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也能当讼师吗？ 第17章 伤人案（二）

胡辰带着林南枝那与妇人去了公堂侧面一个小厅。

妇人说，自己是宋力行的母亲。

胡辰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马大娘，您还没放弃啊？”

马大娘肩膀塌着，手指在小腹前搅成一团，抬头看了一眼又立刻埋下头。

林南枝朝胡辰摇了摇头，拍拍马大娘：“没事的，您只管说。”

马大娘不知是因为胆小还是害怕，有些欲言又止，眼神四处飘着，最后定在某处，像是想到什么，目光变得坚定。

“大人……我听说您前不久帮助了一位娘子，还破了那两大家族的案子，是吗？”

她问这个问题时，还稍有迟疑，但得到林南枝肯定的回复后，便激动地握上了她的手。

“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孩子，他不是坏人，您相信我……”

林南枝当然相信，毕竟系统不会骗人，现在困难的是，她能不能帮到他们。

那个宋力行可是牵扯出了两件案子的人。

在她的安抚下，马大娘冷静下来，开始和她讲述三年前发生的事。

三年前的十二月十一日晚，马大娘与吴婆婆正在商量着给孩子买新衣裳。

就在这时，白日被夭璟约走的宋力行突然浑身是血地冲回了家，将衣服脱了直接去打了井水往身上浇，表情惊慌，嘴上还喃喃念叨着一些话。

两个人都吓坏了，凑近了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那是在做什么？换……换丹、换丹？他们这是在杀人啊……”

宋力行说着，突然看见自己手上沾着的血，惊恐道：“可我……我也杀人了……”

林南枝听到这，眉头一挑。

原来他当时觉得自己杀了人，难道伤真是他打的？

前一句换丹杀人又是何意？是丹药换成毒药了吗？

马大娘说到自己儿子杀了人，便开始有些哆嗦，但她还是强忍着说了下去。

朔月寒冬，宋力行用井水一遍遍冲洗着自己身上的血，身上却没太多伤痕，唯有手关节处皮肉糜烂，伤得最重。

马大娘当即慌了神，她儿子向来心善，孝顺长辈，乐于助人，不可能做出伤害别人的事。

待宋力行擦洗完，她将棉被披到他身上，才开口问发生了什么。

得到的回应并不清晰，宋力行像是被吓傻了，一会儿说自己杀人了，一会儿说别人要杀他。

说到这，马大娘指尖紧绷地扣着衣服上的补丁，有些紧张地看着林南枝。

“大人，我了解我儿子，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当时说了一句完整的，‘他们要杀我，所以我才杀人的’，他肯定是太害怕了……”

林南枝大概理解了当时的情况。

也就是说，宋力行是在遭遇人身威胁的时候才迫不得已反击，但因为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太过惊慌导致失去了辩解能力，后来不知又遭遇或者想到了什么，所以才干脆承认了罪行。

从刚刚的情况来看，宋力行很可能是遭遇了威胁。

因为她听见他喊，“我都认了你们还来找我干什么”。

这个“你们”不见得指的是公堂里的人。

如此，情况便有些棘手。

一方认为自己真的实施了犯罪，又遭遇了另一方的压迫，两方都认定此案毫无疑问，那么执法者又要如何改变结局？

换句话说，当含冤者并不认为自己遭受了冤屈，还有必要帮他洗刷冤屈吗？

面前，马大娘几乎要将自己单薄的衣衫抠出洞来，眼神惶恐中含着微弱的期待。

林南枝眼神轻轻一颤。

她想，律法存在的意义，便是让所有人都觉得公平。

只要还有人怀有疑虑，觉得不公，那么她就得努力给出这一份公平。

不仅仅是给马大娘，也给她自己。

而且，完成系统还能拿奖励，未来的路能走得更平坦。

更别说这还是两件大案，解决好了，名声也就有了，等律所小楼开张，大家都愿意来找她帮忙，那声望值不是唰唰进账？

林南枝捏紧了掌心，让马大娘继续说下去。

后来，执法队的人接到夭家的报案，很快来带走了宋力行。

案子进展很快，两方的证词、受害者的伤，以及案发现场的证据都能相互印证。

案子全貌大致是，在夭家后院祠堂，宋力行因为想偷东西被夭璟发现，因此出手重伤对方后逃跑。

想偷东西吗……

林南枝沉吟片刻，问：“宋力行与夭璟是什么关系？”

“啊，他们从小就认识，好像是当时两人一起救回掉进河里的小猫，后来也天天拿着粮食去喂，一来二去关系就好起来了。”

听了马大娘的话，林南枝微微一怔。

夭璟，救猫？

好像宋力行眼里的，原主眼里的，与如今的夭璟并不是同一个人。

越问，脑中便越多迷雾。

可一桩案件，不可能全然没有疑点。

林南枝指尖轻叩桌面，思考着该如何找到突破口。

胡辰在一旁如坐针毡。面前两人聊的可是多年前的案子，若是真有问题，那他们这公堂还有威信可言吗？

“南枝妹子，当时仵妖已经确认了，夭璟身上遍布击打伤，骨头内脏都有一定程度的破裂，身上还有宋力行的灵气残留，而宋力行手指骨肿胀糜烂，明显是用力击打物体造成，且他身上并无太多伤痕，怎么看也没证据表明有人想杀他……”

