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斗牛比赛,是皇室每月都要组织一次的高级娱乐节目,只有王公贵族及其亲眷们被邀请列席。
圆形的场地,观众席层层叠高,主席台下挂着印有皇家徽章的标志性红色帷幔。
众神均衣着考究,像来赴一场盛大的舞会。
有幸观摩过的吟游诗人曾在诗中描写过——这是一项奢侈的贵族运动。从没有一种运动可以如此的血腥,如此的刺激,如此的暴力,却又如此的优雅。
宙斯上个月刚参加过,这次轮不上他,于是非拉着我来陪他看比赛。
在祭祀人员进行祈福仪式的空档,宙斯给我大概介绍了一下比赛规则。
每场比赛会有三名斗牛士,六头公牛出场。
每名斗士杀死一头牛后,换下一个轮番上场,直到六头公牛全部被杀死。
最后刺杀的公牛越多,时间越短,挑逗公牛的动作越漂亮的人,就是比赛的胜利者,会得到掌声、鲜花和荣誉。
祈福完成后,嘹亮澎湃的奏乐声响起。
三位斗牛士骑着马出场。
掌声雷动。
他们头戴着有冠状饰羽的头盔,护腕短靴,上半身披着铠甲,铠甲内是一件短袍。
短袍的颜色三人各不相同,绸制的面料在直射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斗牛士向主席台行礼致敬,退场,然后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个入场的是四皇子波塞冬,他很出色的完成了斗牛。
第二个入场的是泰坦后裔普罗米修斯,他也完成了斗牛,不过时间比波塞冬稍长。
最后一个入场的是大皇子黑帝斯,观众席给的掌声要比给前两个人的更多更长,少女和贵妇们也纷纷向场内扔下鲜花。
据说大皇子每次斗牛都是杀得又快又漂亮,最夸张的是他经常杀完一头还觉得不过瘾,主动放弃休整身体的时间,要求再放一头公牛出来继续角斗。
目前最高纪录是上任神王克洛诺斯的连杀三头牛。
最近很多贵族都在押注,赌大皇子黑帝斯能打破这个记录。
宙斯说他也下注了,押了黑帝斯一大笔钱呢。
原来大家是为了赌注才格外卖力鼓掌。
作为崇尚爱与自然的精灵,我对这种血腥的杀戮者本能地感到排斥,但不得不承认,这项运动确实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黑帝斯手持长矛骑马入场,长发束在颈背,对掌声和鲜花不闻不见,一副阴沉傲慢的样子。
没有热场的铺垫,他径自高高抬手,冲着主席台做出“请赐予牛栏钥匙”的手势。
母神瑞亚反手一挥。
号角声吹起,牛栏大门敞开,凶猛的公牛狂奔而出。
先引逗公牛兜圈,消磨其刚出笼的锐气,再用矛头挑破牛背颈部的血管放血,把公牛激的愈发愤怒暴躁。
前两位斗牛士也都是这样做的,我看不出他有何过人之处。
宙斯说,最后的刺杀才是一分高下的关键。
“一剑完美的刺杀需要极高的预判力、速度、力量和精准度,剑刺入牛身后须抖腕使剑稍微左弯,以直破心脏主心室,牛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亡,漂亮的甚至是应声倒地。”
一边听宙斯讲解,一边看斗牛,黑帝斯每个动作都像是最佳示范。
当剑拔出牛身的瞬间,血如泉涌的喷出,令在场所有观众看得惊心动魄,不禁大呼过瘾。
没有像波塞冬那样将头盔抛向观众,也没有像普罗米修斯那样对观众挥手致谢。
面对人们的欢呼声,黑帝斯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是麻木不仁地,将剑上的血污在亡牛的皮毛上拭抹干净。
再次高高抬手,示意请再放一头牛出来。
一头……
两头……
三头……
这个男人完全沉浸在杀戮的乐趣中。
隔着头盔似乎都能窥见,那双精光摄人的眼睛,就像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洞,好似再多的鲜血、再多的欢呼,纵使把全世界的光芒都投进去,还是喂不饱他。
多么可怕的人。
第三头公牛倒地后,全场忽然异常安静,屏息以待大皇子下一步的决定。
是休息,还是杀戮?
