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羽马不停蹄坐车回去,手指在路上快要给帽衫搓出个洞,一路上心脏砰砰跳个没停,回到基地才敢去看一眼手机。
聊天框左列三条未读,其中还有个未接电话。
苑羽手指动了又停,删删减减。
芋圆:有点急事就先回去了
芋圆:抱歉
他这借口太别扭了,自己都不信,更别说时以类。但既然消息已经发出去,那即便后悔,也不能撤回去。
屏幕光照在瞳孔表面,他眼神空空荡荡,心里却焦躁不安。
大概五分钟过去,对面来了电话。
苑羽压下情绪,尽可能的控制住自己撒谎带来的不安感,接通。
电话里有些风声。
“外面有点冷。”
时以类声音没有起伏,似乎真的信了他的借口。
苑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往窗外看了眼,犹豫道:“……你在哪?”
时以类说:“门口。”
苑羽心脏重重跳了两下。
时以类:“不来见我吗。”
“我……”
晚风吹在身上真的有些凉意,苑羽将话咽进去。
没等他重新开口,时以类说:“不来的话,我就一直在这儿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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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羽呼吸不畅,口罩阻隔着些氧气,还是一路半跑半走过去的,手心出了很多汗。
走到正门处,他的步伐才减慢些。
——时以类还是站在那儿,那个他一眼望过去就能看见的灯光底下。
苑羽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快走两步说:“我带了件衣服,你看看能不能穿……”
时以类睨着他露在外面的双眼,没有去接衣服。他一声不吭地握住他的手背,转身开门:“进车里。”
苑羽:“……好。”
车窗紧闭着,里面黑漆漆的,让他暂缓了心神。
时以类坐到他身旁,“咔哒”一声关上车门。
“感冒没好吗。”
一周快要过去,感冒没好早就不能充当借口。而时以类这句话不像在问他,更像是在拆穿他。
苑羽不自觉地又抓紧衣袖:“好了。”
时以类淡淡“嗯”了一声,“记起来了,前两天就好了。”
苑羽:“……”
这句话再明显不过了。
他一时没敢出声,时以类却瞥向他,神情淡淡,让他在这种低气压的氛围里僵硬许久。“我们官宣吧。”
苑羽手指动了下,不可置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
时以类将手覆到他手背:“我说,我们官宣吧。”
苑羽原地楞了片刻,“不,不行。不能官宣,现在不能——”
“为什么不能?”时以类脸色依旧,嗓音微不可察地重了一个度:“在怕什么?是跟我处对象见不得人,还是怕谁看见?”
苑羽下意识否认:“我,不是……”
话被打断,时以类将手按到车窗上,身形逼使苑羽被禁锢在角落很小的空间:“又在骗我。”他另一只手指勾住苑羽耳后的口罩绳:“你最近总躲着我,我喊你你不出来,发消息也刻意不回。”
苑羽急忙抓住时以类的手。
时以类顿了下,眼神放在他耳垂上仅一秒就收回:“……戴口罩又是,为了什么?”
苑羽察觉到他的手指没再动,对视上眼神,眼睫飞快地眨了两下。他意识到自己瞒不住,承认时语气里多了几分胆怯和心虚:“我……我脸上划了道疤,不好看。”
“……”
时以类默不作声,手指停在他耳侧:“多长的疤要一直瞒着我?”
苑羽咽了咽:“挺长的。”
“我看看。”时以类用指骨碰了碰苑羽的手,他才慢慢将手收回去。
车厢里没有足够的光线,隐隐约约能看清些痕迹。时以类皱了皱眉,手机的亮光照清了那道伤口愈合,却留着很长一道从下颌到耳垂边的疤印。
他用指腹轻轻按了上去,说:“预选赛之前就有了。”
苑羽“嗯”了声,不自在地去拉他的手。他说起话时太过紧张,导致有些胡言乱语:“很丑,我……也不想这样。”
“李海弄的。”时以类脸色没了之前的缓和。
那出红的事,只有队里在场的人知道,苑羽没想到时以类会直接指认。他眼睛微微睁大,但也只不过说一秒不到的时间就说道:“不是。”
“那是谁。”
“我不小心——”
时以类没让他把话说完,俯身靠前咬在了他耳垂上。不算咬,力道不重,只有浅浅的牙印。
苑羽登时愣住,下意识往后退时,后脑勺抵上了时以类挪过来的手。
“骗谁都行,不能骗我。”
时以类掀起眼皮,盯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苑羽的错觉,时以类的眼睛像凝了层水雾。
可还没来得及让他看清,时以类吻住了他。
吻带着侵略性,和先前都不一样。他一时适应不过来,被迫仰起头。
时以类扣住他的后颈,两根手指插进后脑发梢里。他似乎没想停,很重地撵过他嘴唇,直到苑羽受不住,断断续续想要说话。
他移开极短的距离,鼻尖蹭在苑羽的脸颊上。
苑羽轻喘着气:“没……不,不骗你。”
“说实话。”时以类嗓音很沉。
“闹了些矛盾……不过,现在已经解决好了,不会影响。”苑羽说。
“解决好了?”时以类反问,“那网上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那些被疯狂传开,说你的那些烂话,又算什么?”
