不忍直视。
“你小师弟的银子拿走了,这肯定是我的。”
“扶晏?”宁无舟拿钱袋的手一顿,然后不着痕迹的恢复过来,问道:“他何时走的?”
崔明赫道:“有两三个时辰了吧?你不知道?他没和你说?”
“不知道,没——”宁无舟忽的停住,目光落到了枕边的纸张上,话锋一转:“他…和我说了,只是我又睡着了。”
“哦,好。”说完没了声音。
宁无舟从容不迫的拿起纸张,掀开后,定在了原地,笑容僵硬。
他看见了昨日半夜自己写给扶晏的字。
不会扶晏没看吧?
哦,看了,留言了,在背面。
宁无舟转了一下,只见背面的字行云流水,像是起兴而作。
风凉为何不关窗,走了。
宁无舟的身子又僵了僵,折起纸张放入怀里,开口声叫醒了沉迷银子的崔明赫:“我们接下来去哪?”
“你不想回家看看?”
“都可以。”
崔明赫闻言,神神秘秘的说了三个字:“回江南。”
银子够了,回家娶妻,人生圆满。
“咱们何时走?”
宁无舟仔细一想,道:“现在。”
…
两人启程时,扶晏已经离开了京都,走出了好一段距离,路途遥远,他不急于一时,也对时间放宽了很多,边赶路边悠然的欣赏沿途风景。
此时正午已过,他寻了一处树荫蹲下,啃着烙饼填腹,马儿拴在了一棵树下吃草,稍作休憩。
烙饼很硬,路上利于充饥,方便携带,但每咬一口都硌的他牙生疼,顺着水咽下去噎的他翻白眼,都能感觉到卡在咽喉的窒息感。
扶晏慢吞吞肯完了一半,要了他快半条命。
不吃了。
他想着,手上把烙饼收了起来,猛灌了一大口水,这才缓了过来,随后解下拴着马儿的绳子,翻身上马,行于路中间。
面前赫然出现两条路,一条向南,一条向北。
扶晏一心要去江南,定然要往南靠,他刚想向南走,忽的觉得身后有风吹来,透过衣裳直达脊背,不似寻常。
他抬头往上一撇,树叶静静的依附在树枝上,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那身后的风总不能是凭空吹来的吧?
扶晏当机立断拉住缰绳,马儿稳稳停下,顿了一会后,又扯了下缰绳,马儿听话的退后两步,随着他的指引向北走去。
与要去的地方恰恰相反。
身后的那股“风”如影随形,跟在了他身后。
扶晏慢悠悠的走着,脚步不停,甚至还有闲心思折了两朵草丛中为数不多的花,一朵拿在手里把玩,另一朵别在马儿的耳旁,闲适又恰意。
倒是后面的动静走走停停,风一阵一阵的,比他还着急。
扶晏唇角一勾,装作若无其事的又走了一会,向后一撇,趁着后面的“尾巴”没跟上来,下马侧身一闪,任何准备也没有,马上的人就没了踪影。
只是一抬眸的功夫,前方一人一马只剩下了站立不动的马儿,还有一朵刚刚飘落在地的花儿。
“什么?人去哪儿?”
一个急切的女声突兀响起,原本平静无风的四周霎时间风声大作,以马儿所在地为中心,像龙卷风般围着马儿刮起风来,呼呼作响,不一会凭空出现了一位女子。
女子身着黑衣,站在马儿的旁边,焦急的四处观望,能看的出来,女子也不敢跑的太远。
她一现身,扶晏便有所察觉。
女子身上没有血气,眉间一片空白,也不见黑气萦绕,是个没害过人的魂灵。
女子脸上带着木质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凭直觉与她的动作来看,应该对武功一窍不通。
是个没入轮回的魂灵。
“你…你快出来,我知道你躲起来了。”
回应她的是寂静无声。
“不会的,不会的……”
她嘴里不知嘟囔了什么,断断续续的,最后伸手拉住马儿的缰绳,一只脚蹬住马镫,另一只脚费力的踮了又踮,怎么也上不去。
看来是个不会骑马的,不过明明能飘着走,为何要骑马?
飘着走还方便,不累不困的。
看了一会,扶晏从一棵树的树干上跳了下来,拍拍衣摆上的树叶,对她道:“是在找我吗?”
女子一听,立刻抛弃了骑马的念头,转身道:“你去哪了?”话刚问完,还没等扶晏回答,她就接上了下一句:“你在试探我?”
呦,终于反应过来了。
“不然呢?”扶晏走上前,拍拍马儿的屁股,马儿受了惊,一下子窜了出去,自己在一旁嚼起草来。
没了马儿的遮挡,两人算是面对面对峙,扶晏的个子要高出女子很多,眼下一对视,又冷着脸,无形的散发着一种居高临下、掌控全局的压迫感。
压的女子气势骤减,不自觉后退两步,转身就要隐身逃脱。
扶晏赶紧道:“你若走了,就别再想着跟着我。”
这话有用,女子仿若定在了地面上,表情复杂,强迫的又转了回来,泪水聚在眼眶内打转,下一刻就要哗哗流下来。
这……怎么搞的他是个负心汉一样。
欺负人家小姑娘?
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了。
扶晏从女子身上移开视线,不经意间瞥向马背上坠着的水壶,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口中有些干燥,便随了脑中想法,走过去喝水。
女子微微愣神,僵硬的身子也有所缓和,连着那股被镇住的感觉也慢慢褪去。
她缓缓伸出手,看了看五指,又低头瞧了瞧双脚,半晌,确认自己完完整整后的,才吐出一口气。
“你是否有仇未报?”
“什么?”
扶晏嘴里含着水,不太确定是自己没说清还是她没理解,又加深重复了一遍:“你…是被人害的吗?”
为了不戳中女子的伤心事,他特意把“死”字化成了尾音,以两人的距离,应该难以听见。
女子犹豫片刻,应了声:“是。”
扶晏放好水壶,没挪动脚步,问道:“你跟着我,是想让我帮你复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