黑帝斯从马上跳下来,勾勾手唤侍从过来。
侍从帮他把身上沉重的铠甲卸去,马也牵走了。
看样子是要鸣金收兵了。
也是。
顶着烈日,没喝过一口水,与三头疯狂的公牛连续大战了将近两个小时,体能已经接近极限了。
若是执意去斗第四头的话,一不小心,肚皮很可能会被锋利的牛角挑破,骨头也可能被牛蹄碾踏粉碎……为了打破父亲的记录,或下注者们的输赢,那不值得。
在人们纷纷作此臆想的时候,只见黑帝斯再次抬手,请示放出第六头牛,也是今天的最后一头。
他是不是疯了,杀红了眼?
我都跟着紧张起来了。
待猛牛出栏后,这次他没有引逗牛过来,而是选择提剑迎上。
他边冲边瞄准,速度快、力道狠,举剑直入牛身,此时牛本能的发力向前顶,剑借力刺得更深——硕大的公牛登时倒地而亡。
宙斯不敢相信的赞叹:
“快,太快了……真是漂亮!”
观众席静止了,似乎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几秒后才如热带惊雷般爆发,久久不息。
黑帝斯摘下头盔随手扔在地上,甩了甩被汗水黏腻在脸上的长发,径自向主席台走去。
主席台上,另一位红发男神一边鼓掌,一边对端坐在旁的母神大声说:
“瑞亚,你这儿子真是不得了,小小年纪就打破了克洛诺斯的纪录,前途不可限量啊~!”
黑帝斯仰着头,望向高高在上的瑞亚。
瑞亚只是那么看了黑帝斯一眼,毫无笑意地笑了笑,侧头对红发男神回道:
“这要归功于您教导有方。”
却一句褒奖之词也没有对胜利者说。
天色已近黄昏。
黑帝斯微微不自在地抽回手臂,施礼告退。
他把剑丢给侍从,在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踏着遍地的鲜花,走向只为胜利者敞开的荣耀门。
斜日将他影子拉的很长,从我这里看去,他的背影几乎消融在夕阳的光晕中。
那个背影,昂扬中透着淡淡落寞,一点也不像个胜利者。
感觉那位红发男神地位好像很高。
我问宙斯,他说这位可厉害了,是五大创世神之一的爱欲之神厄洛斯,也是黑帝斯的恩师。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能直呼瑞亚名字,瑞亚跟他说话还加上了敬语。
……
“精灵王庭就是教导公主这样苛待救命恩人的?”
谁敢信,斗牛场上血腥的屠宰者,眼下正枕在我膝上小寐。
我气得牙痒痒,却一动不敢动:
“你这是挟恩图报!”
门外明明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这倒霉差事让我摊上?
时间倒回半个钟头前。
散场后,本来宙斯说赢了钱要带我出去玩,刚要动身,赫拉来通知宙斯说母后传他过去,我就自己先回去了。
王宫内禁止瞬移和飞行,我只能用腿走路,鞋子也穿不惯,王宫又那么大,不能飞真是件头疼的事。
走到厌烦的时候,我飞到临近的粗树枝上歇歇脚。
却意外发现自己坐的位置正对着一扇拱形落地大窗,窗又对着门外长廊,视角甚佳。
嚯,好热闹。
长廊被前来祝贺的贵族小姐们挤得水泄不通,斗牛场上的胜利者脖颈上被挂满了花环,尽管有三四名侍从阻拦着粉丝团的攻势,还是举步维艰。
贵族小姐们像吸盘章鱼,轮番勾住他索吻,虽然立即会被侍从强行拉开,他的脸色还是愈来愈难看。
其中一位贵族小姐被拉拽得大力了些,很生气地指责那个侍从。
我以为这时候身为主子应该为他尽职的侍从说两句话,没想到黑帝斯反手就给了自己侍从一个巴掌,贵族小姐非常满意,眼睛里都快蹦出桃心。
总算进了房间,屏退所有侍从,门一关上,他就厌烦地将胸前的美丽花环全都扯下。
破碎了一地的花朵,比泼了一地的水更为残酷。
水能自行渗透和蒸发,花朵却只能在无望的等待中渐渐枯萎。
“谁在那?”
吓得我惊呼一声,登时寒毛直立。
我躲在繁叶中,没动也没出声,他怎么总能轻易察觉到。
“过来,帮个忙。”
他声音轻到再远上一米都会听不到,仍透着强烈的压迫感,如命令般不可违背。
这种感觉实在可怕。
心里想逃,身体却被震慑住,翅膀变得不受我控制。
也可能是我不想再躲躲藏藏了,或是一种危险的好奇心作祟。
我现身飞了出来。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