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仙葩飘逸的云梯,贺究看见前方春藤圆门底下有个人。
定睛一看,贺究认出那是常揭崇。
之所以认识,是因为贺究的大哥与常揭崇的父亲同为星君,职务上常有往来。贺究见过他们父子几次,一来二去,便认得了。
贺究转头对於见猫说:“常揭崇也上百花园玩儿来了?我怎么记得他上次说要闭关?距离上次见他过去了几天?有超过三天吗?”
在贺究回头的刹那,於见猫松开了紧攥的手。
“小仙君记得没错,今日刚好是第三日。”於见猫克制着冲击与疼痛,尽量表现得自然。
贺究不动声色地扭过头,目光重新锁定在常揭崇身上:“才三日啊,这小子真不持久。”
“走,既然碰到了,过去找他聊聊。”贺究呵呵,抬手扣住於见猫的肩膀,打算扶着他一起走。
然而,贺究的手只碰到了猫一秒,可能还不到一秒,猫闪现般从他手下消失了。
“小仙君!”於见猫声调拔高数度,耳边碎发向上炸开,整张脸爆红。
贺究被突然应激的小猫吓得一激灵,差点没原地蹦起来。
“干嘛啊!我是踩着你尾巴了?还是放业火烫到你了?”贺究无语道。
“......小仙君恕罪。”
两人的动静引起了圆门底下常揭崇的注意。
常揭崇主动朝他们走来,还没到跟前,已先开口笑眯眯地寒暄道:“这不是赫兰九仙君么,如此雅兴,也来百花园赏花?”
和成熟的声线不太贴合,常揭崇生了一张娃娃脸,脸颊稚嫩饱满,笑起来像婴儿一样肉肉嘟嘟。
但是吧......
他的身体却又过于细瘦,单薄长直,上下一条线,如同一根火柴棒。
这样的火柴身板上顶着个肉嘟嘟的娃娃脑袋,显得脑袋硕大无比,看起来头重脚轻,颇为诡异。
贺究没有理会常揭崇的寒暄,他眉目微垂,正在看常揭崇腰间的一块东西。
在常揭崇的腰上挂着一枚以前没见过的镜子。
六角形形状的镜子。
“哦?九仙君是在看它?”注意到贺究的视线,常揭崇把镜子从腰间取下,挂着镜的绳绕在手里,毫不掩饰炫耀的心情,说道:“都说九仙君聪颖过人,不如我来考考你,可曾听说过屠魄镜。”
贺究依然没有理会他,而是扭头扫了一眼於见猫。
这一眼让於见猫汗流侠背。
“......小仙君,不是要去看蟠桃么,我们快走吧。”於见猫的语气近乎恳求。
长节虫般的常揭崇摇晃着硕大脑袋,悠哉悠哉地盘弄着屠魄镜。
贺究突然说:“是你的干的吧。”
“什么?”常揭崇眨眼,似是没明白贺究的意思。
贺究懒得跟他兜圈子,暴起欺身上前,粗鲁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我说,我家小猫胳膊上的伤是你干的吧。”
顿时,常揭崇细长的身体像风筝的线,在拉扯中摇摇欲坠。
但他脸上却丝毫不见惊慌,反而笑了,笑出一口白牙。
他的牙宛如食肉野兽的牙,是一颗颗尖利的锯齿。光是这么无声的笑,就仿佛让人闻到飘散出来的血腥气。
对于贺究的暴行,常揭崇一点反抗的举动都没有,随便贺究怎样蹂躏自己,都欣然接受。甚至贺究动作越激烈,他越兴奋。
“我当九仙君在说什么呢,原来是指你那仙奴啊。”常揭崇嬉皮笑脸。
当事仙奴於见猫早已大惊失色,为免事态进一步加重,也顾不上许多了,什么尊与卑,皆抛脑后,情急之下抱住贺究的腰,用力地想要把他从常揭崇的身上撕下来。
贺究气得头顶冒烟,一把轰开於见猫,恼火地质问他:“你在搞什么?我知道是他弄伤了你,都已经人赃并获了,你还袒护他?”
於见猫被推得一个趔趄,冲回来继续拉架:“小仙君别动手!千万别动手!求您了!不要动手!”
常揭崇兴奋难抑,娃娃脸上晕开别样的红光。
似乎嫌不够,他开始火上浇油,有意进一步刺激贺究。
“啊呀呀,九仙君这是在做什么?成何体统?若是让一直以来对你赞不绝口的众仙家知晓了该如何?”
“再说这根本是一场误会,我可没有对你的仙奴做什么,若真怎么了,也一定不是有意为之,毕竟,你虽然贵为天骄,可你的仙奴就只是个仙奴,仙奴就是仙奴,无论主人是谁,也改变不了自身是个下贱玩意的事实——啊!!!”
话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悚的尖叫。
炽烈的赤火突生,缭绕于贺究右手。
贺究握住的常揭崇的左臂,半条袖袍直接烧没了。
不过被烧到的只有这半截衣袖,纵使火势澎湃,翻涌在贺究与常揭崇之间,常揭崇身上其他接触到火焰的地方却丝毫未损。
常揭崇嗤笑。
什么嘛,这就是被天庭一众仙家吹嘘的业火吗?
还以为会有多了不起,没想到只是看起来唬人,火势大威力小,根本没有真正地伤到我嘛。
常揭崇尖叫,只是因为火焰突然窜出来,让他受到了惊吓。
既然无事发生,他总要说点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张开嘴,左腕上方忽然一阵剧痛。
痛楚沿着小臂直奔心脏。
常揭崇只觉眼前一黑,生出一种被炼狱岩浆裹挟淹没的错觉。
原来!
