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引 第3章 危险

三、危险

带回来的书琳琅满目，黎芊芊不打算再出去了，今日便一直待在屋里好了。

她首先大致浏览了一遍北海楼的历史。

常年身处西南的大山之中，深居简出，未曾了解辰国的其他地方，北疆也经历了很多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大事。

北海楼第一任楼主名为陶钟毓，是个名贯塞北的女侠客。

起初，妖魔横行人间，无恶不作，北海楼即作为“斩妖除魔”的首批代表，冠上了新的名号——“除妖师”。

但个中一些纠葛，让陶钟毓明白了妖物也有好坏之分。

有的妖打劫家财、害人性命，为恶；有的妖精通人性、友谊和睦，为善。

陶钟毓一改“降妖除魔”之号令，撤去“除妖师”一职，便隐世了。

陶家后人接管了北海楼，将楼宗换成了“匡扶正义”，声称北海楼只降恶人恶妖。

直到如今，这四个大字仍旧立在山下的入口处。

黎芊芊没有印象，可能是因为她来时并未注意外面，而是越过大门，直接进了里面。

陶家先后换了十几代，个中波折并没有记载得很详细，但说明了一点，此时的陶文秀已并非陶钟毓的后人。

相关记载却只停留在几十年前，北海楼上一位楼主，将收养的孩子更姓为陶，正是陶文秀。

*

看到这里，黎芊芊又把目光转向了那本《北疆妖谱》。

妖谱的作者是一位姓楚的人，这本是原笔印刷版，也许是刻字工艺不精，有些墨色不是很清楚，但笔法清秀，叫人看了很舒服。

另一本“攻略”没有写作者，这让人不禁怀疑所有内容是否只是江湖传说，只是找了个代笔者为之记录。

她还是先选择了那本看起来正经一点的……

开头是一篇简短的绪言，只言明笔者是凡人，出于喜爱撰写妖谱，并说明妖物与人无二，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有杀人的人，就有杀人的妖；有正义的人，亦有正义的妖。

他从地、水、天三个方向记载，开篇第一类便是一种叫做“眉州符离”的狼族，其外形同普通黑狼并无二致。

文字之后还附了一张狼女图，女孩年龄不大，稚气犹在，眼神还尚是懵懂。

第二类是猫妖，书中说道，除某些个例之外，大都性格谨慎，不轻易显露身份，相较于非妖会更聪明些……

阅及此处，黎芊芊回头看了一眼还赖在自己床上的饭团，这白猫已经毫不认生地睡得很香。

黎芊芊小声念叨：“你真的不是妖吗……你就是妖吧……”

饭团打起了呼噜。

她突发奇想，想看看那本怎么看怎么荒唐的攻略上是如何描写的。

正巧，那本攻略也是地水天排版的。

只不过它的第一类是猫妖而非狼妖。

黎芊芊先开始没注意，两本书对照着翻看半晌，才发现除了《妖谱》将狼妖放在第一位之外，其余排序都一模一样。

“会不会是装订时搞错了……”

但她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书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第一类是狼妖，第二类才是猫妖。

带着满腹的疑问，她继续看了下去。

往后，她便摊开两本书，左右对照着读，后来觉得那什么劳什子攻略甚是荒谬，索性扔开不看了。

这本妖谱确实包罗万象，除了一些常见的动植物，甚至还有龙妖、虫妖等……很难想象他在探索时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眨眼间天色已晚，而黎芊芊的面前除了那本书，还有满桌的笔墨。

她将一些感兴趣的内容都誊抄了一遍，有的还根据自己的想象画了简图，虽算不上是大师手笔，但也活灵活现，生动形象。

她十分感兴趣的是书上记载的一种叫“琅玕寒玉”的蛇妖，生于北疆，长身、色如白玉。

此类蛇妖皆有毒，毒发则遍体生寒，最终化为“冰尸”而死。

据传，敲击冰尸会发出玉石之声，故名“琅玕寒玉”。

她伸伸疲惫的腰肢，才发觉陶云停今日没有来找她，而她也一日不曾外出，这才感到一阵阵的饥饿。

正准备起身，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耳翼微动，她飞快旋身。

一道小银细剑穿堂而过，紧紧钉在了地上。

方才她站的地方。

若是慢上一步，那柄细剑已钉入她的脑中。

她伸手抓紧了怀里的银光匕，向屋顶看去。

饭团似乎也感觉到了危机，只不过它起身一跳，从暗格逃了。

屋里十分安静，漆黑的屋顶和昏暗的烛光让黎芊芊分辨不清房梁上是否有人。

不过下一瞬，凭空垂下了一束白色的头发。

这黑衣人是否是故意暴露，黎芊芊无从得知，她只有一个想法——上次那个黑衣白发之人竟又如此趾高气扬地来刺杀她了。

上一次还有陶云停为她抵挡，这次却只有自己一人。

她虽在炼毒炼药方面在全辰国榜上有名，但一点武功都不会，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在人生地不熟的塞北，并且以质子身份留下，莫说炼毒，炼药都无从谈起。