苑羽早该知道了。时以类又不是不玩手机的山顶洞人,他所有掩饰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回答不上来。
就像是所有的外裳都被褪去,最后只剩一件破旧不堪、拿不出手的毛衣,而眼前偏偏站着的,就是那个让他把所有外裳都裹在身上的人。
疤印被轻轻扫了两下,有些痒。
时以类的手渐渐下移,搂在了他的腰上,他将脸埋在苑羽的颈窝,说话的温度一下没一下的打在苑羽的肌肤上。
“不要难过。”
他说,“不想官宣也没事,处理不好也没关系,有我呢,我会解决的。”
很轻的一声,时以类的衣服上晕开一道圆圆的湿印,正在逐渐漫开,苑羽摇摇头,声音发抖:“不要……这是我的事,我不想影响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鼻子突然发酸,眼眶也兜不住泪:“你也要比赛,你不能因为我这些事影响比赛,我……我一个人就能——”
很久才分开,苑羽唇角沾着细碎的水光,时以类抬手缓缓擦去,眼神晦暗:“你我要分那么清吗。”
苑羽咽了咽。
“是不是还没哭够。”时以类说。
苑羽抽泣着,没吭声。
时以类静静地睨着他,片刻过后,将他揽进怀里:“哭出来吧,憋着不好受。我也不好受。”
苑羽哭泣是无声的,他埋在对方的胸口,安静地掉了很久的眼泪。
一直积存在心里的情绪,似乎都随着这涩咸的泪滴落在了时以类的身上。
*
深渊总决赛的备战中,能抽出哭泣的时间很难得。
苑羽几乎没时间去考虑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变故,他的解释视频长达二十分钟,没有任何剪辑。
里面解释了他跟DAWN队员没有任何朋友之外的感情,因为性格原因,所以为出手打人的事情道歉。尽可能让牵及的许多人置身事外,唯独不包括他自己。
有人骂他傻,也有人骂他性格孤僻、差。
这些他选择性忽视,将注意力放在比赛上。
俱乐部对这件事的声明和处罚结果发布,里面和苑羽的口头陈述大差不差,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特意追究是谁的责任,只是说RFC内部队员之间的正常矛盾,双方已经和解,已经对两人进行警告和罚款等。
这声明一下来,网友纷纷不买单。含糊不清、浮于表面的解释,根本平息不了一张照片带来的风波。
说没影响是不可能的,RFC队员状态一路下滑,现场大屏上都能隐隐感觉到选手的不在状态。
被骂的最凶的,反而没什么变化。
十二强、八强采用的单败赛制,节奏快,每一场比赛都决定了队伍的去留。
在RFC对阵一支中国大陆从海选赛冲上来的黑马战队。名叫YAA。
YAA战队中还有两个熟悉面孔。苑羽看了好几眼都觉得眼熟,等到比赛前上完厕所洗手时才想起来。
那两人之前是VV的选手。
VV在前几个月就爆料新队员,而原本的队伍真如网上所说迎来了大换血。VV也只剩下一位老队员没有换走。
苑羽双手虚拢接住水,往脸上扑了扑,抬脸看镜子时,额前的发丝湿了些。他没在意,只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
那人正是从VV转到YAA的其中一位选手。
他偷看被发现,有些心虚,突然走又感觉不太合适,于是上前几步走到苑羽身边,试探的叫了声:“芋圆?”
苑羽没想到对方认识自己,礼貌回复:“你好。”
“你好。”那人伸出手。
苑羽伸手跟他握了握,就听他说:“你应该不认识我,我之前是VV的选手,跟你们战队打过一场。”
苑羽点头:“记得。”
他收回手,没打算走,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苑羽虽没跟他见过几次面,但现在想起来,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也就没着急离开。
两人干巴巴站那儿,好一会儿,他突然慰叹道:“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