胡辰努力回想当时的案子，意图让林南枝打消翻案的念头。

可在他解释的某一刻，身旁的人却猛地转头看向他。

“他身上没有太多伤痕？”林南枝重复。

胡辰：“是……”

林南枝终于寻到一点线索，她问：“一般来说，二星以上的妖便能使用法术了吧？”

胡辰点头，一星妖比灵气厚度，二星以上开始用法术相斗，等级越往上，灵气能使用的法术也越高级。

“而宋力行当时伤人用的是拳头……”林南枝问，“他的修为只有一星？”

胡辰眉毛一抖：“没错……”

林南枝手指点在桌面上立住，“据我所知，夭璟的修为如今已经是四星水平了，就算案件是三年前发生的，但怎么说都比一星的实力要强上不少，可宋力行身上却没什么伤？”

“……”胡辰哑然，也发现了不对，“是啊，夭家少爷难不成是站在那等他打吗？”

林南枝眸色微凝，思绪渐渐被打通：“另外，案发地点在夭家后院，是夭璟把人约去的，宋力行为何突然想偷东西？”

“而且，在发现宋力行想偷东西时，他为何不喊人来？他伤得这么重，当时的闹出的声响定然很大，可夭家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还让宋力行一拳一拳把人打致重伤逃跑了才发现并报官吗？”

这些问题胡辰从未想过，他哑口无言。

林南枝问：“仵妖测出的受伤时间是何时？”

“戌时一刻。”

“他们报官的时间呢？”

“……亥时三刻。

林南枝轻呼一口气，点点头：“那么中间的一个多时辰，夭家人在做什么？”

胡辰额头已经冒汗了，表情带上了些许窘迫和尴尬。

“……他们大概是在抓紧时间救治夭少爷吧。”

林南枝不带情绪地笑了笑，“夭家那么多人，但凡有着急抓住真凶的想法，随便放出一人来报官，也完全不会耽误夭璟的治疗。”

“再者，他们报官时明确指出凶手是宋力行，是夭璟醒后告知的？还是有旁人看见了？若是旁人看见的那么再回到上一个问题，他在做什么？为何不阻止？”

胡辰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的探查案子的思考方式有太多漏洞。

但面对一桩极其明显的案件，且受害者势力庞大时，没有人会想去揪细小的疑点，给大家找不痛快。

林南枝摇摇头。

若是掌权者惧怕实力强悍者，那么妖王下放的权利，不过是镀了层金的空架子，没有半分用处。

因为疑点太多，胡辰同意尝试去和城主申请查看卷宗。

在马大娘的连声感激中，几人各自道别去忙自己该做的事。

临别时，林南枝让马大娘劝说一下宋力行，想让他尽量能够真实讲述当时发生的事，这一点对目前来说尤为重要。

交代好事情后，林南枝启程回酒楼。

……

时辰已接近午时，邺青已经醒了，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日光懒洋洋地落到屋内，桌边的人并未束发，瀑布般的发丝铺在肩头，几缕落在脸侧，泛着金黄的光。

推门的动静惊到了屋内的人，邺青偏过头朝她看来，日光便落到他的脸侧，照出毛茸茸的轮廓，也令他的皮肤更加透明，眼皮上的青红血管清晰可见。

这样一副病美人的样子让林南枝一时间愣在原地，胸口突然涌起奇怪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下一秒被打破。

邺青眼神幽怨地瞧她：“你还记得回来啊，大忙人。”

“……”还是熟悉的阴阳呢。

林南枝进屋关上门，“是啊，差点忘了家里还有一个你呢。”

实际上她并没有离开多久，邺青大概也刚刚才醒来，但他们就是莫名地开始适应这种聊天方式。

邺青笑了笑：“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林南枝将今天发生的事，除去系统那部分，都和邺青简单讲了。

“哦？我们探案高手，伟大的讼师这么快就要再度出手了？”邺青扬起眉。

林南枝斜睨他一眼，“别贫了，我正头疼呢，就算发现了疑点，可夭家哪是我能查的动的？”

她将手撑在脸上：“而且，案子太久啦，没人会支持我的。”

“我支持你啊。”邺青同样撑着脸，朝她挑了挑眉。

林南枝呆了一下，清清嗓子移开目光，“那真是谢谢你了。”

邺青一下笑出了声，“我说真的，明的查不了，我们可以来暗的，来个夜访夭家？”

这法子实在太过冒险，林南枝张了张嘴，“那可是夭家……到时候什么都没查到，反倒把自己送进牢里了。”

邺青弯了弯眼，故作玄虚地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你可别忘了，蛇是最会隐匿行踪的。”

“……”林南枝一愣，表情犹豫起来。

若他真有法子，也不是不行……

没等她考虑好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小二突然送来了一样东西。

“客官，这是夭家派人送来的，说是要向二位赔罪，并邀请二位明日参加夭少爷的婚宴。”

桌面上摆着一份用华丽绸缎包装好的礼盒，一旁放着两份大红色的喜帖，另还有一张字条。

【南枝，昨日是我错怪了你，我相信你和那位公子定是十分恩爱，就像我与小青，因此送上礼物表示歉意，且希望二位能一起参与我们的婚宴。】

落款，夭璟。

林南枝哑然半晌，一抬眼，对上了邺青意味深长的目光。