刚才之所以没被伤到,是因为赫兰九没想这么快伤他!
业火的威力竟如此恐怖!
而赫兰九对业火的操控,竟如此炉火纯青!
现在,常揭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仙君!!”
倒是於见猫嘶声冲向贺究,圆睁的猫瞳缩成了一条橙黄竖线。
贺究反手就是一挥,从掌心中挥出汹涌的火焰。
火焰风一样散开,形成了一面无懈可击的火墙,将冲过来的於见猫整个圈入其中。
於见猫被关在高出他两倍的火墙里,别说阻拦,根本连外面的情景都看不见,他有心无力,只能着急大喊。
贺究一心二用,转眼间完成了攘外安内。
收拢业火熄灭,贺究把手里惨叫的常揭崇往后一扔,丢在了地上。
常揭崇摔倒在地,狼狈地在地上滚,直到身体撞到一棵花树,才咚的一声停下。花树上枝头花瓣纷纷落下,打着旋盖了他满身。
常揭崇蜷缩在树下,右手紧紧攥着左腕。在他裸露出来的左腕之上,在和於见猫臂上伤处相同的地方,一道五指分明的赤红手掌印,霸道地留在了上面。
这是贺究替於见猫还给常揭崇的。
贺究面无表情地走到常揭崇跟前,居高临下睨视他的脸。
常揭崇其实痛得要命,但在贺究过来后却对着他笑了。
这绝对是发自真心的笑,双目灼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贺究:“......”
多少有点变态了。
贺究稍微被膈应了一下。
不过眼下事还没算完,变不变态的先放到一边,贺究俯下身,从常揭崇腰上拽下了屠魄镜。
“你欲何为?”常揭崇强撑起身子。
贺究把镜子翻来覆去地查看了好几遍,并没有查出个所以然。
他抬腿给了常揭崇一脚,没好气地问:“被这个镜子伤到,会损害魂魄吗?”
神仙修炼,修魂炼魄,魂魄乃是根基,若是魂魄受损,等于坏了根基。
屠魄镜叫了这么个不祥的名字,贺究很难放心。
听到贺究的发问,常揭崇晃了晃脑袋,笑出一口惨白的锯齿牙:“你猜?”
“猜你大爷猜!我小孩呢跟你在这猜!”贺究暴躁地连续给了常揭崇好几脚,恶狠狠地放话:“我知道你看我不爽,有种你冲老子一个人来,别他大爷的耍阴招欺负老子身边的人!”
“呵呵,九仙君说笑了,我不过一介小人物,哪敢冒犯仙君。”常揭崇咬着牙接受贺究的暴打,甚至敞开身体,主动把柔软的腹部送到贺究靴底,一副恨不得贺究多给他几脚的模样,贱嗖嗖到了极点。
贺究两辈子加一块儿也没遇到过这么抖M的变态,心里有点犯恶心,不太想继续下脚了。
但是屠魄镜......
以常揭崇这阴险变态的性格,就算从他嘴里撬出话,也难保是真话。
贺究信不过常揭崇。
所以他把屠魄镜收进了自己衣兜。
兄弟姐妹中,八姐对于宝器法器之类最为精通。
八姐应当能给小猫掌掌眼。
事已至此,打也打过了,警告也警告过了,再留常揭崇在这,只觉碍眼。
“别让我再看见你。”贺究冷冷踹了常揭崇一脚,让他快滚。
常揭崇扶着花树慢慢起身。
常揭崇仍在笑,笑得意味不明,带着满身伤痕,跌跌撞撞兴高采烈地滚了。
贺究:“......”
贺究被他的怪笑弄得怪不舒服的。
真是奇怪,正常人挨了毒打会这样吗?
贺究摸不着头脑,只能理解为这是抖M的特殊癖好吧......
等常揭崇滚没影了后,贺究才熄了火墙,将关在里面的於见猫放了出来。
终于出狱的於见猫失魂落魄,眼神暗淡,几乎都没光了。
贺究心里不踏实,拉着他席落花而坐。
两人面面相觑。
贺究竖起两根手指在於见猫眼前晃荡,认真地询问道:“小猫,你没事吧?你感觉魂魄有恙吗?”
於见猫摇了摇头,一副什么重要东西完蛋了的心碎模样。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啊?你和常揭崇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他?”贺究显然不信。
於见猫急了,蹭地从地上弹起来:“我对小仙君忠心耿耿,绝不是袒护常揭崇!”
猫的弹跳力真是好,带起的风把贺究掀得向后一仰,贺究仰头望着於见猫,半是无语半是困惑。
“......”於见猫双手搅到一起,痛苦溢于言表:“我绝非是在袒护常揭崇,恰恰相反,自始至终我都是为了小仙君您,可是......可是......”
搞得贺究也戴上了痛苦面具,情不自禁拔高了声调:“可是啥你倒是说啊!”
“可是常揭崇还是得逞了!”於见猫绝望地闭眼喊道。
贺究:“???”
贺究越来越迷惑了。
究竟,自己不在华清池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不过,小猫好像要碎掉了。
尽管贺究急得不行,也知道不能再继续逼他。
得冷静!
贺究努力沉住气,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而后沉吟道:“你说的‘得逞了’,是指常揭崇是故意激我揍他的吗?......说实话其实我也有一点这样的感觉......哎,没想到他这么变态,那我今天这一顿胖揍,岂不是对他的奖励?”
正在绝望的於见猫:“......”
於见猫:“............”
小仙君哪里都完美绝伦,唯有脑回路,十分清奇。
阖了阖眼,於见猫决心坦白。
於见猫道:“如您所说,常揭崇确实是故意激您动手的,但他的目的并非您想的这般,他是为了更卑鄙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