在这里，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只关在笼中待宰的兔子。

她是苗疆派来的质子，当中事由她并不清楚，但她若是死了，苗疆与北海楼定会反目。

思及此处，她还是主动开口了。

“你是谁？我总觉得你很熟悉。”她抬头，问向房梁上的人。

那人不说话，黎芊芊又道：“我是不是认识你？我想不起一些事，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来杀我？”

她一面握紧银光，一面期盼着黑衣人给她答案。

黑衣人不语，正当黎芊芊搞不懂他在犹豫什么时，他跳了下来，随之闪过的，还有一柄黑刀。

他攻势不慢，似乎是想速战速决。

一切来得太快，黎芊芊忘了逃，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拔都拔不动。

就在刀光劈到她身上的前一刻，她看到了黑衣人藏在宽帽之下、面罩之上的，一对乌黑的眼珠。

那是少年人才会有的清澈。

她默默闭上了眼。

*

又是一道破空之声，刀风忽然就这样停止了，一颗玉珠飞来，生生将刀刃弹开。

珠子弹到墙上，碎成了粉末。

黎芊芊睁眼，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陶文秀马上就要来了，我劝你下次杀人时不要把动静搞得太大，免得引火上身。”

他的声音遮掩在面具下，有些闷闷的。

黑衣人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了。

面具人这才看向黎芊芊：“没事了，两次失手，他近日都不会再来了。”

黎芊芊盯着他，实在分辨不出这人几次三番接近自己，到底用意何为。

"你怎么知道他来了两次？"黎芊芊问道。

他没有回答，负手慢慢在屋中走着，手里只剩下一枚玉珠，走到桌前，忽然兴致盎然道：“琅玕寒玉，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

黎芊芊没有理会，反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轻笑一声，道：“既然都救了你一命，那我便告诉你吧。万一以后我落难了，还能求圣女大人来救我。”

他提起笔，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放下笔又问道：“你为何要看这妖谱？”

黎芊芊道：“学习。”

她又道：“陶文秀什么时候来？”

面具人道：“陶大楼主为什么要来，他整日忙得脱不开身，我想见他一面都难。”

黎芊芊道：“那你方才……”

面具人笑道：“我诓他一下，没想到连你也骗了。”

黎芊芊：“……”

说完，他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包点心，道：“今日上集市买多了，再不吃，明日就坏了，给你了。”

黎芊芊的肚子忽然应景地响了。

他笑道：“没有毒，放心吃，若是你吃死了，我就再也不去那家铺子买糕点了。”

黎芊芊捂着肚子，一阵无语。

他推开门走了，吓到了门口的两位弟子。

“宇文大人。”

“嗯。”

脚步声远了，黎芊芊凑过桌边去，映入眼帘的是他写的三个大字。

“宇文暄。”

她心中大惊。

在辰国谁人不知，宇文暄乃北疆恭禛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

那么他戴面具或许是为了遮掩容颜，方便行动?

可他为何与陶文秀关系密切？

他三番五次出现在自己身边又要做什么？

正想着，一个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芊芊！”

黎芊芊飞速收起了写着宇文暄的那张纸，陶云停急匆匆赶来，神色慌张地跑进来。

“你没事吧，饭团跑去找我了，我才知道你有危险……还是上次那个此刻吗？他去哪里了？你有没有伤到……”

黎芊芊道：“没事，那个宇……那个带着面具的人救了我。”

陶云停喃喃：“居然是他……”

黎芊芊试探道：“他到底是谁？我见他在望月殿时对陶楼主不太好。”

陶云停深呼了口气，道：“我也不知他是谁，我只知道他姓宇文，似乎是个达官贵人，和陶文秀有一些交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黎芊芊心中暗道：“何止达官贵人，这可是皇亲国戚……”

陶云停道：“你没事就好，我去找陶文秀讲昨天的事，没有找到他，又被我爹锁回屋里读书了……你饿不饿，饭都按时吃了吗？”

黎芊芊指了指桌上的糕点：“没事，那个人带了些吃的来，我也不甚饿，嘴寂寞时尝尝就好了。”

陶云停看了看油纸包，上面手绘着精致的纹路，“蒲氏茶花斋”五个字和谐地嵌在里面。

她勉强地笑了笑：“那就好……我得回去了，我偷跑出来的，得趁我爹没发现之前赶回去。”

黎芊芊：“嗯。”

陶云停离开没多久，饭团从暗格里钻了出来。

黎芊芊无奈地看着它：“我的屋子舒服吗，总是来。”

饭团精准地跳上桌，卧在油纸包旁边，伸出爪子拍了拍。

黎芊芊道：“你到底是不是妖？你今晚若是不说话，就休想吃东西，也休想在我的屋子里待下去。”

饭团皱了皱眉，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变啊，妖谱上说妖物都有人形的，你快变啊。”

一人一猫对峙半晌，终于，黎芊芊在自己的肚子叫声中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